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第 20 章

  顧長安找到陸城時,他丫的背靠著棵兩人粗的樹坐在地上吃橡皮糖。


  陸城吃掉掛在嘴邊的半根橡皮糖,對過來的黑髮青年笑了笑:「來了啊。」


  顧長安一腳過去。


  陸城伸手去抓,捏著他的腳踝,拇指指腹來回摩||挲了幾下。


  顧長安將那隻腳抽離男人的掌心,抖了抖身上的雞皮疙瘩,青著臉說:「你他媽的渾身gay里gay氣,還說自己不是gay?」


  陸城正兒八經的說:「真不是。」


  演,接著演,看你能演到什麼時候,顧長安一屁|股在他旁邊坐下來,不跟他扯遠,直接問道:「病房裡是什麼情況?」


  陸城答非所問:「長安,你戴的隱形眼鏡?」


  顧長安來的路上只拿掉了假髮,洗了把臉,眼鏡沒換回去,他拿出手機看看時間,不耐煩的說:「能不說屁話嗎?」


  陸城忽然單手撐著地面,上半身前傾,湊近去看青年,幽深的眼眸微眯。


  有陌生的氣息闖進自己的領域,顧長安白皙修長的脖子後仰著跟男人拉開距離,抬起一隻腳抵在他腹部,腳下蓄力,嘴裡出聲警告:「離我遠點。」


  陸城從容淡定,目光依然落在青年那張過於蒼白,也過於精緻的臉上:「你應該長得很像你的母親。」


  母親這個詞落入顧長安耳中,怎麼都立體不起來,因為他的記憶里沒有對應的身影,他冷了臉色,到嘴邊的話因為男人的下一句凝固住了。


  「因為你其實長得挺柔弱的,尤其是摘掉眼鏡之後。」


  陸城伸出食指去指青年突起的喉結,半戲謔的笑:「要是沒那個,我還真以為你是個女孩子。」


  顧長安的額角有青筋鼓動,手指捏了捏,抓起一根樹枝又放回草叢裡,這人如果一直不離開,他早晚會剋制不住的暴露自己的本性。


  寒風不知何時變得猛烈,樹林里嗚嗚的響,像是有人在哭,有人在吼。


  枯葉連同雜草被卷向空中,往四面八方飄飛,顧長安把衣服後面的帽子拉上來,將兩邊的繩子拽長打了個結,縮著個脖子,他把兩隻手揣進口袋裡,徑自起身沿著來時的路往出口方向走。


  陸城還坐在樹底下,掀了掀眼皮喊:「喂。」


  顧長安腳步不停。


  陸城不快不慢的說:「長安,你背上背著個老奶奶,想去哪兒啊?」


  這話瞬間讓顧長安渾身的血液凍結,他回頭,蹙眉抿唇,臉上布滿陰霾,老奶奶?真的假的?


  陸城從袋子里拿了根橡皮糖吃:「背了一路,你沒覺得沉?」


  顧長安本來沒覺察出什麼,聽他這麼一說,好像脖子後面是涼涼的,拉上帽子還是涼。


  陸城勾唇笑:「騙你的。」


  顧長安:「……」


  陸城慢悠悠的站起來,邁著長腿走到青年那裡,眼角不易察覺的掃向他的背後,目光如鋒利的冰刀般刺去。


  頭皮發麻的顧長安爆粗口:「媽的,陸城你……」


  陸城給他一根橡皮糖。


  顧長安下意識伸手去接,下意識放進嘴裡。


  還是挺好哄的,有吃的就行,陸城的眉頭動了動,笑問:「好吃嗎?」


  顧長安沒回,他把糖吃掉,嚴肅著臉問:「剛才我背上真的有個老奶奶?你給我發的簡訊也是真的?你能看到鬼?」


  陸城看向顧長安的身後。


  顧長安沒回頭,就算有鬼,他也看不見,顧家人的能力是傾聽魚腹中的謊言,並將其取出,對付不了鬼怪,代代都是這樣,到他這一代也是如此。


  寒意從身後湧來,將顧長安整個包裹,他打了個冷戰:「先離開這片樹林再說。」


  陸城腳步懶懶的跟在青年後面:「我小時候……」


  他的語氣頓住,像是在組織語言。


  顧長安往下接:「出了個車禍,在那之後就發現自己有了陰陽眼?」


  陸城說笑:「電影里是這樣的套路。」


  顧長安聽著男人帶著笑意的聲音,悚然的感覺消失大半,腳步也隨之慢了下來:「你不是?」


  「我不是。」陸城說,「我是天生的。」


  顧長安側過頭。


  陸城也看過去:「不信?」


  顧長安沒言語,他盯著男人的眼睛,在怪異的暈眩感出現前撤離視線。


  不知道是出於什麼原因,對方這次沒撒謊,所說的一切都是真的。


  顧長安皺了皺眉頭,說來也怪,他陽氣弱,這人陽氣比吳大病還重,卻能看得見他看不見的那些東西。


  感覺他們弄反了。


  顧長安一直覺得要是有個能見陰陽的搭檔,對他跟顧家都是好事。


  之前沒出現過,現在出現了,卻又不能隨便用,還沒摸清這個男人的底細就把他列為隊友,等於讓他在自己脖子上套個繩子,把命交了出去。


  顧長安需要一個契機。


  回去以後,顧長安喝了一杯熱水,問著蹲在門口的男人:「你去那片樹林幹什麼?」


  陸城拿鏟子鏟著鞋底的泥土:「看風景。」


  顧長安翻了個大白眼,今晚才說了幾句真話,就又扯起來了。


  不過,這人的確已經對他打出了自己的一張底牌。


  「你看到那東西,對你的生活沒造成什麼困擾?」


  「困擾?」陸城把鏟子上的土弄下來,「就是人太多,有死人,有活人,也有半死不活的人,臉全湊在一起,看起來一個樣。」


  顧長安無語,看來這人的臉盲症比其他人還要嚴重,他問道:「我家有嗎?」


  陸城說:「目前沒發現。」


  顧長安鬆口氣,他又問:「昨晚你是不是把病房裡那十幾個都趕走了?」


  那聲「滾」不是錯覺。


  本事不小啊。


  陸城說:「醫院陰氣太重,你病房裡算是少的,走廊上都是。」


  「行了,這個話題到此結束。」


  顧長安及時打斷,他看男人一臉彆扭的清理鞋底,動作還那麼生疏,就知道沒出門前是個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公子少爺。


  「鞋放那吧,明天弄。」


  陸城抬眼:「明天你幫我弄?」


  顧長安投過去一個「做夢吧你」的眼神:「明天太陽一曬,鞋底的泥就幹了,隨便敲敲就能敲下來。」


  陸城一副「還能那樣」的驚訝表情。


  顧長安嫌棄的嘖嘖:「笨死了,這是基本常識。」


  陸城:「……」


  顧長安放下水杯,他喊了聲男人的名字:「陸城,你明天跟我去個地方。」


  他想過了,有關顧家的秘密可以不透露,在那個基礎上還是能利用這人的能力,張龍家周圍要是有鬼,說不定能提供有價值的信息。


  陸城把鞋拎到門口,拍拍褲腿上的灰站直了說:「明天我要去買皮夾,上次的丟了。」


  顧長安的眼皮一跳,那皮夾被他拿回來以後一直放在床頭的黑匣子裡面,他都快忘了這個事。


  「先跟我去個地方,回頭我陪你去買皮夾。」


  不等男人開口,顧長安就道:「這地兒我比你熟,知道哪裡的東西物美價廉。」


  陸城說:「我不缺錢。」


  言下之意是不需要找便宜的地方,直接買買買。


  顧長安的嘴角抽了抽,貧窮限制了他的想象,沒法想像出這人家裡到底有多少錢。


  這事兒還是談妥了。


  陸城答應明天陪顧長安去個地方,之後倆人一起去逛街買皮夾。


  快十點的時候,顧長安準備睡了,上了年紀,身子骨不好使,熬夜的話身體吃不消。


  陸城敲門進來,把貓爪的暖手寶丟到顧長安的被子上面。


  顧長安抓住塞被窩裡,有比沒有強:「院門關上了沒?」


  「關了。」陸城似乎對這間房裡的一切都不感興趣,他並沒有四處掃視,只是看著床頭的青年,「吳大病什麼時候回來?」


  顧長安說年底前:「陸城,這麼隱秘的事你怎麼在醫院不說,之前不說,突然今晚跟我分享?」還偏偏在那個時間給他打電話,發簡訊,目的像是讓他離開那個院子。


  巧的不能再巧了,難不成這傢伙是遠程操控?


  陸城抬手,五指放進額前的髮絲裡面捋了捋,他輕笑:「樹林又冷又黑,我怕你不來接我,所以才那麼說的。」


  要是這麼簡單就好了。


  顧長安懶得配合演出,算了,這人嘴裡吐出真言的幾率比在娃娃機上抓到娃娃還要低,還是他自己來挖吧。


  陸城走到房門口又回來,他站在床前,居高臨下的看著青年,問出一個挺接地氣的問題:「長安,我們認識也有快一個月了,你覺得我是個什麼樣的人?」


  顧長安扯扯嘴皮子:「你坐下來,別站著跟我說話,這個角度感覺你是我的奴隸主。」


  陸城淡淡的睨了青年一眼,奴隸是要跪著說話的,而不是像你這樣坐在被窩裡,說兩句就甩臉色,他拖著椅子過來坐下。


  顧長安腦子裡有一大堆詞在極速旋轉,他隨便揪出來幾個:「熱心腸,仗義,大氣,大方,大度……」


  還有什麼來著?差不多可以了吧?意思意思就行。


  陸城平靜的看著顧長安,顯然還不夠。


  顧長安被男人看的有點兒窘迫,詞是有的,就是在跟他捉迷藏,他推推鼻樑上的眼鏡,憋半天憋出兩字:「大氣。」


  陸城抬抬下巴:「前面說過了。」


  顧長安說:「仗義。」


  陸城嘆息,用一種「孩子,你真的要多讀點書」的口吻說:「也說過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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