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0章 酒會
紛亂中九月過去了,北平的十月惶惶不安的來了。
北平沒有了曾經皇城的輝煌宏偉,空氣中沒有了成熟的香味,忙於糊口的窮人依舊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每日為活命而苦苦掙紮。
與此同時,北平軍民進行抗日活動的熱情也日益高漲。學生鬧學潮,幾乎所有的學校都停了課。工人罷工、怠工,生產一落千丈。市民罷市,最熱鬧的街道也沒有了往日的繁華。
武田太郎的案頭整日裏都是各種文件,今兒是學生會的請願書,明兒是工人工會的談判書,後兒又是中小商人協會減免稅的倡議書。諸如北平實業協會的情況說明書,餐飲協會的協調建議書,大清國遺老遺少的特需請求書,親日派官員的意見書。舊的尚未批複,新的又來。更別說軍部、內閣、天皇助理私信,特高課日常活動流水,各種文件如山般堆積在案頭,武田太郎一介武夫,麵對紛亂如麻的現狀,每每都有暴走的衝動。崇尚以暴製暴,以武決勝的武田太郎火氣一天勝似一天,哪怕是善解人意的牡丹小姐也難以消散武田太郎心頭的暴躁和怒火。
北平現有的監獄人滿為患,菜市口隔幾天就槍殺一批反日愛國人士。即使這樣,也阻擋不了中國人此起彼伏的抗日浪潮。
如今的武田太郎真正的體會到了什麽是坐臥不寧,惶惶不安。對現狀的不可掌控,對未來的一無所知,自以為是的無效對策,根本無法解決的混亂。
束手無策,一籌莫展的武田太郎在堆積如山的文件中,翻出了當初輕寒和一郎的那份關於治理北平的建議計劃書。仔細閱讀,心裏倒有了一絲計較。
急需改善現狀的武田太郎終於肯安靜的坐下來,與武田一郎和輕寒飲茶深談。
這樣的結果輕寒早已料到,隻是在等。在紛亂中尋找安穩,在暴躁中探查平靜,在危險中安靜蟄伏,在嚴密中把握機會。
微涼的秋風習習吹來時,輕寒終於等來了這樣的機會。
三秋加一伏,如今已是十月。曾經的十月,是皇城最美的季節。不冷不熱,微風習習,無論是賞景還是品茗都是雅致至極。
傍晚,殘陽如血。
武田太郎臨時官署的後院,武田太郎穿著傳統的深色和服,攜一身豔麗和服的牡丹小姐,熱情的招待一郎和輕寒。
三人跪坐在矮幾旁,一郎興致勃勃的烹茶。三人終於在平和中談起正事。
輕寒的收服精英計劃讓武田太郎眼前一亮,醍醐灌頂。
在倆人的提議下,武田太郎決定舉辦了一次大型酒會,廣邀北平各界名流參加,武田太郎眼裏那些北平的精英們均被邀請。
10月6日,六國飯店樓頂的露天舞廳,流光溢彩,熱鬧非凡。那些所謂的北平名***英人士從四麵八方趕來。
放眼看去,輕寒樂了。
今兒的酒會可謂千奇百怪,花樣百出。
有長袍馬褂的遺老遺少,有西裝革履的文人墨客,有中山正裝的政府官員。女人們那更是令人眼花繚亂,目不暇接。有滾邊琵琶襟的旗服,有彰顯曼妙身材的旗袍,有西式緊腰的紗裙。
所有人都喜笑顏開,也許這才是他們想要的生活。
雅子今兒也盛裝出席,挽著輕寒款款入場。
曼妮跟在倆人身後,一身豔麗的旗袍,精致的濃妝,妖嬈明媚。
曼妮一眼就看到了格外活躍、滿場子上躥下跳的王處長。輕寒忙著跟人打招呼寒暄的時候,曼妮已經找到了躲在角落裏的趙爾東。
曼妮收起眼底的恨意,換上妖嬈嫵媚的笑臉,優雅的落座在趙爾東一眼就能瞧見的地方,招手叫了服務生,端起一杯血一樣鮮紅的酒,慢慢輕啜。
不一會兒,曼妮耳邊就響起了趙爾東儒雅溫潤的聲音。
“張夫人……哦,現在該是耿小姐,您好!”
曼妮裝作才看到趙爾東,優雅的側過臉,驚喜的低呼:“趙參謀長?真的是您嗎?”
“鄙人現下無官一身輕。”
曼妮從善如流:“趙先生好!”
你有意我有心,仿佛久別重逢的故人,相談甚歡,頻頻舉杯。
曼妮刻意為之,趙先生以為終於遇到了知己。
曼妮一邊應對趙先生,一邊貌似散漫的打量著全場。趙先生隨著曼妮的目光也看著鼎沸的會場,溫聲問:“耿小姐似乎很中意這地方?”
曼妮淡淡笑著說:“是,這地方看得遠。”
“古人憑欄多是以賞月看花為主,今人依欄卻是作媚調笑者尤多,不知耿小姐何為?”
曼妮笑了,聲音淡淡的說:“古人賞雅,我看俗。”
“何為俗?”
“戰士軍前半死生,美人帳下猶歌舞。我隻是看著人間百態,隻是想,一道門,兩重天。”
“耿小姐高義,我等枉為男兒身呀!”
“趙先生見笑了。”
倆人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自個兒不覺得尷尬,倒是不知什麽時候站在一旁的王處長笑出了聲。
嗬嗬,這談話有些意思。
王處長仔細打量著眼前這倆人,那種既當裱子又立牌坊的感覺咋就那麽強烈?
王處長端著酒杯,摟著一嬌媚女人,笑聲透著莫測的深意。
嬌媚的女人睜著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看趙先生,又看看曼妮。最後,嫣然一笑,對王處長說:“王處長不介意介紹一下吧?”
王處長笑著拍拍女人的手,笑著說:“這位是趙先生。至於這位美麗的小姐,不介意吧?”
王處長向曼妮伸出手。
曼妮亦優雅的伸手:“耿曼妮。”
“聞名不如見麵,耿小姐比傳聞更加風華絕代。”
“謝謝!王處長卻如傳說中一般風流倜儻。”
三人微笑著互相點頭。女人看著曼妮和趙先生,嬌笑著說:“二位不介意一起坐吧?”
趙先生笑著說:“小姐多慮了,請坐。”
王處長和女人坐下後,笑著對曼妮說:“我還是頭一次見你呢。”
曼妮微笑著說:“家教甚嚴,鮮少來這裏。”
女人看著曼妮,抿嘴一笑:“耿小姐氣度不凡,必是出身高貴,與我們這些討生活的人不一樣。”
曼妮淡淡的說:“如今沒什麽不一樣。”
女人再說什麽,曼妮都不應聲,隻是一笑。
女人轉而專心應對王處長,和王處長調笑著,曼妮麵色平靜的看著舞池,王處長目光炯炯的看著三人,偶爾和女人說笑一聲。
王處長看著曼妮說:“耿小姐出語不凡,想必是出自名門?”
曼妮歎口氣說:“如今都一樣。”
這時走過來一個嬌媚的女人,走近王處長身後,伸手壓在王處長的肩膀上,嬌滴滴的說:“王處長,好久不見。”
王處長回頭笑著說:“麗麗好啊,越來越漂亮了。”
麗麗嬌笑,嗲聲嗲氣的說:“王處長可真會說話。”
這時候,麗麗身後有人踉蹌了一下,撞了麗麗,麗麗突然靠在了王處長的背上,王處長的酒杯晃了一下,紅酒灑出幾滴,滴在王處長的手上。那人趕緊說:“對不起,對不起。”
麗麗此時已經站直了身,正想開口,王處長說:“沒關係。”
王處長從口袋裏掏出手帕,慢條斯理的擦拭著手。那是一塊白色繡花手帕,上等細棉布,帕子的一角繡著幾節青翠的竹子,綠色的竹葉微微下垂。曼妮的目光緊了緊,這帕子自己見過。在哪裏見過?曼妮的目光隨意的看著熱鬧的舞池,一對對男女舞姿翩翩,舞曲纏綿豔麗。
曼妮的腦子轉著,仔細的想著,不一會兒便想起來了。在自己家見過。菊花屋裏的桌上針線簸箕裏放著兩條這樣的帕子,有一條還沒繡完。當時,曼妮特意多看了幾眼,覺得手帕清雅不俗。菊花進來後,看到桌上的針線簸箕,有些緊張,嘴裏解釋著:“家裏的活做完了,閑著沒事,就繡兩針,不耽誤正事。”
菊花說完,就順手拿走了針線簸箕。
此時,曼妮腦子閃過之後,就若無其事的端起酒杯。
快十點鍾時,曼妮站起身說:“王處長,趙先生,家規甚嚴,我想先行離開。”
王處長點點頭說:“耿小姐請便。”
趙先生也站起身說:“我送耿小姐。”
王處長微眯著眼看著曼妮的背影,一副深思的模樣,嘴角露出一絲莫測的笑,目光慢慢轉向遠處某個地方。那裏,輕寒正低頭與武田太郎說話,武田太郎心情似乎很好,頻頻點頭,一臉的高興。
王處長的目光在輕寒和曼妮之間來回睃視,直到曼妮在趙爾東的陪同下走到輕寒麵前。
“大哥。”
輕寒抬頭微笑:“曼妮,這位是……?”
“趙先生,我大哥。”
輕寒寵溺的笑笑:“趙先生會跳舞嗎?”
“大哥,我累了。”
“想回家?”
“嗯。”
輕寒無奈的笑笑,看看玩的正高興的人們,柔聲說:“現在不行。”
“趙先生會送我。”
“等結束後一起回。”
輕寒臉上雖笑著,語氣卻很堅定。
曼妮咬咬嘴唇,側臉對趙先生說:“瞧瞧,這就是大家長作風。”
武田太郎安靜的坐在一邊,仔細看著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