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登徒子(二)
素依回頭便向那人望去,隻見是一個唇紅齒白的男子,身著藏青絲綢長袍,外麵罩了件琵琶襟的琥珀坎肩,手中拿了把桃絲折扇,樣貌頗為清秀,看樣子不過十六七歲的樣子。他輕輕地搖了搖手中的折扇,走到那女子麵前,嗔道,“怎麽下手這樣狠?她們又是怎麽得罪你了?”
那名喚馨蕊的女子柳眉微豎,歎道,“本來遇上我已經算是她們倒黴了,偏又遇上你,真不知道是誰家的姑娘這樣命苦?”
男子微微勾唇,笑道,“你打她的時候怎麽不知道心疼,現在又來說這樣話,人家才不會感激你呢!”
馨蕊撇了撇嘴,不置可否。
素依瞧著他們說話的樣子便知他們是認識的,不想惹事,便轉身想離開,可那男子卻一個踱步攔在她們麵前,望了望秋若微微紅腫的臉頰,挑眉道,“這樣美的可人兒,可真是叫人心疼,來,讓哥哥瞧瞧?”說著,一手便要向秋若臉上觸去。
素依急忙伸手擋了一下,秋若退了一步,怒道,“我都可以做你姐姐了,你還敢自稱哥哥,好不要臉!”
那男子卻並不生氣,望著素依,笑道,“喲,原來這還有一位美人,兩位美人是從何處來,又是要到何處去啊?”
素依也有些著急起來,冷聲道,“我們萍水相逢,若是怪我搶了你的東西,我也還給你了,還請姑娘與公子放尊重點,咱們雖是外鄉人,卻也不會任人欺辱的!”
馨蕊哼了一聲,嗤之以鼻道,“誰稀罕你的破珠子?”說完便隨手一揚扔在了地上。
素依與秋若震驚地望著馨蕊的舉動,難以理解,她大打出手不過是為了一隻手串,現在卻又將手串隨手丟棄在地上,著實讓人費解。
男子朗聲笑道,“兩位美人莫怕,我這個妹妹自小驕縱慣了,總喜歡搶人家手上的東西,她也不是要與你們為難。”
素依隻覺得好笑,她是沒想與我們為難,與我們為難的怕是你。
“你到底想怎麽樣?”秋若橫眉怒目道。
“不過是請姑娘到舍下去喝杯茶,姑娘不會那樣不給麵子吧?”男子慢悠悠地說道。
素依頓時慌亂起來,眼前的男子一臉風流輕佻的神情,顯然她們是碰上登徒子了。怎麽好不容易出來一趟就遇上這樣的事情?
秋若顯然是失了分寸,顫聲道,“我們……我們不去……”
素依捏了捏秋若的手心,示意她不要害怕,可她自己手心裏卻也沁出了汗水,剛才圍觀的人群早已散去,隻剩下那男子跟他妹妹,那男子身後還跟了幾個小廝,他妹妹定然不會幫她們的,現下她們要如何脫身?
素依佯裝鎮定道,“公子要請我們喝茶,是小女子的榮幸,隻是我們都是隨我們主子出來辦事的,長時間不回去隻怕主子會責罰,不如公子隨我們去見我們的主子,得到主子的允許,再去也不遲。”
那男子哈哈大笑起來,手中的折扇揮動了幾下又猝然收了起來,直勾勾地盯著素依,說道:“你這樣的可人兒怎麽去做伺候人的活兒?真叫人心疼,不如跟著本少爺,本少爺讓人來伺候你?”說著便將桃絲扇合了起來,輕輕將扇骨湊了過來,欲挑起素依的下巴,素依大驚匆忙退了一步,便在此時卻突然伸出一隻手鉗住那男子的手腕翻了過來,那男子吃痛哼了一聲,哎呦地叫嚷起來。
“五爺!”秋若驚喜地叫道。
素依這才看到一身秋香色蘇緞長袍的弘晝,他扭著那男子的手臂猛然一個用力將他生生的甩開幾步幾遙,怒道:“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竟然敢調戲民女,你可知罪?”
馨蕊急忙扶住那男子,擔憂地叫道,“哥哥?”
那男子整了整衣衫,笑了起來:“好大的口氣!這四方城還沒有人敢如此對本少爺說話,你倒是有膽色!”
素依歎了口氣,眼前這人可是王爺,真知到底是誰的膽子大?卻聽見一個幽幽地聲音在耳邊響起:“你說過的話,不要忘了。”
素依聞言驚詫地回眸,便見杏兒一臉冷然地望著她,心中立刻便苦澀起來,低低回道,“我不會忘的。”
弘晝隻顧著盯著那男子,並未聽見素依與杏兒的對話,秋若卻聽的十分清楚,隻是不甚明白,疑惑地望著她們。
那男子揮了揮手,身邊的幾個小廝便湧上前來,素依驚慌起來,見弘晝與他們糾纏在一起,不由得有些擔心,眼看一個小廝欲從身後偷襲弘晝,失聲叫道,“五爺小心!”意識到杏兒淩厲的眼神,便尷尬低下了頭。
弘晝恍然回身,一拳便打在那小廝的腹上,那小廝立即痛地躺倒在地。
那男子見幾個小廝並不是弘晝的對手,咬牙切齒道,“你等著!”說完便急急地跑了。
弘晝走到素依麵前,擔憂地問道,“你……沒事吧?”
素依搖了搖頭,本欲說些什麽可看到杏兒的眼神便挽著秋若離開了。
杏兒憤恨地望著素依離去的背影,見弘晝依然盯著她的身影出神,吸了口氣換上一個笑容,握住弘晝的手,柔聲道,“你方才嚇死我了,沒有傷到哪裏吧?”
弘晝收回了目光,見杏兒一臉的擔憂,隻搖了搖頭並未說話。
素依與秋若回到了“雲歸客棧”,在樓道上卻碰上了正準備出門去的顧諺昭與嵇璜,素依立刻就變得局促起來,想去看他卻又不敢細瞧,眼神有些飄忽不定,顧諺昭隻定定地望著她,甚至忘了身邊還有旁人,嵇璜見秋若用帕子遮住一側臉頰便問道,“秋若姑娘是怎麽了?”
秋若有些尷尬,囁嚅道,“被狗咬了!”
嵇璜一臉的難以置信,顧諺昭也有些疑惑。
素依一愣,驚訝地望著秋若,秋若幹咳了咳,冷聲道,“出門不利,遇上一條瘋狗!”
素依抿唇忍住了笑意,顧諺昭看見素依唇邊似綻未綻的笑容,不禁目光又深了幾許,曾幾何時,就連這樣看一眼她的笑容也變成了奢求。
嵇璜顯然是聽出了秋若的不悅,笑道,“那你以後出門可要小心些了。”
秋若想到剛剛竟然被人打了一巴掌,心中又懊惱起來,恨恨地跺了跺腳便繞過他們走了,素依隻得急忙跟上她,走至顧諺昭身邊時卻還是忍不住瞧了他一眼,他還是那個眉目如畫的謙謙君子,他的眼神還是那樣的溫柔似水,他沒變,他還是他,還是那個顧諺昭。
顧諺昭見她望著自己,心中登時便盈滿了喜悅,沉寂無波的心在見到她的那一刻又鮮活起來,躍動熱烈。
“你說什麽?”弘曆的眸子驟然一冷,凝聲道。
“她今兒跟秋若出去遇上一個登徒子,虧得王爺在才得以脫身。據說秋若還挨了一巴掌。”吳書來小心翼翼地說完這句話已是用盡了所有力氣,見皇帝麵色陰冷隻覺得驚恐萬分,連大氣也不敢出。
她從街上回來之後並沒有來服侍自己,反而讓雪焉來了,他覺得疑惑便隨口問了句,誰知竟出了這樣的事,心中頓時不安起來,焦灼,急切,擔憂,無不在撩動他的心,手裏是紫禁城快馬加鞭過來的折子,可卻覺得心煩意亂,再也看不下去,猛然放下手中的折子便要去看看她,走了兩步卻又立在了那裏,腦海裏頓時便浮現出除夕那晚他送她玉佩的情景,她惶恐不安地低聲說她身份卑賤,不敢蒙受賞賜。半響,唇邊揚起一抹似有似無的苦笑,無力地癱坐在椅子上,淡淡道,“以後若她再單獨出去,便讓顧諺昭跟許震海陪著。”
吳書來心中頓時如明鏡似的,清亮起來,顧諺昭與許震海乃是這次出巡所帶的兩名禦前侍衛,二人身手皆屬上乘,皇上竟已對她用情至此?
不過隔了一日,弘晝便查出了那一男一女的身份,原來他們二人便是新任的戶部侍郎趙之柱的外甥與外甥女,趙之柱姐姐的孩子,趙之柱的姐夫便是四方城的知府大人,平日裏仗著權勢欺壓百姓,調戲民女,百姓早已怨聲載道,卻又不敢伸張,據說曾經有個老人的女兒被那男子欺辱,老人上京告狀案子卻被趙之柱給壓了下來,老人也被亂棍打死。
弘曆靜靜地聽弘晝敘述完一切,臉上卻是毫無變化,隻淡淡道,“此事就著你去辦,摘了戶部侍郎趙之柱的頂戴花翎,發配邊疆,至於那知府,把人命視為草芥,他也沒有必要再活在世上了,至於他的家眷便盡數流放寧古塔吧!”
弘晝拱手道:“是。我這就去辦。”
事情辦的很快,那四方城知府本就魚肉百姓為眾人唾棄,此案一結,倒是受到了百姓們的擁護。弘曆也甚感欣慰,朝堂之上官員向來報喜不報憂,若他不出宮隻怕今生今世都不會知道他的子民正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