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談話
才一天的功夫,昨兒那豔陽高照的天氣就沒了影。天空中又稀稀拉拉飄起了雪花,雖說雪下的不大,但氣溫明顯降低了。寒風也似乎比以往的三月更凜冽一些。
輕寒從太郎那裏出來,先回了趟家。吃過槐花做的晚飯,佐藤也早已開車回去了。輕寒這才慢慢悠悠出門,一路步行。
來福酒館沒在繁華的鬧市,而是靠近住宅區,那一片人家多,一溜兒的小商鋪,經營的都是一般人家常用的生活用品,油鹽醬醋茶、豆腐豆芽、鹵肉炒貨、香姨子汗巾子,麻雀雖小五髒俱全,倒也熱熱鬧鬧,進進出出都是普通老百姓。唯一一家娛樂的公共場所就是來福酒館。
輕寒步行過去用了二十多分鍾。踏著稀疏的小雪花輕寒走進了來福酒館。酒館不大,五六張桌子顯得有些擁擠,每張桌子上都坐滿了人,麵前一兩樣小菜,就著一壺老酒。滋溜一口酒,吧嗒一口菜,嘮著不著調的嗑,小酒館熱鬧無比。
“哎呦,這位爺瞧著臉生,第一次來吧。”
花枝招展的老板娘扭著粗壯的腰迎過來。
輕寒掃一眼老板娘塗的厚厚脂粉的臉,一陣惡寒。老綠色的大棉褲,上身配著大紅色的繡花大棉襖,腳蹬一雙黑色的厚棉鞋。腦後梳著圓髻,鬢角攢著兩朵紅絨花,一小絡頭發刻意的落在耳邊,雖已早過了二八年華,倒是多了份風騷。
輕寒隻一眼就挪開了眼睛,不敢多看,辣眼睛。
“外麵忒冷,看見是酒館,進來暖和暖和。”
“爺您可是來對了,俺這裏可不就是暖和。爺您來兩口燒刀子,就著俺家的小菜,兩口下去,保管讓大爺您全身上下暖暖和和,從外熱到裏,從裏熱到外。”
老板娘話音一落,周圍笑聲四起。
“老板娘,你說這老爺們裏麵熱是啥樣兒呀?”
“哈哈哈……”
放肆猥瑣的笑一哄而起,老板娘臉不紅心不跳,轉過身笑著說:“啊呸!人家這位大爺一看就不是一般人,人家是有身份有地位的爺,哪裏是就是你們這些一肚子壞水的能比的?二兩酒下肚,天王老子都敢上的主?這位大爺老娘我打眼一瞧就不是一般人,人家能進我這小店,那是我的臉大。趕緊喝酒,有酒還堵不住臭嘴。”
“哈哈哈……”
男人們被老板娘埋汰了也不生氣,依舊沒羞沒臊的笑著。
老板娘轉過身笑著說:“這位爺,您別在意,都是粗人。您裏麵請。”
輕寒尷尬的笑笑,點點頭正想著往裏走。厚重的棉門簾一掀,鄭恩一頭雪走進來。老板娘誇張的說:“哎呦,關老師來了。快進來吧,外麵可是忒冷。”
被叫做關老師的鄭恩笑著跟老板娘打招呼,跟酒館裏熟悉的人打招呼。一溜兒問好聲結束後,看一眼輕寒說:“這位看著眼生,第一次來吧?”
輕寒笑著點點頭,沒有說話,老板娘接過話:“可不,正說著呢。”
鄭恩笑著看看酒館說:“今兒人多,連坐的地兒都沒有,老板娘可得想辦法留住新客人啊。”
“俺這正愁著呢,關老師您不就來了嗎?正好陪著這位爺後院喝兩杯?”
“好啊,不知這位先生的意思?”
輕寒點點頭說:“謝謝老板娘。”
鄭恩——關老師馬上笑著說:“這位先生請這邊走。”
兩人往後院走去,身後傳來嬉笑聲。
“老板娘,俺們也上後院喝一杯唄?”
“就是,老板娘,上門都是客,俺們可是回頭客,啥時候俺們也進後院滋潤滋潤去?”
“你們想啥好事呢?老板娘看上人家關老師那是有學問的,一副小白臉的樣兒。就咱這五大三粗的糙漢子,人家如花似玉的老板娘可是瞧不上。”
“是啊,別說上後院了,老板娘那天不高興,大棒子伺候。”
“哈哈哈……”
“啊呸,狗嘴裏吐不出象牙來。老娘我就稀罕有文化的,咋的了?不服氣也得憋著,有本事讓老娘看看能識幾個字?能讀報做文章的,別說上後院喝酒,就是上炕,老娘我也樂意。”
笑罵聲一片,當事人卻麵不改色,依舊一臉儒雅隨和的笑容,客氣的帶著輕寒熟門熟路的進了後院的正房。大炕燒的火熱,兩人盤腿坐下。老板娘已經風風火火的進來,手裏端著托盤,一壺酒,兩盤菜,一葷一素。麻利的放在炕桌上,衝著兩人笑著說:“暖和暖和,你們嘮著,俺外頭瞧著。”
說音一落就急忙出去了。鄭恩笑著說:“這急性子。”
看著門關上,這才一臉歉意的看著輕寒低聲說:“無覓,因為工作需要我現在是奉天第一小學的關老師。”
輕寒點點頭,沒有說話,黑黢黢的眼睛看著關老師。
“有些原因現在還不方便給你解釋。但請你放心,我絕不會背叛國家和人民。我保證,我所做的都是對國家和人民負責任的。”
“你是反日分子?”
關老師看著輕寒,目光幽深複雜,短短的時間裏幾經變化,溫潤儒雅的臉瞬間嚴肅。
“無覓覺得我們應該把自己的祖國拱手相讓?還是覺得攘外必先安內的政策是正確的?是順應民心的?難道說無覓更喜歡做亡國奴?”
關老師的聲音低沉渾厚、憂傷悲憤,關老師的眼睛堅定清明、堅毅不拔。
輕寒迎著關老師的目光,同樣幽深的目光裏盛滿欣賞和了解。輕寒緩緩開口:“國民政府的軍隊對你們的根據地一直重兵圍剿,你走後我很擔心你,在奉天見到你我很高興。”
關老師的臉色緩了,微微一笑說:“謝謝無覓!對於無覓的幫助我很感謝。是啊,很艱苦,缺衣少食,槍支彈藥,藥品食鹽,無一不缺。唯一不缺的就是我們的精神。無論我們的處境如何艱難,但我們的信仰從未動搖,也從未改變。民族的獨立是目前最為重要的任務,我們願意跟國民政府摒棄前嫌,一致對外。”
輕寒微微皺眉說:“我來奉天月餘,東三省的情況也了解了一些,日本人一力促成的滿洲國徒有其名,完全就是日本人的傀儡政府,根本沒有主權。要想把日本人趕出中國,談何容易?國民政府的態度早已明朗,滿洲國的皇帝根本沒有發言權,民間抗日團體力量不足,抗日怕是極其艱難之事。”
“在難也要抵抗,如果不抵抗,現在是東三省,將來會是整個中國。日寇的狼子野心是強占整個中國這個富饒美麗的國家。作為中國人,我們絕不答應,絕不妥協。”
輕寒粲然一笑,低沉有力的聲音傳進關老師的耳朵。
“我信你,關老師。”
輕寒一字一句的說,盯著眼前堅定的人,除了欣賞還有敬佩。有了共同語言,接下來兩人各自說了分別以後發生的事,以及來奉天的原因。關老師果然是來奉天發展抗日力量的,目前工作開展一點也不順利,時間也短,關老師隻能先安定下來,通過關係應聘了奉天第一小學教師的職業。
輕寒也談了自己來奉天之後聽到的一些消息,雖然不多,但聊勝於無。兩人把這些消息結合起來,便理出了一些頭緒。
關老師知道好幾個抗日據點,已經嚐試著接觸過幾次,目前已經得到隊伍中個別人員的信任。關老師是新曆年那天到的奉天,已經與奉天的地下黨員聯係上了,正在嚐試著把奉天分散的抗日團隊組織起來,建立一支正規的抗日部隊,有組織有計劃的進行抵抗。
輕寒接觸過幾個抗日分子,雖然不曾深交,但他們的詳細資料輕寒刻意打聽清楚了,如果想要建立起一支隊伍,把他們拉進去,多一個人就多一份抗日力量。
兩人越說越興奮,對未來奉天的抗日形勢有了初步的計劃。
說到高興處輕寒表示自己也要加入。關老師當即否定,因為輕寒的特殊性,關老師覺得輕寒還是留在日本人身邊更好。如今奉天的情況不容樂觀,日本人一心扶持傀儡政府,南京政府不抵抗,共產黨人雖然一力抗日,但力量不足以對抗那兩方。而且,南京政府派來的要員主要是針對共產黨人的,他們不抗日反而更醉心於抓捕共產黨員。如今奉天隻有共產黨人抗日,如此一來,日本人和南京政府兩方都在迫害共產黨人,共產人在奉天舉步維艱。所以目前不是輕寒加入隊伍的最佳時間。
關老師語重心長的說:“無覓,你有此等抗日之心,鄭某佩服。但如今奉天情況不明,前路漫漫。我知道你不怕艱苦,但我們沒有必要做無謂的犧牲。保存實力,才是眼下最明智的。”
“鄭兄,你不知道我這心裏有多憋屈,這般眼睜睜的看著國破家亡,還不如真刀真槍幹上幾場,心裏也痛快。至少過得像個男人,如今卑躬屈膝,我心裏痛徹心扉。”
“你先冷靜,穩住。因為之前沒有想到你也來到奉天了,如今你來了,這是一個不小的變數,我想跟上級領導單獨匯報一下你的情況。你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