第414章 小人物的命運
他自顧自地說道:“我聽說有些刺客在沿途設伏,想要把薑華從我手中劫走。是不是你故意把我引到這裏來的?”
魯三聽了又驚又喜,原來攝政王果然押著大將軍。
他頓時憂心如焚,心中暗暗謀劃著如何救人。
他這一分神,沒有聽清楚暗香是怎麽回答的。
卻聽莫習凜又道,“死在本王手下的名臣大將無數,難道本王還殺不得你一個妓女?”
陳暗香臉色漠然:“王爺殺我易如反掌,卻不能叫一個死人為你一舞!”
魯三心頭一震,看向陳暗香的眼神中多了一抹欽佩。
就連一旁的寧洛歌都因為這句話,將眼神落在了陳暗香的身上,比以往更深切地打量她。
但是,靜默不語。
氣氛一時間凝滯。
莫習凜盯著陳暗香半晌,終於,他沉寂的麵容浮起一絲微笑,笑容緩緩擴大,最後清朗地笑開,“果然是眼高於頂。反正本王也來了,既然如此你舞上一曲便是,本王現在很想看看,你究竟有多大的本事。”
他一撩長袍,坐了下來,身形挺拔,即使是坐在那也同樣貴氣逼人。
寧洛歌瞥了眼莫習凜,她還從未見過這樣的哥哥,果然,人都有兩麵的不是麽?
看著莫習凜坐了下來,跟來的隨從都退後,在他身後依次站開。
魯三侍立在旁,替他們斟酒倒茶,心中卻想找機會擒住莫習凜。
擒賊先擒王。
隻有將莫習凜抓住,才有機會令他放了大將軍。
而這廂,陳暗香示意身後的三名捧瑟握管的樂妓奏曲,水袖輕拂,身形展動,翩然起舞。
美妙的樂聲中,暗香飛舞,裙袂飄拂,玉臂舒揚,人們隻見其影難見其身,人盡化於舞中,舞化於天地之間,與花鬥豔,與日爭輝,花也黯然失色,太陽甚至漸隱入雲層。
除了莫習凜和寧洛歌,眾人都看得投入。
突然!
一蓬綠光從陳暗香的水袖中迸射而出。
光,是那種淬有劇毒才獨有的綠光,令人生畏,令人魂喪,它鋪天蓋地飛入前麵坐著的人叢中。
魯三大驚:暗香滿園!
他急忙閃避,暗器的目標莫習凜卻穩如泰山,隻是手起掌落,在案幾上一拍,桌上的杯壺碟盞激飛而出,直襲陳暗香,勁勢夾著疾風呼嘯破空。
另一手已探出將旁邊的魯三抓拖了過來擋在身前。
這幾招好不速度,後發先至,發力還擊,拖人擋災,一氣嗬成。
隻聽陳暗香嬌呼一聲,又是無數綠光自袖中飛出。
莫習凜終於起身,跟隨而來的暗衛也已經擋在他的身前,須臾之間,清冽的寒光一閃,毫無武功的陳暗香像是破敗的木偶,生生地飛出去幾丈遠。
“咚”地一聲,人已砸在地上。
莫習凜重新坐回了位子,他氣定神閑地看著前一秒還美妙絕倫的人兒後一秒如同一條死魚一樣趴在地上,眼中,毫無溫度。
魯三也恢複了神智,他哆嗦著倒茶。
他悠然一笑:“好厲害的暗器,暗香滿園,果然名不虛傳。然而千萬鐵騎之下,任何暗器不過是螳臂擋車的雕蟲小技。其實薑華並不在我手。我來這裏隻為了尋人,倒是沒想到……”
話未說完,陡然覺得前胸一涼,利劍赫然抵入他胸前半寸,驀然停住!
銀白色的光劍上,覆著細長白皙的二指。若非這手指的主人出手及時,莫習凜必死無疑。
這一劍正是魯三趁機所刺,卻被寧洛歌眼疾手快地捏住。
魯三手臂一動,頓時袖中又是一陣綠光飛射而出!
“哥,暗器!”寧洛歌驚呼一聲,莫習凜反應極快,腳下移形換影,他已然閃避開來。
魯三瞠目結舌地看著莫習凜避開了他的暗香滿園,眼中瞬間布滿灰白之色。
“又一個暗香滿園?”莫習凜看了眼陳暗香,又看了眼魯三,狐疑道。
然而魯三大笑:“我才是真正的暗香滿園。一件從不失手的暗器。”
“原來所謂的暗香滿園暗器,竟然是個活生生的人。”寧洛歌恍然大悟。
就在眾人都注意魯三的當口,一旁的陳暗香忽然拔出劍來,劍光一晃,毫不猶豫地插向莫習凜。
莫習凜身邊的暗衛眼帶殺氣,不等吩咐,已然拔劍刺了過去!
“噗!”
利劍穿透陳暗香的心髒,她命不久矣。
魯三大叫一聲,急忙扶起陳暗香,診了脈象,知無力回天。
隻聽陳暗香斷斷續續地道:“大哥,莫習凜說得對,一件暗器是無法與千軍萬馬相敵的。”
最終,陳暗香一笑,安詳地合上了那雙美麗的眼眸。
魯三抱著陳暗香,突然嚎啕大哭。
莫習凜和寧洛歌站在那,看著這一切的發生,麵無表情。
她早料到了魯三和陳暗香的身份不會簡單。
陳暗香相貌出眾,尤其是那雙眼睛,晦暗不清,她閱人無數,自然知道那是一雙藏著帶著秘密的眼睛。隻是沒想到,她的秘密,竟然是這樣。
花園裏,魯三抱著陳暗香逐漸冰冷的屍體嚎啕大哭。
前廳,寧洛歌甚至不知道他是在哭陳暗香的死,還是在哭他自己身為小人物的命運。
青梅的房間裏,寧洛歌和莫習凜各坐一方,一言不發。
房間裏的氣氛詭異到壓抑。
青梅,慎行和銀魂都站在一旁,看著兩人,誰都不敢說話。
最後還是青梅輕輕一笑,走到莫習凜麵前,“王爺,您的傷口在流血,奴家給您包紮一下吧。”
“勞煩姑娘。”莫習凜衝她淡淡一笑,疏離有禮。
很快,莫習凜的暗衛輕輕叩響了門。
“進。”莫習凜道。
“王爺,屍體處理麽?”
莫習凜看了眼寧洛歌,見她似是在發呆,輕吐出兩字,“厚葬。”
“那魯三…”
“先捆起來。”莫習凜的眉間浮起一抹不耐煩。
暗衛見狀不敢再問,關上門,悄無聲息地離開了。
“你在想什麽?”憋了半天,莫習凜終於吐出一句話。但臉色卻十分別扭。
他怎麽能不別扭?這死丫頭明明當時接到的信裏就說了明日會開戰,她倒是好!不但隱瞞著他,半夜還跑了!他這哥哥就這麽讓人信不著?
寧洛歌瞥了他一眼,她當然知道他在想什麽,但現下心情不好,不想和他吵架。她清冷地開口,聲音中有一絲沉鬱,“我在想,如果沒有戰爭,今天陳暗香是不是不用死。”
陳暗香今日所作所為,她不是為了自己,她隻是來做了一個有血性的雲國人都會做的事情。
雖然寧洛歌覺得她的行為太過魯莽愚蠢,但是,並不是所有的人都像寧洛歌那樣不是麽?這個世上,寧洛歌就一個。可像陳暗香一樣的姑娘,卻有很多,她們或有才華或相貌出眾,沒有多顯赫的身家背景,但心裏卻也想著戰爭到了我能做點什麽。
她們不能夠在戰場上出謀劃策,指點江山,也不能機敏談判,深入敵國,她們能做的事情不多。可她們付出的,卻也是她們所能付出的,陳暗香,她付出了生命。
有人死在自己眼前,對她來說不是第一次,也不會是最後一次。
她並非可憐陳暗香,她隻是,有些敬佩她。
看出來寧洛歌心情不佳,莫習凜也舍不得訓她,歎了口氣道,“天下大勢,你怎麽也糊塗了?今日有人死,他日有人生。今日戰爭流離失所的百姓數不勝數,他日國泰民安百姓人數自然會增多。這是自然發生的事。陳暗香不死,也會有李暗香、王暗香會死。”
“今日的戰爭,原本應該在五年之後的。”寧洛歌起身,眼中死寂一片。
“一場戰爭從來都不是因某個人而起,洛洛,你鑽牛角尖了。”
寧洛歌抬眸看向他,轉了話題,“你怎麽來了?”
“聽說有個小沒良心的被困在荒山裏了,你娘親不放心,你兒子不放心,然後就把我豁出來了。”莫習凜翻了個白眼,氣哼哼地道。
“兩國開戰,你作為支援國家,難道不需要回國坐鎮?”寧洛歌一愣。理解不了莫習凜這一副閑得發慌地模樣究竟從何而來。
“我瞧著衛國現在不需要我,不回去。”莫習凜傲嬌地抬了抬下巴,嫌棄地擺手。
寧洛歌知道這是哥哥心裏對那位準嫂子的氣兒還沒消,他們倆人的事情,她也不便摻和,於是便也不再提了。
“薑華呢?”她擺了兩個茶杯,拎著茶壺,倒茶。
“我把他押送出來,就放了。蘇璃和他一起走的,估計是去雲國邊境了吧。”接過妹妹遞過來的茶,他動作優雅地抿了一口。
“我接到子謙的來信,這兩日休戰,兩國分別整頓軍務,他讓我盡快過去。說有公事。所以我打算一會啟程。你呢?跟我走麽?”
莫習凜自顧自地滾到床上,翹起二郎腿,輕哧一聲,“公事找你?他赫連子謙都快把你供起來了,還會給你公事做?想見你就說想見你得了,以權謀私,他膽子什麽時候這麽大點兒了?”
寧洛歌左半邊眉毛微提,微笑,“今兒晚上寫信我問問他,膽子什麽時候這麽小了。”
“你到底走不走?給我個話兒。”
“我倒是想不走,回頭你娘和你兒子還不把我給折磨死?走走走,你走到哪兒我跟到哪兒。必須走!”莫習凜閉著眼睛躺在床上,恨不得撞牆,“本王好歹也是衛國的攝政王,竟然被一老一少牽著鼻子走,如今還要給人當侍衛。”
越說越窩囊,隻見莫習凜趴在床上,正在拿腦袋撞枕頭,duang~duang~
寧洛歌:“……”這不是我哥,不是我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