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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3.一二六章 他鄉遇債主

  (一四六五)

  上一回拜訪蘇州之時,在太湖旁見識了某白少俠一手飛箸剔光魚的好本領。


  這一回再訪蘇州,站在蘇州城內最熱鬧的酒樓街上,夾道彩帶鮮花,兩廊飛仙揮帕,空氣中飄滿了一股濃濃的香粉味,如此宛如男人天堂一般旖旎的場景,果真不愧為花魁競賽的一級戰區,從白日便如此積極地為各家花女們造勢打廣告兼招攬生意,背後身為金主的各大酒樓商家著實功不可沒。


  當初那位為了一條魚而夜沖的白少俠,如今已是風姿盈盛的白大俠,從少時便常跑來蘇州遛達的結果,導致他早將這座蘇州城摸熟得如同自家後院,一踏入城后便可作為現成的領路嚮導。


  他領著我們來到一間由陷空島投資的大客棧里落腳,運用股東特權為我們在這處處缺房的熱門時期,一人張羅來了一間上等房入住,沿途早已為我們說清楚了蘇州城約略的街道與人文狀況,為眾人省去了不少前置摸索的時間。


  我看著上等房內精巧的擺設與舒適的床鋪,有點扼腕如此良房卻不能立即撲向被窩的懷抱,做一下午的深度翻滾,只能小憩片刻,稍作休息之後,便要四散開來打探情報,東西南北四個方向恰恰好,就是展昭得辛苦點多跑一趟官府張羅後備。


  我坐在街南一間人來人往的酒樓底層,囿於能力有限,不能像他們一樣去撈什麼幕後或道上的消息,只能從市井基層的八卦情報裡邊替他們過濾過濾可能的受害者名單。


  ——比如哪家樓的妞最俏啊、哪家店的娘子最擅何種音律啊、街東的林三娘子走火爆小辣椒路線,可那妖艷的身段還是讓眾人趨之如鶩,甘願上門讓她嗆辣。還有明月樓進駐的紅牌秦紅玉更是牛逼,琴棋書畫樣樣精通,還跳得一手精湛的長袖舞,是本屆花魁的熱門人選。若能在明月清風香花瓣瓣之下,一面觀賞著秦紅玉的長袖舞,一面品啜著蘇州特產的齊雲清露酒,乘音駕樂,羅綺香風微度,英英妙舞腰肢軟,真是酒不醉人而人自醉也!

  ……瞧這什麼披著文人皮的豬哥發言,再文謅謅也改變不了發言者本質是個豬哥的事實。


  我一心三用:一、搜集八卦,二、默記紅伎姓名,三、又用餘光偷瞄店內有無可疑的獨坐人士——結果發現整層樓中最可疑者非自己莫屬。


  ……只點幾道小菜就獨佔一桌子不說,兜唱賣藝一律拒絕,眼神還飄來飄去張大耳偷偷摸摸的,要我是官差來此地臨檢,第一個盤查的就是這種人!

  就在我暗自唾棄自己的時候,門口走進兩男一女,皆是武人打扮。


  兩名男子走在前頭,猿臂蜂腰,精勁身材,手上各自拿了一柄長劍,衣著鮮艷,仔細一瞧還是一對雙生子,約二十好幾的年歲,面容生得是幾乎一模一樣……飛眉入鬢、眼同點漆,兩張俊逸非凡又相差無幾的臉並排站在一起,視覺效果真不是一般的驚人。臨進大門一帶的客人在他們進來的那一刻,幾乎人人都剋制不住視線往他們身上多停留了幾眼。


  不過這對雙生子長相相似,可氣韻卻大不相同。右手邊那位面色沉穩,眸如沉水,淺青雲紋錦緞佐金銀絲嵌,雍容華貴,一望即知並非普通人家。左手邊那位卻是嘴角微挑,兩眸如火,臉上始終掛著一抹似笑非笑的笑意,略帶著一股不羈的興味,胸前銀錦上綉有赤橘金三色交雜成的圖紋,襯得此人精神無比。


  他們身後的女子則是一身利落地褲裝打扮,淺淡鵝黃緞底,雖無過多裝飾,反而更襯出佳人清秀。女子手中同樣也帶了一把劍,人看起來略顯嬌小,但精神氣度,卻絲毫不輸給她前面的兩名男子,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


  彼時正是用餐的巔峰時刻,酒樓內人頭鑽洞,座無虛席。他們略略張望了會,跟跑堂低語幾句,隨後目光一轉,便朝我這兒走來。


  這節奏我太熟悉了,一個人於巔峰時刻沒定包廂便上飯館就是有這種悲哀,並桌已是常態。反正消息已經打聽得差不多了,我對此沒什麼意見。


  穩重長相的那名男子同我客套幾句過後,徵得我的同意,領著其餘二人入座。兩名男子一左一右護法般坐在女子的兩側,結果是讓那名女子坐到了我的正對面去,抬頭不見低頭見。


  因著位置與人眼慣性的關係,我自然是多瞧了對面這名女子幾眼,發現此女長得冰肌玉骨、芳容窈窕,實乃一名美妙佳人。若忽略她一身武氣十足的裝扮與氣度不看,單就長相而論,其實蠻有小白花的潛質。


  ……不過這女的怎麼愈看愈有點眼熟呢?


  (一四六六)

  眼見到為他們點菜的跑堂唱到第六六三十六道菜時,我忽然頓悟了——


  這個女的!

  不就是當初在京兆府女扮男裝胃疑似長了個蟲洞、還給我扮貓吃大象學人吃霸王餐,最後坑掉了在下一整袋銀子的大胃女嗎!


  ……好啊妳,千里食債一線牽!終於又叫老子遇到妳了!!

  我激動地按桌瞠她呼道:「妳——妳是當初那個在京兆府飯館里女扮男裝的小娘子!」


  大胃女抬眼端詳了我一會,隨後杏眼微微撐大,發出了一聲意義不名的「啊」。


  我還在激動:「妳,妳上回居然坑——」


  ——碰硄!!


  左邊那偏輕佻貌的男子猛地跳開大叫:「唉呀!小妹!妳沒事又敲什麼桌角哪?桌都坍了一角還叫我們怎麼坐呀?這裡可再沒有空位子了!」


  大胃女波瀾不驚地收回她的玉掌,張開手指任掌中片片碎木零落,特有種狂跩霸氣的感覺。


  碎木零落,特有一種狂跩霸氣的感覺。


  「桌上有蟲。」大胃女八方不動,只慢慢吐出了這四個字為解釋。


  我:「……」


  乃阿嬤的咧……


  這女的不但大胃還是個大力女么?

  這麼厚實的桌角都被她給秒爆了啊!!( ̄口 ̄)!!

  這練得是什麼超越人體力學的鷹爪神功!!

  這時代的女人人人都有如此高強的戰鬥力嗎?!


  她右邊那個穩重貌的男子略微蹙眉,說教說得不知是切中核心還是搞錯了重點:「有蟲也不需使到內力去拍,這樣毀了人家一張木桌,要如何同店家交代?這會又得賠錢了。」


  然後轉過來看我:「讓兄台看笑話了,舍妹失禮,打斷了話頭,還請見諒。兄台方才是想說什麼?」


  大胃女用隱含警告意味的眼神盯向我,然後又緩緩抬起她的玉掌,語調平平地說:「啊,蟲子好像飛往兄台那邊去了……」


  我:「…………」


  (一四六七)

  左邊那個輕佻子似乎回味出不對勁了,「咦,不對,小妹,瞧他方才那模樣分明是認得妳啊!妳同這位兄台認識?」


  大胃女默默瞥開了視線,默默給自己倒了一杯茶,又慢慢啜了一口茶,才慢吞吞道:「……相逢即是有緣,到處皆是熟人。」


  「這麼說便是認識了?」右邊的穩重男皺眉:「聽他方才提到京兆府……京兆府不是妳前年騙過妳二哥,最後偷溜去的地方嗎?女扮男裝……妳在那兒又惹出何等事來了?」


  大胃女處變不驚地放下茶杯,看起來十分地淡定:「……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


  我:「……」


  ……這女人自以為是慧空大師嗎?


  ——還給我學騙子在打禪語!

  我拿看白賊七的眼神瞅她。


  穩重男直接放棄問她,改溫雅地朝我一笑,客氣地道:「這位兄台,敝姓丁,可否冒昧請教一下,兄台您與舍妹是如何認識的?舍妹頑劣,行事常不思後果,若她先前有何得罪之處,還請您看在她是一個女孩子家不知事的份上,切莫跟她計較。」


  我:「……」


  ……這女的是有多少前科,讓她家大哥連緣由都不問一開口便先跟陌生人道歉?


  「在下是……令妹乃……誒,此事……」


  我有些支吾,家長態度太良好,雖然先前的確被她吃霸王餐一事氣得半死,可人家畢竟是個女孩子家,胃口像恐龍這種事——還拽著胃袋出來騙吃騙喝,就這麼直接點破是不是有點不太道德啊?


  重點是她那隻凶掌又默默舉起來無聲威嚇了很驚悚的好么!

  她家大哥順著我的視線看到了自家小妹的小動作,黑眸一瞪,眼裡儘是威斥之意。


  逼得自家小妹將凶掌放下之後,大哥回頭對我道:「這位兄台,你莫須顧慮,有事儘管道出,只要舍妹確實有錯,在下必會還你一個公道。」


  大哥看起來挺公正。


  旁邊另一名雙生子笑嘻嘻地為我斟茶:「這位兄台,你也無庸多說,只消說你與舍妹是在何處相識的便好。」


  我有點尷尬地接下茶杯:「……呃,多謝,不敢勞煩兄台。」


  斟酌了下字句,終究未選擇一口說破:「其實在下同令妹也說不上認識,就是先前,曾在京兆府一家飯館裡頭,有過一面之緣而已。」


  右邊的大哥猛地拍桌一怒,瞪向大胃女就道:「——好啊,小妹!妳上回又將自己玩到沒錢吃飯,然後去訛人家的霸王餐了?!」


  一番猜測下來竟是八、九不離十!

  大胃女面頰一鼓,哀怨地瞅我一眼,然後轉去里直氣壯地回他哥:「錢財乃是身外之物!」


  「是!」大哥氣了:「可這不是讓妳去騙吃騙喝的理由!」


  她還在忿忿不平:「小妹此乃師從二哥!他說臉可以當飯吃!」


  大哥立即瞪向對面另一名雙生子,他的雙生兄弟訕訕地摸了摸自己的耳朵,辯解道:「我以前是告訴過她行走江湖,若是走投無路之時,一切行事皆可以從簡,毋須計較太多規矩……可那時我也是想將來小妹如果闖江湖遇上什麼意外,靠她的外在優勢吃點霸王餐總比餓壞她好啊!大哥你又不是不知道她有多不禁餓!」


  大哥怒:「這與那是兩回事!看你都亂教了她些什麼東西!便是你從小灌輸她一些無邊無際的事情,她才會愈長愈發出格!」


  二哥吐舌:「……我那時哪曉得她走投無路的時候,會這般多呢?」


  大哥有些痛苦地揉了揉自己額際,吸了幾口氣彷佛在冷靜情緒,然後才回頭一臉歉疚地瞅我,道:「家醜外揚……令兄台見笑了。舍妹當初訛了您多少銀兩,在下於此加倍奉還,還請兄台大人大量,原諒舍妹無禮之處。」


  ……瞧這情況,都說是長兄如父,可下頭有這麼兩個弟妹也真是夠他煩了。


  「其實在下並非是在意那些銀兩……」


  在下上頭也曾有過三位哥哥,小時候闖起禍來沒少給他們惹來過麻煩。


  望著眼前這位可憐的兄長,彷佛可以看見自家哥哥當年也是如這般替我四處向受害苦主道歉善後的……這麼一想,同理心頓時便浮上來了,不想再跟這小娘子計較,便道:「……如今既然已得了解釋,此事也便如此罷了吧。兄台莫需再在意了。」


  「——萬萬不可,一事該歸一事!」丁家大哥伸手制止,忙道:「如此欠著兄台,在下亦於心難安,兄台便當作是讓在下安個心吧。」


  二哥瞥著自家妹子也道:「是啊,兄台,說來慚愧,舍妹的食量我們是知曉的,她若吃了你一頓,便不會是筆小數目,你既然在她困難之時接濟了我們丁家的人,我們事後將銀錢補還給你也屬當然,你便莫要再同我們推拒了。」


  ……這丁家二哥好會說話,一頂高帽下去,便把我這冤大頭提升成大善人了。


  她家小妹不滿他家二哥破她底,拿劍柄敲他,二哥笑嘻嘻地回頭便和自家妹子鬧了起來,在桌面下一陣廝殺。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我也不再推辭,便曰請此一頓飯做補償兩相抵減就好了,其它的就莫需再多說了。


  他們推卻了幾回,見我堅持,也便同意了,就著一張缺角飯桌開始用餐,一頓飯聊下來,氣氛緩和許多,至少不至於再類似有債主相見的尷尬了。


  (一四六八)

  大胃女同上次一般,待菜一上桌便瞬間進入了禪定的狀態,兩耳不聞外界語、只知埋頭拚命吃。


  菜肴還是如同進入黑洞般一盤盤在她面前清空,吃到最後她家兩個兄長都頻頻望向仍舊是目瞪口呆的我拭汗,直曰慚愧慚愧,頭都快要抬不起來了。


  那頓飯點最後結束在第三十六道菜盤的空碟,迭在同樣也是目瞪口呆的跑堂手上之時,飯後上了一壺清茶,大胃女喝了口漱口后,才加入了談話。


  他們兄妹三人是受親娘所託至蘇州一間名寺來進香的,這會任務已完成,估計會停留下來玩幾日再回去,問我是否要一道同行。


  我婉言推辭,道自己有事需辦,不便相陪,他們並未再勉強堅持。


  時候不早,離團隊集合彙報消息的時間也已相近,我起身同他們告辭,他們順道同我結伴跨出了酒樓。


  吃飽喝足的大胃女彼時已將我倆間的恩怨拋諸腦後,臨走前豪氣地拍了拍我的肩頭道:「人不可貌相,你其實是個好人。我那時不該眶你!」


  然後鄭重地點點頭,小嘴一揚,神采飛揚道:「這樣吧,以後你便算是我丁月華的朋友了。出外報一聲,本女俠罩你!」


  我:「…………」


  ……忽然就被發了一張好人卡是怎麼回事?


  還有這種叮一聲莫名打通了一隻可用角色的技視感又是怎麼回事?


  最重要的是——她剛說她叫什麼?!!

  (一四六九)

  我不可思議地望向她:「……妳說妳叫丁月華?」


  她點點頭,一張白裡透紅的蘋果臉頗為意氣:「本女俠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就叫丁月華!以後你在外頭混,遇上什麼難事,儘管報月華的名字,本女俠罩你!」


  丁大哥咳了一聲,語有斥責:「月華!同妳說過幾次了?女孩子家莫如此說話!」


  我不可思議地看向丁月華身後的兩名雙生子,不免驚詫:「如此一來,那兩位兄台便是人稱丁氏雙俠的,丁兆蕙與丁兆蘭賢昆仲了?」


  丁月華樂了:「咦?你聽過我們的事啊,原來你也有在跑江湖?」


  我:「…………」


  「——小虞兒!」


  白影從天而降,一落地便勾在我肩頭上,分外熟稔地道:「哈,瞧小虞兒你這身影,五爺遠遠便能瞧見了!約好時刻將至,你尚愣在此處作甚?走,同五爺一道回去!叫你知曉五爺我都查到了什麼好消息!」


  說完才注意到眼前面現驚訝之色的三兄妹,也跟著微微一愣:「……咦?丁大哥,丁二哥?還有……月華?你們怎會也在此處?」
——

  批註:


  恐龍:一種傳說中的古生物,雖仍有個「龍」字,卻和天上飛龍沒太大的親屬關係,硬要說的話應該是偏向饕餮屬的。體型龐大,食量驚人,面貌大多也同饕餮類一般地嚇人。是故若有人在食量外還稱你面貌如恐龍,請相信在下,這絕對不是一句稱讚的話,你大可直接掄他一拳以示自己學識淵博,聽得出他是在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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