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零一章 前世特別篇 緣起緣滅
奴兒幹的戰火燒起來之後,鳳陽簡王的兵馬也有了異動。
對於簡王,宋成暄早已經有了猜忌,他來北疆之前就做了安排,簡王的目的是京城,他在這裏牽製住李煦,皇帝不至於背腹受敵,王師還能與簡王對峙一陣子。
“安撫住北疆,保住東南,我們就能贏下此戰。這是軍師讓人送來的消息。
這一戰也傾盡了東南的全力,無論北疆還是京城都不能出半點的閃失,所有人的精神都在戰事上,他也理應如此,可是當所有人離開中軍大帳之後,他負手站在那裏,腦海中滿是她的身影。
之前他見到廖先生,知道她被送去海西部族的村落中養病。
她現在是什麽情形,廖先生卻沒有說,他也沒有再問,因此大家都心知肚明。
宋成暄放在身後的手微微收攏,上次匆匆一別,是因為兩軍交戰,怕她留在衛所會有閃失。
他望著她上了馬車,臨走之前她掀開簾子看了他一眼。
宋成暄仔細地想著那張麵孔,她依舊目光明亮,稍稍有些疲憊的臉上露出一抹笑容。
她的精神看起來很好,這次北疆之行雖然疲累,卻仿佛也沒有太過消瘦,或許她的病還有轉機。
就像他將她救回之後,許多郎中都認定她很難活下來,結果她不但好轉,還親自前來北疆複仇。
永夜端了飯食走進大帳:“公子,吃些東西吧!
宋成暄沒有轉身:“從殺了李長琰之後,過去多久了?
永夜道:“有二十多天了。
二十多天,公子帶兵攻打李煦,擒殺李煦一多半的兵馬,李煦手中的兵力不可能再威脅到奴兒幹。
公子帶兵衝鋒在前,一鼓作氣到現在,換了旁人恐怕早就撐不住了。
“已經這麽久了,宋成暄道,“那邊沒有任何消息嗎?
永夜搖了搖頭:“公子在外征戰,餘娘子該是怕打擾到公子……永夜有些說不下去了,一個人真的想要送信,不會沒有法子,他現在既想要知道餘娘子的情形,又怕會有不好的消息傳來,他想不到如果餘娘子有個閃失,公子會怎麽樣。
永夜不再說話,宋成暄的目光落在輿圖上,眼睛緊緊地盯著臚朐河的方向,她如今就在那處村子裏。
“吩咐張、田兩位將軍接手營中事,你隨我前去臚朐河。宋成暄說著轉過頭來。
聽到公子略微有些沙啞的聲音,永夜抬起頭不禁一怔,不過立即回過神:“我這就去安排。
從軍營道臚朐河還有一段距離,兩個人日夜兼程,沒有半點的耽擱。
到了村口,海西部族的人立即迎上來。
見到宋成暄,族中長老鬆了口氣,不過目光立即變得有些深沉:“我們原本想著要送消息給侯爺,可是娘子她不肯。
宋成暄麵容沒有變化:“她在哪裏?
“我帶侯爺去。族中長老不敢耽擱立即引著宋成暄向前走。
小小的院子裏擠滿了人,族中的婦人聚在院子裏,有人低著頭偷偷抹淚,一具棺木靜靜地停在那裏。
永夜看到這一幕,意識到了什麽,臉色立即變得蒼白,他磚頭去看公子,宋成暄表情依舊如常。
“娘子三天前就不好了,族中長老道,“我們想著應該向侯爺說一聲,不過娘子早有吩咐,不必驚動任何人,身後事也都安排妥當……
族中長老說到這裏,深深地歎口氣:“都是那李家做的孽,到了最後娘子還想著來救奴兒幹。
宋成暄撩開簾子,踏進屋中。
內室裏的人紛紛上前行禮,宋成暄的目光越過眾人落在徐清歡身上。
她顯得十分瘦弱,臉色蒼白沒有半點的血色,小巧的下頜仍舊微微翹著,臉上還是那倔強、驕傲的神情,始終都不曾變過。
如果她睜開眼睛,目光該是依舊清澈而堅定。
綠縈擦掉眼角的淚水:“侯爺,您與娘子說說話吧,或許……娘子聽到就醒了呢。
宋成暄緩緩坐在床邊。
屋子裏的人都退了下去,周圍立即陷入安寧之中,偶爾聽到外麵有人說話,是村中的婦人在操辦喪儀用的物什兒。
永夜站在門外看著眼前的情景。
公子看著沒有任何變化,可是整個人卻始終都沒有說話,坐在餘娘子身邊就像僵住了般,定定地望著餘娘子,再沒有任何的舉動。
一種沉重的氣氛籠罩著這間屋子。
終於,張真人忍不住紅著眼睛道:“公子這樣,你還不去勸勸。
永夜別過了頭。
“這樣也不是辦法。張真人還想說些什麽,卻將後麵的話和著淚水吞咽了下去。
跟在公子身邊的人,都知道發生了什麽事,公子的臉色已經變得與餘娘子一樣了,可他依舊撐著,沒有任何言語,永夜不忍心再去看。
“侯爺,綠縈終於忍不住走進去,“您還有什麽話想要與娘子說嗎?
宋成暄聽到綠縈的聲音,這才抬起頭來,發現天色竟然已經漸黑,不知不覺他已經坐在這裏幾個時辰。
時間過的好快,他覺得他好似隻看了她一眼。
綠縈抿了抿嘴:“嬸子們都說,現在該給娘子換衣服,免得一會兒娘子走了……留下遺憾,那些衣服是我與村中的婦人一起做的,很軟和……
綠縈說到這裏,不知怎麽回事,鬼使神差地將衣服拿起來遞給宋成暄看:“不信侯爺摸一摸,穿在身上應該很舒服,我還做了一條薄紗,給娘子覆麵用,不過娘子本就不在意臉上的燒傷,我也拿不準該不該……
“不用了吧!
綠縈聽到耳邊傳來聲音,這是宋成暄踏進屋子裏之後,第一次開口。
聲音低沉,微弱,就像力竭的人最後發出的響動。
宋成暄的手撫摸過那些衣衫,然後站起身走出屋子。
守在門口的婦人們立即鬆了口氣,看到宋侯這般模樣,她們才恍然大悟,原來侯爺對娘子有那樣的心思。
可惜天不遂人願,娘子年紀輕輕就要走了。
門被合上,婦人們開始忙碌。
永夜望著宋成暄一時不知該說些什麽。
“村中是否有人懂得婚儀,若是有,將人請過來,我想寫兩張庚帖。
族中長老匆匆忙忙帶著兩個人前來,又將大紅帖子擺在桌子上。
宋成暄提起了筆。
恍若回到那一年,母親臉上滿是喜氣,所有人抿著嘴笑著看他,目光中飽含深意,他第一次看到生辰貼,朦朦朧朧知道發生了什麽事,那個攥著他手指的小姑娘會成為他的妻室。
許多年了。
看著她來到這世上,又要看著她離開。
到底是緣深還是緣淺。
門再一次打開,婦人已經為她穿戴妥當,宋成暄再次走進屋子。
綠縈跪在旁邊無聲地哭泣。
徐清歡躺在那裏,仿佛很快就要沒有了聲息。
宋成暄將生辰貼塞進她手中。
“清歡,他喊著她的名字,“我是魏王嫡長子,曾與你定下婚約……
床上的人沒有半點的動靜。
宋成暄語調緩慢而清晰地繼續道:“清歡,我身邊沒有別的女子,也不曾向任何人許諾,如果你答應就點點頭,從此以後你就是我唯一的妻室。
“清歡,你聽到沒有?我是……宋成暄。
“我是宋成暄。
不知說了多久,屋子裏點起了燈,他的嗓子越來越啞。
“公子,別喊了,娘子已經走了。
淚水慢慢地燙過他的臉頰,仿佛帶走了他身上所有的溫度,心窩上如被剜下一塊血肉,那麽的疼。
恍惚間他仿佛看到一個人影,站在他麵前向他微微一笑,然後轉身漸漸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