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5.二百四十五
喬恩第二天破天荒起了個大早。他定了飛往波士頓的機票, 劉志偉被他的鬧鈴吵醒, 茫然地起床收拾東西。
「不用帶什麼，遊艇上什麼都有。」喬恩很隨意地將自己的墨鏡和沙灘褲帶上，背上劉志偉空空的背包就出了門。
劉志偉沒有反應過來就跟著他上了車。
紐約和波士頓的距離很近，剛剛坐過十幾個小時飛機的劉志偉現在這一班飛機像是剛上機就下機了一樣。
司機開車前還問了喬恩一句：「不使用私人飛機嗎？」
劉志偉：「……」
「不想用。」喬恩隨口說了一句，戴上墨鏡就閉目養神。劉志偉看得出喬恩的心情還是不好, 因此他也沒有多說話，只是在一旁翻起了近期的電影。
「你在看什麼？」喬恩在劉志偉翻了一段時間后忍不住問。
「最近的電影, 」劉志偉說，「好不容易來這兒了, 想看一些沒有被國內引進的片子。」
喬恩立刻被吸引了注意力。他的腦子飛快地轉了一圈，立刻說道：「《五十度灰》怎麼樣？」
「……」劉志偉一時無話可說。
「中國肯定不會引進。」喬恩很篤定地說，「你們都太單純了。」
劉志偉：「……你想看這部嗎？」
「我想和你一起看。」
劉志偉見喬恩忽然心情轉好，於是試探性地說：「你有……嗯……在家裡能看的方式嗎？」
「當然！」喬恩立刻說道, 「我能買到DVD，當然我們也能在線上看！」
於是當他們下飛機后, 喬恩迫不及待地沖向了自己的遊艇。劉志偉知道那不是為了向他展示喬恩他的遊艇, 而是想跟他一起看《五十度灰》。
喬恩的遊艇就在波士頓的四號海港邊上, 整個海港非常新，一側泊滿了船隻，另一側卻只有一艘巨大的遊艇。
波士頓是個夏天氣溫非常舒適的海港城市，一下飛機喬恩就叫了一輛車, 當他們到達四號海港邊的時候, 劉志偉一眼就看到了那艘巨大的遊艇。在劉志偉的概念里, 那種尺寸的遊艇已經不能被稱作遊艇，而應當被稱作游輪了。
見劉志偉目瞪口呆地站在海港的邊緣，喬恩拽了他一把說：「我已經讓船長就位了，來吧。」
劉志偉指著那首巨大的遊艇說：「這是你的？」
喬恩瞥了一眼：「可以算是我的。」
「這是什麼意思？」
「我給颶風的成員買的，」喬恩說，「颶風的大部分聚會都在這首遊艇上舉辦，但是它太笨重了，平時我一個人不會使用它。」
劉志偉：「……」
喬恩看著劉志偉的表情說：「不過我們今天不會用它，你想上去看看嗎？」
劉志偉立刻鬆了一口氣，「我對使用貴重的東西都很有壓力，你知道的。」
喬恩立刻說：「那你對使用我也很有壓力嗎？」
「……」劉志偉再一次對喬恩的黃色笑話報以老拳。
喬恩的船長已經站在了甲板上，看到喬恩的時候，他立刻迎了上來，熱情地說：「喬恩！好久不見！真高興看到你站起來了！一個全新的你！」
「很高興見到你一切都好，老朋友。」喬恩同他擁抱了一下，接著向他展示出了身後的劉志偉，「我的『主治醫生』。」
「這一定是Zeo！」船長立刻熱情地擁抱了一下劉志偉。他的鬍子扎得劉志偉脖子有點兒癢。
「Zeo，這是麥克。」喬恩很簡單地對劉志偉介紹說，「他已經為我管理遊艇七年了。他是個很有經驗的船長。」
劉志偉立刻說了幾句簡單地寒暄。
麥克搭著他的肩膀擠了擠眼睛：「你成年了嗎？」
劉志偉：「……當然了。」
麥克大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上船吧夥計們，喬恩可是個大目標，一會兒就會有不少人發現他的。」
劉志偉立刻跟著麥克上了那艘巨大的遊艇。
「颶風的傢伙們經常會來這兒開派對，」麥克一邊走一邊說，「注意腳下——喬恩，他們在你不在的時候起碼開了三十次。」
「我就知道他們懶惰了很多！」喬恩立刻叫了起來。
「這是他們的會議廳，雖然被叫做會議廳，但是多數時候大家只是在這兒喝酒。」麥克帶劉志偉走進了一個很大的廳，裡面擺放了不少桌椅凳子。
「還會打牌，」喬恩補充了一句，「還會玩抓鬼遊戲。」
劉志偉：「……」
麥克帶劉志偉參觀完了整個大遊艇，喬恩和他幾乎將每個角落都說出了一段故事，比如彼得永遠愛打著他的筆記本過來找一個固定的角落打遊戲，羅傑永遠會炫耀他的那顆花生，傑瑞每次都會邀請不同的男伴陪他來玩，而且通常會同對方在這兒度過美妙的一夜后將人趕走，開始同丹和其他人分享對方的優點和缺點——特指床上。
「最大的活動是，他們會聯機打絕地競賽，」麥克在一旁翻了個白眼，「通宵一整晚。我是說，在游輪上不跳舞、不社交，他們打遊戲。」
劉志偉忍不住笑出了聲。
「有時候我們也會邀請霸王龍，」喬恩說，「跟霸王龍在同一個房間打遊戲會更妙，因為他們通常會輸到底褲都不剩。」
「……你們還會跟霸王龍一起聚會？」劉志偉忍不住問。
「當然，」喬恩說，「霸王龍在波士頓就有個分公司，喬納森經常帶著他的團隊來新英格蘭度假。我們對面的那群遊艇里有一艘就是喬納森的。」
劉志偉不懂這幫商業競爭對手到底在想什麼。
他們走完了一整座遊艇后，麥克帶著他們過度到了喬恩希望同劉志偉度過一整天的小遊艇上。
有了前一艘遊艇的對比，劉志偉竟然覺得這艘小遊艇不算什麼了。他順口問了一句：「購買這艘遊艇多少錢？」
「我不太記得了，」喬恩說，「也許一千萬？」
「一千七百萬。」一旁的麥克提醒喬恩。
「哦，謝謝，」喬恩轉向了劉志偉，「一千七百萬。」
劉志偉：「……」
喬恩想了一會兒，忽然說：「嘿，我幾乎能賣掉這艘遊艇開個新的公司。」
「你又想發展什麼新的興趣了嗎？」麥克微笑著，他沒有將喬恩的話當真，可是劉志偉卻咯噔了一下。
「哦，沒什麼，只是覺得在颶風有點兒無聊。」喬恩揮了揮手，沒有對這個話題深入開展下去。他和麥克帶著劉志偉展示了一遍小遊艇的各個部分之後，喬恩對劉志偉說：「我們可以自己駕駛它，我會教你。」
「我開不好的……還是讓船長來……」劉志偉立刻說。
「麥克晚上可不上班。」喬恩說著拉著劉志偉來到了甲板上，「我會先帶你體驗一下美國杯的十二米遊艇，然後回到我們的船上。」
劉志偉隨即跟著喬恩登上了一艘狹窄細長的帆船艇。船身很淺，船帆非常高，那上面已經有兩個水手等候著了。麥克同水手們打了招呼，幫助喬恩和劉志偉上了船。
「你可以坐在後面，也可以坐在前面，但是在水手們升降船帆的時候，得回到船舵後面來，明白嗎？」麥克囑咐完劉志偉后，立刻又囑咐喬恩，「我知道你現在可以站起來了，可是你依舊不能到前面去，明白嗎？我不想看到一個拄著拐杖的傢伙落水。」
「沒關係，Zeo會游泳。」喬恩滿不在乎地說。
「喬恩！」劉志偉和麥克一起叫了起來。
「好吧，」喬恩妥協地舉起雙手，「但是這一次我一定要掌舵，我想干這件事很久了。」
麥克拿他沒轍，讓水手們揚起了帆。巨大的白帆一個個撐開，劉志偉新奇又興奮地握住鋼絲欄杆，忍不住問道：「這種鋼絲不會太危險嗎？」
「只要你握穩，」麥克說，「如果美國杯的選手們都不會從船上掉下來，那麼你也不會。」
「我只見到過船翻了，還沒見到過人掉下水。」喬恩突然插了一句嘴。
劉志偉和麥克：「……」
船帆揚起之後，船速立刻加快了，麥克掌握著船舵，將帆船駛出船多的海港。無數海鷗在他們的上空飛翔，溫暖的海風將劉志偉滿頭盤旋著的雜念吹得一乾二淨。
「我想我們可以加個速。」喬恩對麥克說。
「我們才剛開始，喬恩。」麥克警告他。
沒有多久麥克開始加速了。他將舵盤一轉，船身開始傾斜，劉志偉叫了一聲，立刻握緊了緊繃的鋼絲欄杆，只感覺到風速變得越來越快，海浪聲也越來越大。
「該我了該我了！」喬恩興奮地奪過舵盤，對水手們高喊道，「注意！」
他立刻猛地將船舵轉向了另一個方向。水手們連忙手忙腳亂地更換船帆的方向，船身開始瘋狂傾斜向另一邊，劉志偉幾乎能感覺到身後的海水濺到了自己的背上，甲板上開始進水，劉志偉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對喬恩尖聲叫道：「喬恩！你瘋了！」
喬恩哈哈大笑了起來：「放心，寶貝兒，我的經驗充足。」
海浪一刻不停地往瘋狂傾斜的甲板上拍打，海水幾乎拍在劉志偉的臉上。劉志偉的褲子濕了一大半，他幾乎是躺在甲板上挽著鋼絲，血壓都升到了最高！
「麥克！麥克！」劉志偉大叫起來，「阻止喬恩！我們會翻船的！」
「喬恩，注意前面的橋。」沒想到麥克只是很冷靜地提醒了一句，喬恩立刻轉了舵向，船身又漸漸傾斜向了另一側。劉志偉連滾帶爬地往另一頭撲，隨著傾斜角度越來越大，劉志偉禁不住一點點提高了音量：「Wow——wow——WOW!喬恩！！！」
喬恩大笑了起來，風灌了他一嘴巴。他彷彿放下什麼一般高吼了一聲：「喔——！」
劉志偉忍不住盯著喬恩大笑的面孔怔了怔。
喬恩是個走在刀尖上的藝術家。
不知道為什麼，劉志偉的腦海里突然浮現出了這樣一個定義。
喬恩會在最危險瘋狂的時候產生最大膽的創想，他來這兒不是為了劉志偉，是為了突破自己的困境。
劉志偉的手一松，身體突然猛地下滑了一段，他嚇得立刻扳住一旁所有能抓的東西，驚出了一身冷汗：「Shit!喬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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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恩一直瘋到了他覺得盡興為止。劉志偉回去的路上幾乎全身都濕透了，體力和精力耗得一乾二淨。他口渴得要命，在船上沒能喝水——因為他不敢鬆開握緊鋼絲的手。
喬恩顯得很暢快，來時候的抑鬱和不快彷彿都消失了，當他們回到小遊艇上時，那種穩定的感覺讓劉志偉感覺再沒有什麼比大地更安全的地方了——儘管他還是在船上。
「我們要上岸去吃東西嗎？」劉志偉眼巴巴地看著喬恩問。
「不，有廚師會將吃的送到船上，我定了一套很棒的大餐，」喬恩說著同麥克握手，告別了對方，「我們今晚都會在船上度過，遠離陸地、遠離城市、遠離颶風——」
喬恩說著來到了駕駛室。
劉志偉對先前他的駕駛心有餘悸，可這一次也許是因為遊艇體積的關係，船身很穩，沒有一點要冒險的樣子。
劉志偉放下了一顆吊起的心，問道：「颶風到底出了什麼問題？」
喬恩嘴角的笑容微微放了下來。
天色已經暗了，穿上的燈亮了起來。裝飾性的小燈泡掛在船艙的任何一個視線可及的地方，充滿著喬恩風格的溫馨。
「他們想罷免我。」喬恩很直接地說。
「什麼？！」劉志偉猛地愣住了。
「因為我想公開跟你的婚訊，他們就想罷免我，你不覺得這很可笑嗎？」喬恩嘲諷地哼笑了一聲。
劉志偉的眉頭皺了起來。他從沒想到自己會成為喬恩的絆腳石。這個消息幾乎讓他措手不及。
「他們怎麼可能——我是說——你是颶風的頭兒……」
「可颶風不止屬於我一個人，」喬恩的臉上沒有任何錶情，「你生下了一個孩子，接下去的事情就不再由你控制。這很正常。現在他找到了對自己發展更有利的方式，他們不再需要我了，也因此他們不再想要聽我的命令了。」
劉志偉說不出話來，只能呆立在那兒，好半晌他才說：「……對不起。」
「嘿，這跟你沒什麼關係，」喬恩立刻荒唐地轉過來看向他，「聽我說，這跟你沒有任何關係，明白嗎？我只是恰好到了這個節點，他們用了一個可笑的理由來試圖驅逐我。這對我來說根本不是什麼大事。如果我想要一個新的開始，那麼我就有一個新的開始——而且我已經有了一個新的開始。」
喬恩繞口令般的話將劉志偉繞暈了。
「陸易的確弄明白了一點，我比我想象的更看重颶風，」喬恩看著前方說，「哪怕我已經下決心扔掉一切……嘿，我們就停在這兒吧。」喬恩說著拋了錨，一語雙關地中止了他們之間的對話。
「餐廳不久就會送餐來，你想跟我一起裝飾這裡嗎？」喬恩說著走向了後方的船艙，「我有一大箱裝飾品……」
劉志偉跟上喬恩，只覺得腳步越來越沉重。喬恩像個孩子一樣從儲藏室里翻出了幾個大箱子，裡面裝滿了用過的和沒有用過的裝飾品。
「這個遊艇通常只有我一個人在用，有時候會有我的兩三個朋友，有時候莫娜也會在這兒……」喬恩一邊將東西取出來一邊說，「可你知道她是第一個反對我的人嗎？她有不少颶風的股權，除了我和陸易，她就是第三大股東。你知道這種信任的人站在對立面的感覺嗎？」
劉志偉想起了喬恩從前的事。那個時候他的合伙人也離開了他，並且造成了他長久以來的殘疾。
劉志偉知道這對喬恩的傷害有多麼深。
「不過這都不算什麼，」喬恩抬起了頭來，他的面孔在暖黃色的燈光下帶著笑容，「我有了你。」
劉志偉抿緊了嘴唇。
「嘿，我發現了煙火！」
劉志偉看著喬恩找出玩具煙火，隨手點燃了它，那種手持式的煙火在他們面前冒著火星放著光。
「喬恩。」
「看，它們還能用呢！」
「喬恩，」劉志偉握住了喬恩的手，「聽我說，如果那對你很重要，那就不要丟掉他。」
喬恩一言不發地盯住了劉志偉。
「放棄並不是個最好最勇敢的選擇，」劉志偉盯著喬恩綠色的眼睛，「你教會了我怎麼奪回自己的東西，你應該明白，這是你的東西，現在它需要你去奪回它。」
喬恩手裡的煙火漸漸滅了，可他在劉志偉的眼睛里看到了另一種煙火。
「不是只有放棄一樣東西才能獲得另一樣，」劉志偉握緊了他的手，「我跟你已經結婚了，我永遠屬於你，就像颶風一樣。
「你說過只要你活著一天就在創造新東西，向他們證明這一點。」劉志偉堅定地看著喬恩的眼睛，「證明有你在的颶風才是真正的颶風。證明颶風是你的東西——就像證明我是你的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