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2章 洋賊
曼妮可以說服自己,卻無法說服戰友。
此時此刻的曼妮深感無力,同時有些後悔。如果有一天,他們不幸被捕,在日本人魔鬼般的酷刑下,他們會不會說出大哥?
回家的路上,曼妮已不再糾結行動小組的隊員們反對自己,唯有對未來不確定的惶恐,巨大的悔意充斥著內心。
曼妮急切的想見大哥,進了府就直奔大哥的院子。
曼妮站在門口時又忐忑不安,躊躇不前。複雜、糾結、不安、難堪、自責,種種情緒互相交纏,亂麻般糾結。
最終曼妮還是無法面對大哥,終是倉促狼狽的離去,只留下凜冽刺骨的寒風,在無月無星的夜晚瘋狂的肆虐。
曼妮無法面對的大哥其實根本不在,晚上應了結拜大哥李仕溫的約,此時正坐在倚翠樓二樓的包廂里聽曲吶。
台上倚翠樓的角兒扮相艷麗嫵媚,一顰一笑勾人心神,唱腔婉轉清麗,抑揚頓挫宛若鶯啼。
台下好曲兒的捧角兒的叫好聲此起彼伏,大洋紙幣紛紛揚揚拋向戲台,更有甚者,環釵配飾都成打賞之物。
李仕溫亦是大手一揮,賞錢嘩啦啦拋向戲台。
「李老闆打賞大洋一百。」
「李老闆送花籃一對。」
高亢的吆喝聲即使在鬧哄哄的場合依舊清晰明亮,讓打賞的人得到極大的滿足。
好容易角兒的段子唱完了,光謝幕就十幾次,千呼萬喚,才退去幕後。
李仕溫的眼珠子好容易得空閑了,仍意猶未盡,戀戀不捨。
輕寒慢慢品茶,不瘟不火,不急不躁,平靜淡然,與這滿樓的熱鬧喧嘩格格不入。
李仕溫搖搖頭,端起茶碗潤潤燥的冒煙的嗓子。
「嘖嘖,就您這性子,生在耿府倒是浪費了好出生。您瞧瞧那西城遛鳥的,北城狎妓的,就您這出身地位,要都跟您一樣兒的,人生有啥趣兒?」
輕寒抬抬嘴角,不置可否。
「得,知道您著急。」
李仕溫示意跟班去門口守著,石頭也極有眼色的一起跟了出去。
李仕溫靠近輕寒低聲說:「打聽清楚了,這事兒跟洋人有關係。」
輕寒眉頭一皺:「怎麼個意思?」
「內賊透了底子,慣偷聯合洋人一起乾的。要不,哪能那麼順?」
輕寒眼眸幽深:「把人盯緊嘍。」
「老四、老五您還信不過?要說單打鬥狠不行,查個人盯個梢那是小菜一碟。那小子跑不了,眼下得了手,有了大洋,正得意著呢,忙著找樂呵。也是,趁著這會兒能多樂呵一天是一天。不過,警察局的那什麼神探洛克還真有兩下子,老五說用不了多久,洛克也能摸到那兒。」
「只要跟咱沒關係,由他去。明兒我就去找譚百萬,給他先透個底,不能讓兄弟們白忙活不是?」
「這話見外了不是?小事一樁,如今弟兄們的好日子都是兄弟您賞的,就這點事兒,小菜一碟。老四、老五閑的長了一身膘,好容易活動活動手腳,心裡樂呵著呢。」
「哥哥們的好,兄弟記著呢,勞煩大哥替我謝謝哥哥們,改天六國飯店咱樂呵樂呵。」
「呦,這感情好!咱弟兄有日子沒聚了,到時候好好樂呵樂呵。」
一陣鑼鼓喧天,輕寒最愛的《空城計》開始了。輕寒自是放下茶碗聚精會神的盯著戲台,今兒也是名角兒,真沒白來。
就在這時,一樓一道熟悉的身影晃進輕寒的視野,輕寒看過去,何少爺抬頭微微點一下頭示意輕寒,往角門上走去。
輕寒起身說:「方便一下。」
李仕溫點點頭,不做他想。
後院里,靠近茅廁的角落,兩道人影站在樹后低聲說話。
「十幾天了,特高課還是死盯著那條街不放。雜貨鋪的聯絡點眼下不安全,剛才路過瞧見你的車我就進來了。」
「雲子的直覺非常好,她不會輕易放棄的,近期你也盡量別去。還有,又籌集到一批物資,眼下還不能馬上運走,等風聲過了,想辦法送到前線。」
「這次武田太郎要的物資也不是小數,你這樣做很危險,上級特意強調,任何時候要以你的安全為主。」
「我心裡有數,不會有事。前線的將士們沒有精良的武器,沒有藥品,就連基本的棉衣糧食都沒有,一想起來,我心裡就難受的不得了,如果連這點危險都不擔,又如何對得起浴血奮戰的將士們?」
「你一定注意自己的安全,物資我會想辦法送過去。還有一件事,咱們的兩位同志被捕了,他們一直在工廠,是工會的領導。前一陣子,特高課瘋狂抓人,他們是在上工的路上被強行帶走的,經過組織上多方打聽,直到今兒才得到確切消息,他們被關在憲兵隊的監獄里。只能打聽到這些,他們在裡面情況如何?是否活著?我們根本打聽不出來,特高課的人盯得緊,實是在沒辦法了……」
輕寒耳邊似乎又響起了地下室傳來的不絕於耳的慘叫,輕寒點點頭:「如何聯繫他們?」
「這是他們的相片。」
輕寒接過相片裝進口袋,兩人馬上分手,輕寒往裡走,何少爺去了茅廁。
輕寒到底低估了神探洛克的能力。三天後,震驚北平的租界盜竊案偵破。警察局長、副局長帶著專案組負責人洛克親自到憲兵隊彙報。
這種場合少不了輕寒,連武田一郎都被叫來憲兵隊。
所謂的租界其實就是洋人在北平的使館區,早在大清國的時候,蠻橫無理的洋人就在這裡建了使館,他們各自為政,在插著各自國旗的建築群內獨享國中國的待遇。這裡環境優雅,異域風情的小洋樓鱗次櫛比,普通的中國人不得進入。相對北平其他地段的治安,因為自治,租界的治安相對安全許多。所以。許多北平鉅賈的庫房都在租界。
前一陣子,租界庫房接二連三被盜,從小到大,一發不可收拾。最後一次,北平最大的珠寶商譚百萬的庫房被盜,其中一塊價值連城的原石被盜,盜賊中一人被當場擊斃,譚百萬連夜趕到警察局報案,此事動靜不小,事逢輕寒籌集物資,自然就驚動了武田太郎。
今兒警察局長、副局長、洛克同來,除了彙報案子的詳情,關鍵是來爭取武田太郎的支持的。此案中除了北平的慣偷,還有四人是使館區享受特殊待遇的洋人,其中一人當場死亡,三人還躲在租界,想要緝拿歸案,僅憑警察局連使館的門都進不去。所以,今兒三人的態度很明確,案犯是否能歸案,全看武田太郎。
武田太郎沉默不語,臉色陰沉冰冷,眼神猶豫不決。從他到北平,一直跟使館區租界的洋人們互不相干,他們有自己的戴械治安隊,且都是正規軍隊建制和配置。幾個月來各自為政,互不干涉,還算相安無事。誰料,竟然扯進震驚北平的盜竊大案。
武田太郎縱然早就想把租界蕩平,他不能容許自己的治下存在法外之國,看著那些高鼻子藍眼睛的洋人在北平耀武揚威,武田太郎感覺這是明晃晃的挑釁,是對自己絕對權威的蔑視。而且,雲子這幾天得到可靠消息,租界竟成為反日分子的避風港,這是武田太郎絕不容許的。
但是如今帝國在中國的戰場上不是很順利,僅上海事件就耗時三個月,預想中的成功沒有如期而至。前線的戰場如火如荼,傷亡率居高不下。軍部和首相曾特意提到與各國的相處模式,那就是各自相安無事。
輕寒看出武田太郎的猶豫,微微皺眉,此時是該自己開口了。
「太郎,租界在北平就是毒瘤一般的存在,他們在您的辛苦治理下,安然享受著國中國的悠閑自在,享受著奢侈豪華的生活,肆意妄為。這是對太郎治理北平的最大阻礙,如果他們安分守己也行,但如今他們赫然挑釁,這種挑釁已經威脅到了帝國的利益。被盜的這幾家,在這次籌集物資的過程中鼎力相助,即使他們都遭受了巨大的損失,依然以帝國的利益為上。反觀租界的那些洋人們,他們什麼都沒做。反而與帝國爭搶重要物資,妄想趁此機會大撈一筆。這種毒瘤如果不趁早割掉,它的腐爛遲早會侵蝕健康的細胞。」
輕寒的長篇大論洛克三人聽不懂,只能保持職業式的微笑,正襟危坐。
武田太郎和一郎卻臉色一變。毒瘤,這個詞用的好。於一郎來說,北平租界使館區是一郎多年來的噩夢,當初於這幫高鼻子藍眼睛的洋人搶生意,搶資源,搶地盤,費了不少事。好容易等到完全佔領北平了,上頭又命令與他們和平相處。利益相爭,又如何和平相處?
輕寒的話成功引起一郎的共鳴,一郎點頭表示贊同。
「帝國的利益至上,我們應該清除一切使帝國利益受損的因素,包括潛在的。」
隱形人一般的山下恭敬的立在武田太郎身後,聞言抬頭淡淡看一眼耿大翻譯。不得不說,耿大翻譯永遠知道如何打動將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