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多餘
阿蓁只以一塊薄被遮住楚君憐的重要部位,身體各處,都施滿了針,遠遠看去,還真的像一隻刺蝟。
楚君憐自嘲地道:「我覺得自己像待宰的獅子。」
阿蓁失笑,「為什麼不是待宰的豬?你還真看得起自己。」
「難道你不覺得待宰的獅子比較凄美悲壯嗎?」楚君憐笑笑。
阿蓁想了一下,忽然就有些傷感了起來,她這兩天雖然開心,可總愛傷感。
是的,待宰的森林之王獅子,有夠悲壯的。
「不管怎麼樣,生活總需要點幽默的!」阿蓁輕輕地拍了他的臉頰一下,「你傷很重,要通過針把淤血疏通,需要點時間,所以,在等待拔針的時候,我們都來說句心裡話。」
她是真的把楚君憐當做了朋友,有些人,你見他第一面,你便知道他是你的朋友。但是有些人,你跟他相處了一輩子,他都不會是你的朋友。
「心裡話?」楚君憐對她這個提議有點感興趣,插著針的腦袋微微偏了一下,對著阿蓁,阿蓁連忙扶住的臉頰,「別亂動啊我的祖宗!」
「你說話很是有趣!」楚君憐瞪著大眼睛「看」她,「好,我不動,你跟我說說你的心裡話。」
「嗯!」阿蓁就坐在床邊,道:「本來,我不太情願幫你治病,或者說是勉強自己來的,因為要救我的侍女。但是,跟你相處了幾天,我覺得,幸好我來了。」
楚君憐靜了幾秒鐘,忽然莞爾一笑,「你來這裡幾日,唯獨這句話說得比較真心。」
他的笑容,彷彿是開在黃泉路邊的彼岸花,絢麗燦爛,帶著致明的吸引力,叫人迷惑而深醉其中,難以自拔。
阿蓁觸及他臉上的笑容時,有片刻的失神,不知道為何,她腦子裡浮起逍遙王爺那張狂肆意的笑。
兩者是天淵之別。
但是,一樣的蠱惑人心,但是,逍遙王爺多了幾分放蕩不羈,瀟洒恣意,而楚君憐,則多了一分溫潤如玉的謙謙君子氣息,自然,這兩者都可能是假象。
她不禁想起另外一個人,那位日後要君臨天下的男子,她見他笑過,他對阿蓀笑,那是一個連笑都帶著隱忍和陰柔的人。
在這裡遇到的每一個人,包括那沈家豪,都是帶著故事的人,只是,其實誰不是帶著故事呢?人生下來,活到這個年歲,多多少少便要經歷一些難過或者傷心的事情。
她凝視著楚君憐,他的雙眼沒有藏著心事,但是他整張臉都藏著心事。
而檀香堂主段棋衝進來的時候,便看見阿蓁執著楚君憐的手,盈盈看著床上的他。
段棋腦子裡轟了一聲,一個箭步沖了上來,袖中的短劍隨即出鞘,嬌叱一聲,「放開他,你想做什麼?」
短劍迅疾來到阿蓁的脖子前,抵住阿蓁的下巴。
阿蓁抬頭,看到一位濃烈如火明艷似陽的女子正一臉憤怒地看著自己,而她手中的短劍,透著清寒的銀光,正一寸寸地移過來。
「段棋,沒有我的命令,私闖松竹苑,該當何罪?」楚君憐的面容籠上一層陰寒之意,蕭殺的氣息從他眼底一閃而過。
段棋神色微變,手中的短劍依舊抵住阿蓁的下巴,她微微昂頭,眼底有烈焰燃燒,但是出口的語氣卻是極溫和,「你說,你到底想幹什麼?」
阿蓁輕輕地推開她的短劍,「你覺得,我想幹什麼?」
楚君憐口氣十分冷冽地道:「看來,我瞎了之後,你們果然便沒把我放在眼裡了。」
段棋眼底有一抹驚慌,連道:「二爺,屬下不是有意冒犯,只是怕她傷害了二爺。」
「莫非,大哥沒有跟你說過,她是我的大夫嗎?漕幫便是你這樣的待客之道?把你的短劍收起來。」楚君憐冷冷地道。
段棋一怔,看向他的眸子,他眸子還是半點神采都沒有,那麼,他怎知道她以短劍威脅獨孤蓁?
她收回短劍,眸光狠狠地盯著阿蓁,然後看著楚君憐問道:「二爺好些了嗎?」
「出去!」
楚君憐的口氣夾著狂怒,面容鐵青。
阿蓁看到段棋眼底有一抹傷心之色,她轉過頭,安撫道:「還在施針,控制一下情緒,免得氣血上涌功虧一簣。」
楚君憐的神色這才平靜了一下,他硬邦邦地道:「你出去吧,沒有我的命令,不許進來。」
段棋眼底有一抹失落,她用研判的眼光看了阿蓁好一會兒,才冷冷地道:「你最好是來治病的,否則,即便二爺殺了我,我也必定要你墊屍底。」
說完,對楚君憐拱拱手,「屬下告退!」
她仿若一道風般走了,一如她來的時候。
楚君憐沒有說話,只是表情依舊硬邦邦的,不復原先的柔和。
阿蓁開始為他拔針,然後按揉他身上的幾個大穴位,楚君憐只覺得她按揉過的地方有一種暖暖發燙的感覺,他幾乎以為是阿蓁過了內力給他。
「血液運行之後,身體會有發燙的感覺,尤其是穴位附近。」阿蓁看出他心底的疑惑,解答說。
「嗯!」楚君憐應了一句,並不多問。
開始治療之後,漕幫的人反而不相信她了,這一點,從青青看她的眼神便可以看得出來。
在此後楚君憐服藥的時候,青青有時候會反覆地問,問效果,問副作用,阿蓁一般只說一次,等青青再問的時候她便看著她不說話,但是青青還是一遍一遍地問。
後來還是楚君憐發話了,說青青若是信不過阿蓁,便調她到前院去,青青才不問了。
阿蓁去漕幫治病的消息,也傳到了冷君陽那邊。
「沈家豪一向小心謹慎,想不到竟會找一個無名小卒去為楚君憐治傷,可見他是走投無路了。」
「阿蓁不是無名小卒,她醫術很高明,上一次她為柳風治療,你不是也看見了么?」平南王道。
冷君陽淡淡地道:「她醫術是很高明,但是,確實也是籍籍無名。」
平南王扶著額頭,「漕幫始終是心腹大患,若不能降服,唯有……」
他沒有說下去,但是冷君陽也知道他的意思,他略微沉吟一下,道:「如果楚君憐一死,沈家豪必定瘋狂,所以,我還是希望獨孤蓁可以治好楚君憐。」
平南王搖搖頭,神色有些苦惱,「只怕不容易,院判去看過楚君憐,說他經脈盡斷,心肝肺皆損,腦部也有傷,如今只怕是苟延殘喘,活不過一個月。」
「但是,他受傷至今,已經有兩個月了,而且,他受了這樣重的內傷,卻還能走能跑,實在是匪夷所思。」冷君陽一張俊逸的臉寫滿疑惑,這隻能用奇迹來形容了。
「確實匪夷所思!」平南王也道。
冷君陽擺擺手,「且靜觀其變吧,如果楚君憐死了,我們也要馬上採取行動。」
「那邊有什麼行動嗎?」平南王眉頭緊鎖,問道。
冷君陽收回眸子,看向遠方將落未落的夕陽,天際一派流光溢彩,層層鋪陳的顏色美麗至極,淡淡的聲音從他淡薄的唇間溢出,「沒有!」
平南王順著他的眸光看過去,眼底映滿了夕光,「他不會罷休的,只是你父皇如今精神還好,他不敢輕舉妄動罷了。」
「父皇的病情已經有所緩解,今日已經可以早朝了,想來,他尋的神醫確實有本事。」冷君陽神情微微鬆懈。
「但是,」平南王到底比他年長几年,看問題也看的透徹,「若皇上因他尋來的神醫而痊癒,必定會對他重看幾分,對你的處境反而不妙。」
冷君陽收回眸光看著平南王,「莫非,皇叔以為在本宮心中,皇權帝位會比父皇龍體安康來得重要?為人子女,本宮有本宮的盼念。」
「皇叔知道你孝順……」平南王沒有再說下去,只是在心底默默地道,只是,這個也必定成為你致命的弱點。
「阿蓀怎麼樣?還好嗎?」冷君陽轉移話題,問道。
平南王慢慢地舒贊臉上的表情,道:「她還算好的,前幾日出過一次事,幸好阿蓁來了。」
「哦?」冷君陽抬眸,「出什麼事了?」
「本王也不清楚,等她從漕幫回來,再好好問問,或許,也可以問一個人的。」平南王淡淡地掃了他一眼,「不說了,本王先回去了。」
「可以問誰?」冷君陽沒有忽略他話中的每一個字,神色有些微怔。
平南王拍著他的肩膀,笑道:「沒有,本王沒有說過,回去了!」
冷君陽看著他漸行漸遠的背影,心底忽地竄起一股寒意,冷得他幾乎站不住。楚君憐十分配合阿蓁的治療,每日都以湯藥浸泡身子,服藥,針灸,按摩,到了第七日,阿蓁換了方子,沈家豪看了一下,竟然是一些固本培元,補血養身的葯,他終於提出了質疑,親自找到阿蓁,把單
子放在她面前,「解釋一下,什麼意思?」
阿蓁挑眉,「幫主是信不過我?」
沈家豪冷冷地道:「那是因為你沒有做過讓我覺得可以信任的事情。」「聽說,我來之前,二爺是不願意吃飯,不願意睡覺,也不願意走出房間門口一步,你們都做不到的事情,我做到了。」阿蓁挑釁地看著他,「幫主還是覺得我做的事情是多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