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4.雙靈奪運
乍見到有人似乎知道高登雲的消息, 童的眼睛霎時一亮, 卻強忍著並沒出言催促。
夜殤皺眉思索了一陣,忽然一拍掌, 道:「啊!我想起來了!」屋內眾人都齊齊睜大了眼睛, 盯著他不放。
結果夜殤一開口就讓童變了臉。
「這人已經去世十幾年了……我當初聽說他, 是因為他入贅了一個世代經商的大族。當時我家長輩有去參加他的婚禮,只說這位高登雲真是運氣極好。竟是能讓那個大族的下一任族長, 對其傾心相待……」
姚勁聽得糊塗, 問道:「那下一任的族長是男是女?」
夜殤笑道:「是位極厲害的女子,我父親那輩人都說, 她一個能頂十個兒子。」
「後來呢?」姚玉珠把這事當成了離奇故事來聽, 忍不住開口問道。
夜殤撓了撓頭,道:「我聽說,他兩人成親后,不知出了什麼變故,那原本定為下一任族長的女子,竟是帶著高登雲和孩子自請出族了……」
「啊?!」眾人聽了, 心裡越發覺得古怪。
而童卻眉頭緊皺,似乎正在思考著什麼問題。
夜殤見狀,略去了不能說的東西,繼續道:「這還不算完吶, 聽說他們出族以後就搬到了極為偏遠的一處深山之中。然後過了幾年, 那個經商的大族突然辦起了喪事, 我們這才知道高登雲一家竟然全部去世了。」
姚家三人倒抽一口冷氣, 而童的臉上也猶如蒙了一層寒冰。
「全家都死了?那定然有什麼問題吧?」姚玉珠輕聲說了一句。
夜殤點了點頭,道:「正是,當時這事也鬧得挺大。聽說他們一家人都是被人斬首后,死去的。旁人還猜測是不是那經商大族的仇家所為。」
說到這裡,童再也等不下去,突然開口問道:「你可知道,那高登雲的身邊有什麼女孩兒不曾?比他小二十歲的樣子。」
夜殤這回是真的愣住了,他想了好半天,才道:「只聽說他有個兒子,似乎並沒有女兒、義女之類的孩子留在身邊。」
童的心猛地沉了下去,夜殤一時也不知該說些什麼。過了會兒,停在童肩膀上的斑斑低下頭蹭了蹭童的白髮,用一副老媽子的語調說道:「童童,該回家吃飯了~~~」
童吸了口氣,伸手摸了摸斑斑的翅膀,對姚勁四人說道:「好了,等下會有人把飯給你們送來。你們先在這裡休息兩天,回頭再商議後面的事吧。」
眾人都能從童的語氣中聽出她的失落和深深的疲憊,也不好再多說什麼,只能送其離開了。
童回到自己的住所后,思考了一個晚上。第二天一早,她叫來了女兒,也就是鼬族現任的族長——寧。
「阿媽,你是有哪兒不舒服嗎?」寧有些擔憂地問道。因為在她記憶里,阿媽很少在上午的時間來找她,除非是有什麼大事發生。
童看著寧臉上兩個圓圓的墨圈,心中暗想,若是女兒洗去了臉上的鼬紋,她那雙與姚勁很相似的眉眼就會顯露出來。
沒錯,當初那個荒唐的果酒節之夜裡,童與富平侯姚錫衡春風一度后,竟然就珠胎暗結。
也幸好鼬族人對這類事並不在意,只要孕者自己願意生養,那就沒什麼問題。
童在懷胎四個月的時候,黑山上來了個英俊的漢族青年。他身上帶著傷,昏倒在了黑山的杜英樹林中。
鼬族人雖然常年在黑山上隱居,卻也不是對外人格外敵視的類型。尤其是遇到傷者的情況下,鼬族人多半會對其施以援手的。
那英俊青年被救治之後,似乎不願離去。為了留下來,他主動幫忙幹活,從男人的狩獵到女人的烹飪,他都很積極地參與。
時間一長,大家都喜歡上這個溫和愛笑的英俊青年。而童也和這位名叫高登雲的男子,熟悉了起來。
鼬族中,使用的文字與中原漢人並沒太大區別,除了少數字似乎寫法更為古老一些。
而族人中,只有極個別人學過寫字,更別提能看懂那些詰拗難懂的書籍了。
童做為實力最強的繼任者得到了上一任族長的認可,並且也繼承了族中珍藏的各類書籍。
只可惜,上一任族長自己也只能看懂一小部分,到了童這裡,能懂的就更少了。
因為懷孕,童減少了很多訓練。多出來的時間,她就開始琢磨起這些複雜難懂的書籍來。
原本她還只是自己悶頭琢磨,如今遇到一個似乎懂得很多的高登雲,童的不少疑問都在他那裡得到了解答。
只是出於基本的戒備,童並沒有直接把族書拿出來給高登雲看。而是截取一字半句出來,拿去詢問。
在得到了高登雲的不少幫助后,童也漸漸接受了這個陌生的外族人。
這期間,高登雲對童越來越好,明眼人都看出,這個外族小夥子是喜歡上他們的族長了。
只是童卻從沒回應過高登雲的表白,她對自己在姚錫衡身上的一時不慎耿耿於懷,且已經想好了,要獨自養大兩個女兒。
高登雲被拒絕了幾次后,就又回到了開始的狀態,彷彿只把童當作了可以談心的好友一般。
次年,童生下了一對雙胞胎女嬰。族裡對此異常歡喜,因為鼬族女子的地位比男子略高,且族中常年都面臨著男多女少的問題。
因此,做為鼬族新任族長的童,能夠給族裡帶來兩個天賦過人的女寶寶,眾人都是樂見其成的。
而且,經由高登雲的嘴,族人對中原漢人的一些習俗也有所了解。族裡為此特意發下話來,不得向寶寶的父親——姚某人,提起此事。
對於童的兩個女兒的誕生,高登雲竟高興得彷彿是自己的孩子生出來了一般。
待兩個女嬰漸漸長大,高登雲似乎愈發對她們上了心。
這樣的日子一過就是三年,到了寧三歲那年,她和妹妹靜,在悶熱的夏季里,同時發起了天花。
童憂慮得日夜難眠,上一任的老族長嘆息地說,在很多很多年之前,鼬族人是不會得天花的。只是她們到底是如何避開天花這個可怕疾病的,卻已經無人知曉了。
兩個孩子漸漸發起高熱來,而身上卻遲遲發不出水痘。老人們看了,都覺得不妙。童那時候還年輕,又是頭一次做媽媽,毫無經驗又焦頭爛額之下,她去尋了南疆巫族相助。
巫族是南疆最神秘的部族,童將族裡寶貴的烏龐楠送出了巴掌大的一塊,才換來了巫族的援手。
然而,派來的白巫在看過了寧和靜這對雙胞胎后,卻嘆息地說,這兩個女嬰是雙靈奪運,今後必然只能活下來一個。若是不出意外的話,這一次天花后,就能見到雙靈奪運的結果。
童聽了險些當場失態,還是老族長壓著她,才勉強送走了白巫。
眼看著兩個可愛的寶寶陷入了高熱,而靜很快就顯出更嚴重的情況來,昏迷、嘔吐、尿血……
寧卻漸漸發出了痘來,高熱也緩慢地退了下來。
所有人心裡都在猜測,這對雙胞胎姐妹,莫非是真的只能活下來一個嗎?
看著靜一日比一日萎靡,童彷彿親眼看著女兒的生命在迅速流逝。
此時,不管她這個母親有多大的本事,有多深的潛力,她只能感到深深的無力。
就在童快要把自己逼瘋之時,高登雲站了出來。
他提出要帶靜去京城求名醫,在他口中,京城裡有很多醫術高明的大夫,甚至還有專門給皇家治病的神醫。他說,反正留在這裡也是乾熬,不如讓他帶著靜去京城試試。
童幾乎沒有考慮多久,就同意了高登雲的提議。
高登雲走的那天,童一直送出了黑山。山道邊,看著高登雲懷裡裹著個包袱,騎馬離去的背影,童只覺得自己的魂魄中似乎有一塊也被一起帶走了。
那天,富平侯姚錫衡在安順幹了三年,正好期滿回京。他也不知自己究竟怎麼想的,還特意繞到了黑山山腳。
於是,兩人恰好遇上,這才有了玉佩換鼬牌一節。
對於童來說,只有一夜之歡的姚錫衡遠沒有相處了三年的高登雲可信。
因此,做為生父的姚錫衡,那天並不知道,自己有兩個女兒正在經歷生死之險,而其中一個,還生死不明地被人帶去了京城。
童送走孩子的時候,也想過最糟糕的情況。所以,她既盼著高登雲的消息,又懼怕聽到那可怕的結果。
然而童沒想到,高登雲這一走,卻再也沒有回來。別說是靜的生死了,就連他本人都不知道去了哪裡。
為了這個孩子,鼬族的老族長曾經爬山涉水地親去過京城。然而,老族長並沒打聽到高登雲的消息。這就成了鼬族人,誰都不敢輕觸的傷心事。
這麼些年來,鼬族人愈發頻繁與進入黑山的外人接觸,在某種程度上來說,他們也是盼著這些外人,能帶來一絲高登雲和靜的消息。
然而幾十年過去,所有人都覺得,靜恐怕早就離開了人世……就連高登雲,他們也覺得,那個愛笑的英俊青年恐怕是在回京的路上,就遭遇了不幸。
童無數次後悔,當年為什麼沒有派人跟著高登雲。哪怕他再三拒絕,自己也不該就那麼草率地放人離去……
時隔多年,從夜殤的口中再次聽到高登雲的消息,童翻來覆去了整晚都無法入睡。
她找來女兒,把往事一一細述,然後不等寧開口,就堅決地說道:「阿寧,我要去找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