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第二七章 他家有隻河東獅
(三八二)
一覺醒來,映入眼帘的是一襲罩著湖水綠絲綢緞子的頂慢,床頂蓋無過多裝飾,僅在邊角刻了幾朵鏤空的木槿花樣式,顯得淡雅而精緻,周圍景色十分陌生。
…………
現在是怎麼回事?
這裡是哪裡?
……我該不會是又穿了吧?!
(三八三)
我起身才離開床面十五公分,就又碰地倒了回去。
………
………
痛,太痛了……
全身肌肉酸痛得要命,尤其左腳這什麼通天鑽在鑽的疼?!身體沉重得好像一夜間增肥了兩百斤,還有這周身好似被牛車加馬車齊齊輾過的感覺是怎麼來的?!
在下要散架了,救命……
我抽蓄著五官倒在床上無聲哀嚎……哀嚎完自己再接再厲從床上爬起來,一搖三擺晃到桌案前……找水喝,一喝就喝掉了半壺冷茶。
……沒辦法,生理需求不能等,在下口實在太渴了,其它的事情?先緩緩再說吧!
(三八四)
當我正大口喝到第五杯清茶時,房門便唧呀一聲打開了。
門外走進一位穿著鵝黃裙子的婦人,手上捧著一個瓷碗,其手如柔荑,膚如凝脂,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總之看起來似乎是個溫柔嫻雅的大美人。
太久沒見到此般等級的女性美人,在下當時不免看得有些懵了,維持著撐桌灌水的姿態,著實發了一會的愣。豈料這名看來溫柔嫻雅的美婦人在斜瞅了我一眼后,突然柳眉倒豎,杏眼圓睜,臉上頓時便變了氣勢,方才那付溫婉美好的模樣轉瞬竟如潮水退去,完全不復蹤影,取而代之渾身驀地就散發出地獄羅剎般的氣勢,然後一步一腳印嘣嘣嘣地跺著步伐氣勢磅礴地朝我跨來……由於她身上散發的氣場著實太過強大,在下一驚一嚇之下不小心手滑,啪地一聲就將手上杯子給翻倒在了桌上。
「——沒我允許,你不要命了敢擅自下床?!要喝水不會喊嗎?!快給老娘我回床上去坐好!!」
美婦人走到我面前,將碗放下后一手插腰、一手指床,用與外貌不符的雄厚嗓門,此般雷霆萬鈞地大吼。
我:Σ( ̄□ ̄;|||)︴
……乖乖,這哪裡來的母夜叉啊!
我打了個哆嗦,就算不知此女乃何方神聖也是一句話不敢多問,趕緊先三步並兩步照女王所說的跳回床上去坐好再說!
美婦人見我如此識相聽話,狀似頗為滿意地點了點頭,然後瞬間便回復了她原本那張溫柔嫻雅的表情,這轉換的速度之快,真是讓人不得不懷疑此女是否乃「變臉」這門民間絕技的傳人。
(三八五)
快來個人告訴在下……這個雙面伊人究竟是誰啊?!
黃金聖鬥士撒加嗎!!
(三八六)
女撒加把那裝滿黑稠稠液體的瓷碗遞給我,命令在下將它全部喝完。
我端著碗皺了眉頭。
阿爹說,不要隨便亂喝陌生人給的東西,何況這碗不明液體是什麼東西,實在有夠臭的……
「你已連發了兩日高燒,現下好不容易退了,倘若不想再復燒成痴獃,就把葯給我一滴不剩全喝下去!」
撒加冷冷丟來一句,眼神凌厲得可怕,令在下不自覺又打了哆嗦,可也沒聽漏掉重點。
「我……睡了兩天了?!」
怎麼可能?!是誰在偷按快轉鍵!
「在隆冬的夜裡,透濕著身子在陰冷的地底走了一路,不病倒才奇怪吧?聽說你扭了腳還帶著昏迷的展昭走了一段路?我說你這人怎地那麼不懂得照顧自己?老娘最煩你這種自不量力的病人,逞能前好歹惦量惦量下自己的能耐——莫非你還當眞以為自己的身體同玉堂或南俠一般有內功護體,可以相提並論,經得起如此胡亂折騰?你此回差點便要丟掉小命了你知曉嗎?!能救回來完全算是你命大了你知道么!!」美婦人劈哩啪啦一開口就說了一堆危言聳聽的話。
「哪、哪有這麼嚴重……太誇張了!」我不相信。
「敢情你還以為老娘在嚇唬你不成?」美婦人杏目二度圓瞠,眼裡撲撲冒火,又有變臉的傾向:「要不是南俠在石室中用內力護著你,搞不好你還撐不到二弟、玉堂他們找去,就要先失溫歸天了!」
這隻母老虎好可怕……
我說我好歹是妳口中燒了兩日在鬼門關前轉一遭才剛醒轉的病人吧,你不帶這麼凶我吧……
在下不禁揉了揉胸口,想緩和一下自己所受到的驚嚇。
(三八七)
可在下揉完之後更驚嚇了……
(三八八)
我身上的密銀甲呢?!
褻衣裡邊怎麼空空的?!
(註:自從上回將密銀甲穿在外衣底下而被展昭發現以後,在下就把將它改穿到更隱密的褻衣底下去了。)
(三八九)
美婦人看我摸著胸石化在床上,嗤了一聲,用手指了指一旁的梳妝台:「你的護甲在那兒呢。」
我無言地看向梳妝台,又無言地望回她,張著嘴,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美婦人哼了一聲,拉張凳子在床前坐下,「放心,你被救出來之後,後續處理全讓老娘一手給包了,沒讓別人進來過。你那護甲里的秘密,自然僅有我知曉。你若是不想叫他人知悉,我便不說是了。」
說罷,嘟著嘴小聲咕噥著:「真是!搞不懂這腦袋瓜怎想的,把自己折騰成這付模樣,看看你,臉上都破了好幾道皮……」
我望著她,心情複雜,卻不無感激。
「……謝謝妳。」我坐在床上,鄭重向她鞠了個躬。
她眼神亂飄了一陣,最後停在一旁的梳妝台上,似乎是有些彆扭了:「這有什麼好謝的,真想報答老娘,就快趁熱將葯喝下吧!外面的人都在擔心你,尤其是同你一起的南俠——再來就是我們家的小子。再不讓你露面,老娘也快擋不住了。」
我咧嘴笑了,原來這是只刀子口豆腐心的美老虎啊。
(三九〇)
喝完葯后她與我小聊了一會,我才知道原來撒加的真實身分是陷空島盧家莊莊主盧方的妻子盧夫人,年過三十,卻仍舊保養的青春美麗,後來聽白玉堂說,他家大嫂曾跟一名神醫學習了一陣子,醫術精湛,尤善解毒。
我同盧夫人問了展昭的情況。
盧夫人說剛找到我們的時候,我們倆個的狀況都不太好,我就不說了,燒得人都深度昏迷了,早沒了意識,而展昭的舊傷迸裂,傷口面積見長,失了不少血,而後又強撐著在石道與我身上損耗了大量內力,虧損甚巨,好在他底子好,安分休養一陣便可無事。
(三九一)
正說到一半,外頭忽然傳來一陣陣拍門板的聲音:「大嫂——大嫂!妳快開門,小魚兒醒了是不是?!他睡得夠久了,快讓爺進去瞧一瞧!」
…………
還好在下先把葯喝完了,如果我此時在喝東西,必定將它全數噴到對面的盧夫人身上。
…………
那樣我就玩完了,GAME OVER掰掰,一切回歸受晶卵開始。
(三九二)
小魚兒這三個字太刺激我的神經了,但在下是個誠實的紀錄者,為了忠於事實,又不好隨便換稱呼,所以在下決定在接下來的回憶錄里,將它改寫成「小虞兒」,音同字不同。
不然我寫不下去……
每寫一次就雷一次,也不是個辦法……
(三九三)
「閉嘴!叫什麼呢!在病人房外鬼吼鬼叫得還象話嗎!你小子不知道病人該靜養嗎!給老娘安靜在外頭候著!」
盧夫人吼完白玉堂后,轉過臉來對我微笑致歉:「抱歉哪,咱們家這小子就是不懂規矩。你慢慢來吧,我等會讓人打盆水給你梳洗梳洗。記得你尚不可太勞累,最好先連床也先莫下,等等困了直接把他們轟出去便是了。」
(三九四)
……
在病房外不能鬼吼鬼叫,可妳剛剛在病房內吼得也挺大聲的……
女王妳當真知道「靜養」代表的是什麼意思嗎?
(三九五)
在那之後約莫半個時辰后,盧家莊主要人物都聚集在我房間里,各自聊表關心與慰問。不過為怕打擾到病人休息,大部分人多隻先寒暄兩句,其後很外便都識相地結伴識離開了。
最後沒走的人僅剩下展昭與白玉堂兩人。
剛剛四鼠們作為肇事者家屬,十分愧疚與忘我地在床前朝我表示關懷與歉意,佔據了主要舞台,他倆因此被擠在一邊,至今還沒找到縫隙插話。眼見其他人終於走了,終於輪到他們遞補上來說話。
白玉堂率先笑了笑,表達善意:「小虞兒,你這覺可睡得真久。大嫂說你弱體虛乏,怕我們將病氣過給你,這幾日都攔著不讓進呢!你再不醒來,我就要被哥哥們斗批慘了。」
我看了他一眼,他仍穿著一身白袍,這件滾了金蔥鑲邊,人依舊一副神清氣爽風流倜儻的模樣,可細看下可發現他眼下好像多了兩抹青黑。
……好吧,看在這兩抹青黑的份上,便不要太怪罪你好了。我忍著身體的沉重酸痛,勉強向他扯了扯嘴角。
展昭走到我床邊坐下,把我全身瞧了一遍,眼中充滿擔憂:「虞兄,你可還好?現下感覺如何?」
他的臉色雖然比我們受困地底時來得好,卻依舊沒什麼血色,眉宇間仍有深深倦意,令人不忍卒賭。
我趕緊咧嘴投給他一個無事的笑容,讓他安心:「嗯,我就是睡了一覺而已,睡飽便沒事了,展兄莫需擔心。倒是展兄亦該好好保重自己才是,你的臉色看起來不太好……」
白玉堂立即發難,抱怨受到了差別待遇。
我沒管他,展昭也沒理他,他向著我溫潤一笑,道:「再不好也比不上虞兄差,展某乃學武之人,這點小傷是無妨的。」
(三九六)
白玉堂見沒人理他,哼了一聲,扭頭抱胸低聲在一旁嘀咕:「看在你們是病人跟傷員的分上,五爺我就大人大量不跟你們計較……」
我斜瞅了他一眼,勉強給他一點面子,「是小白你救我們出來的?」
展昭在一旁嗆了一聲。
小白立即炸毛:「不準叫我小白!」
「小白鼠。」
「你!」白玉堂桃目圓瞠,一隻手舉在半空中,看似想出手卻又顧忌著不敢動手。
展昭默默往我倆中間移動了半步,無形成了一道屏障。
「你不叫我小虞兒,我就不叫你小白,如何?」我抓緊機會同他談判。
白玉堂瞪著我,桃花眼危險一瞇,隨後咧嘴嘿地笑了:「我還道怎麼回事,原來小虞兒是嫌棄這個綽號啊!五爺我覺得這名字挺好啊,順口!我就偏叫,你耐我何?」
說罷,還得意洋洋地朝我露出一口白牙。
「那我就叫你小白鼠!」
白玉堂桃目一怒,隨即卻奇怪地鬆了下來,聳聳肩道:「無妨,五爺我心胸寬大,不在乎這些世俗的名字。而且,小白總比小魚兒好聽多了。」
居然自行把「鼠」字屏蔽掉!
我被他激得一口氣哽在胸膛,頓時咳得嘔心掏肺。
展昭皺起了眉,略帶不滿地看了白玉堂一眼,過來給我順氣,白玉堂則是嘴角一抿,沒同展昭發難,反而扭著頭遞來一杯溫水。
……然後他們倆就被聽到動靜衝進來的盧夫人風風火火給趕出去了,期間沒有多作解釋的機會,才張口便已被轟出了門外。
(三九七)
……這盧夫人剽悍啊!
美貌與霸氣兼具,堪稱天使中的霸王龍!
(三九八)
就這樣,在下用危險平衡來彼此牽制的計劃落空。
此後,我和小白持續相蔑相殺,這一來二去的,竟漸漸習慣了「小白」與「小虞兒」這種互相貶抑的稱呼……不過這一切便乃是后話了。
(三九九)
兩日後,在下病情好轉,漸趨穩定。
展昭良心安了,便想回開封交差了。
白玉堂那傲脾性的人扯不下臉,在鬧彆扭,千方百計想扯皮賴掉那筆三日之約的爛帳,不欲隨同回京投案。
幸好彼時蔣四哥適時跳出來說話了,他使了一記老套的激將法,調侃他家五弟乃卒仔一名,只敢於夜半藏頭藏尾溜進皇宮,卻不敢於白日光明正大踏入金鑾殿見駕;畢竟是鄉下地方沒見過大場面的小老百姓,懾於天威,龜縮在自己殼內也是可以理解的。
奈何啊,這陷空島居然出了這麼一名上不了檯面、挑不起責任,敢做不敢當的膽小鼠,簡直是丟臉啊丟臉啊丟臉,直把丟臉這二字反覆強調了七遍,像台跳針的唱片機一樣,聽得人好生煩躁。
白玉堂當下就氣得七竅生煙,怒極反笑,冷冷道:「誰說你白爺爺怕了?!笑話!我白玉堂此生還就未曾遇上過能叫我卻縮之事!」
(四〇〇)
…………
就這樣,小白鼠一隻入套,決定和他的四哥磕到底了,馬上催促展昭啟程,大有學林沖夜奔的意思,要連夜趕回開封府投案,九匹牛都拉不回他這奮起的決心。
展昭不願見人家兄弟間的氣氛弄得太僵,於是便好心出面緩頰。
他先敬白玉堂一杯酒,表示此事皆因自己與五弟性傲而起,如今五弟既願隨自己至開封府投案,則無論如何結果,他展昭必將與其榮辱共之。
一言以蔽之,白生他生,白死他死,竟在大庭廣眾之下,面不改色地作出此般不離不棄的宣言?
四鼠感動非常,紛紛含笑點頭,其後便放了十顆心地將自家小弟打包託付給了展昭,竟是一副了了此生遺憾的模樣!
(四〇一)
………
我揉揉眼。
再揉揉眼。
在下躺在床上的這幾日……究竟是發生什麼事了?
怎麼一覺醒來他們之間的關係就已經飛躍到這個地步了?
我到底一覺睡掉了多少劇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