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第 18 章

  明朗當然知道他這話的意思。她原本就沒有打算在明聰在時,把一切告訴她外公。所以只低著頭走路,就當沒這個人。


  明聰還要說,朱小玉連忙拉了拉他。明聰醒過神來。自己閨女可不是個好脾氣,說得多了,犟脾氣犯起來,搞不好沒事都會鬧出事來。


  到了朱虎家,安悅秀早就準備好了飯菜,在灶台邊上溫著,就等了人來了。明朗一家人進了門,明聰比朱小玉還要嘴甜,爸媽叫得一點也不含糊。他這樣,誰不喜歡?安悅秀滿臉都是笑容:「買這些做啥?家裡又不是沒有?」


  明聰嘿嘿笑,只說:「應該的,應該的。」顯得厚道而樸實。


  朱虎臉上也都是笑,對安悅秀說,「把去年我留得的那茅台酒拿出來,我跟明聰喝兩盞。」


  朱小玉原是想阻止朱虎喝酒,見大傢伙都笑呵呵,就將到嘴的話咽了下去。


  飯桌上的氣氛融洽親熱,男人們喝了酒,話便多了。朱虎問明聰在南江的生意。明聰回答:「比去年要好多了,就是最近個把月快到年底,進貨有點大,手頭有點緊了,等翻過了這年,應該就好了。」


  這便是為他先前借錢所圓的理由了。明朗默默吃菜。


  朱虎與安悅秀交換了下眼神后,安悅秀笑著招呼明聰,「別只顧著跟老頭子喝酒,多吃點菜啊。」


  朱虎也笑呵呵的。


  一頓飯吃完,明聰要趕時間回南江市,帶著朱小玉和明朗離開了。安悅秀把廚房收拾完畢后,見朱虎坐在沙發上發獃,便笑著說:「你總是擔心明聰太靈活,小玉管不住,怕他們過不好,現在總該放心了吧?等南江那邊的事上了軌道,小玉和朗朗就都能過去了。」


  朱虎過了一會兒說話,「咱們朗朗像是有心事啊。」


  安悅秀邊拖地邊說話,「朗朗翻了年,就滿十四了,都是大姑娘了,哪能還跟小時候一樣,傻呵呵被你這老頭騙得當跟班?」


  朱虎想了想,還是搖了搖頭。他覺得自己這外孫女這幾個月來的變化太大了。


  安悅秀只當明朗要長大成人了,說朱虎是瞎操心了。兩人正說著,院子外面傳來了敲門聲。聽得是明朗的聲音,安悅秀和朱虎不禁相互看了一眼。這個時間段,朱小玉和明朗不正該要送明聰上車嗎?


  朱虎說:「趕緊去開門啦。」


  安悅秀領著明朗進來了。


  明朗在沙發上靜坐了一會。


  朱虎和安悅秀被她的陣勢嚇到。安悅秀小心翼翼問道:「朗朗,你怎麼了?爸爸走了沒有?」


  明朗突然掉眼淚,大把大把往下落,「外公外婆,我爸和我媽要離婚了。」


  朱虎和安悅秀都嚇了一跳。安悅秀著急說:「這怎麼可能?朗朗,你別瞎想啊。」


  朱虎說:「朗朗,別急,慢慢說,到底出了什麼事?」他早就有些不好的感覺,再加上明朗昨天還攔著不讓他們借錢,他直覺出了事。


  早在心裡醞釀了很多遍的明朗將在蘇村發生的事情說了一遍,細節上自然有所添減。朱虎的臉色越來越難看了,安悅秀還是有些不敢相信,聽完了抱著明朗,「朗朗,不會的,啊,爸爸媽媽不會離婚的。你那小叔小嬸都是瞎說的!」


  「我沒有瞎說。」明朗哽咽說道,「他們說我爸爸在南江市那邊還有個……弟弟,都已經五歲了。」


  安悅秀眼圈都紅了,手都忍不住細微發抖,一再說,「不會的,不會的,朗朗,不會的。」


  朱虎雖然臉色陰沉,卻是鎮靜多了,問明朗:「朗朗,你不讓我借錢給你爸爸,是不是早就知道一些?」


  明朗點頭,「我聽我們班的寧婉夕說的……」她營造出一個女生間說小話被偷聽的氛圍,心裡則暗暗對同學寧婉夕說了一聲對不起。寧婉夕的家庭環境很好,爸爸也在南江市做生意。寧婉夕早就在班上透露,她將來是要到南江是讀書的。事實上,她後來確實到南江市上學去了。


  柳鎮就這麼大點,再加上同樣是在南江市做生意,朱虎也知道寧有才這號人物,他雖然直覺明聰有些不對勁,但完全沒有想到明聰會瞞著他們做出這麼大事來。


  居然連兒子都有了,這得瞞了多少年?這心思未免太可怕了些。


  朱虎心裡雖然翻起來滔天大浪,臉上並沒有露出多少,「朗朗,不要怕,不管事情是不是真的,都有外公給你們撐著!」


  明朗看著朱虎鎮靜的眼神,心中一痛,剎那間眼淚更是唰唰往下落。


  她並不是個聰明機靈,承受力很強的人。前世里,小時候養成的任性倔犟使得她在人生的路上吃盡了苦頭,即使再重活一世,知道了些真相,她也不敢放鬆,因為知道自己並沒有仰仗,小心翼翼的希望能扭轉命運。朱虎的承諾了給了她勇氣,讓她瞬間放鬆了不少。


  看著明朗這樣,安悅秀心裡更是難受極了,這樣晴天霹靂的事情,是她完全沒有想到了。


  朱虎比她們考慮的更多,更加理智。要是事情真如明朗所說,明聰瞞著他們做了這麼事情,足見其是個多麼厲害的人。他絕對不能掉以輕心了。


  「朗朗,你爸爸的事情就交給外公,你只管好好學習!」朱虎對明朗說,「你媽媽那邊先不要告訴她,知道嗎?」


  明朗點頭。朱虎跟她考慮的差不多,朱小玉一心撲在明聰身上,若沒有十分確切的證據,她不會死心,搞不好還會弄巧成拙。而她自己雖然芯子是個三十來歲的,但在所有人眼裡,還是個孩子,要什麼沒什麼,連出個遠門都困難。這樣的事情,她就算想插手,也沒辦法插手。


  不愧是在戰場上殺過來的老兵,剎那間老態盡失,條理清楚的告訴明朗,一切事情先不要聲張。安悅秀在他的帶動下,也逐漸安靜了下來。交待好了明朗,又將她送走後。安悅秀的眼淚落下來。


  「小玉她爸,朗朗說得是真的嗎?」


  沒有了孩子在旁邊,朱虎點頭,「十有八九是真的。」


  安悅秀一屁股坐沙發上,「那小玉她們母女該怎麼辦?」


  朱虎點了煙,狠狠抽了一口。他一輩子清醒,到老了,竟是被只鷹啄了眼睛。


  「別哭!」他對安悅秀說,「咱們不是還沒有死嗎?他明聰既然這麼厲害,咱們就跟他斗一斗!」說完,他就開始打電話。


  明朗回了家。朱小玉留了字條,她科室來了個急診,需要她去坐鎮搶救,讓明朗回來,自己到外公家去吃飯。


  明朗先前是打著去書店的幌子去的外公家,現在才從那邊回來,自然不可能再過去。而今天她也沒有心情去書店了。她細細回想前世自己經歷這些事情的經過,徒勞發現,自己對原來初二時候家裡發生的事情完全沒有印象。反倒是外公死後,一連串的變故,她記憶深刻。


  外公腦出血住院后,明聰只回來了一趟,還當天就走了。她要上學,醫院就剩外婆和媽媽交換照顧。有時候外婆忍不住埋怨:「明聰南江那邊有這麼忙嗎?竟是連二三天都抽不出來。」


  朱小玉一如既往笑著給明聰遮掩。明朗好幾次看到她在沒人注意的角落偷偷抹眼淚。


  那她應該是早就察覺出了問題,只是沒有勇氣去面對。


  外公走了沒多久,流言就起了。明聰就提出了離婚。明朗先前並不知道這些,還是有一次在街上偶遇了余小倩楊二秀等人。那老婆子直接指著朱小玉:「你個沒用的,連蛋都不會下,還想拖我兒子一生嗎?」


  余小倩牽著明臻,穿著大紅色毛皮大衣,畫了淡妝,已經四十多歲的女人,卻比三十多歲的朱小玉看起來要年輕漂亮許多,叫住拉著女兒就要走的朱小玉,「這樣拖著不離有意思嗎?明聰他是不會跟你過了。這是我跟他的兒子,今年已經八歲了。」


  明朗這時候才知道明聰要跟朱小玉離婚的事。她當時怎麼做來著?

  一氣之下要將明聰的東西丟出去。朱小玉攔著不讓。她哭喊著:「我沒有你這樣的媽媽!」


  明朗想到這裡,眼淚瞬間流出。是的,她那時就覺得難受,憋屈,怎麼會有這麼沒用的媽媽?難怪周圍鄰居看著她總是指指點點,難怪老師和同學看她的眼神都透著奇怪。她跑出去,在舊操場的看台角落裡坐了半夜,朱小玉和安悅秀找過來了。安悅秀抱著她哭,然後指著朱小玉說:「你明天就去離婚。」


  明朗抹掉自己的眼淚。她其實骨子裡跟明聰一樣自私,那時候滿心裡只有自己,全然沒有注意到身邊還有比她更絕望無助的人。


  但這些都過去了,以後也不會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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