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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056 扛花看你

  不知不覺中,她已經掙脫了以往沉痾,走入了更高的境界。


  她忽然明白了留政師兄所說話,——你的棋戾氣太重,如果不改,將來在棋壇上走不遠。


  是啊!只有殺戮而沒有守護的圍棋,是走不遠的。


  第五盤結束時,夏徽抬起頭,果然看到留政師兄早已結束了棋局。勝利是必然的,沒有必勝的把握,師兄絕不會拿程弈白來作賭。


  島國棋士灰溜溜的走了,夏徽仰著頭望著顧留政,「師兄,我輸了。」表不表白或許沒有關係,無論怎麼樣,師兄始終是她的生命。


  顧留政蹲在她面前,手指從她眉間劃過,含笑的眼瞳里一派綺麗聲色。


  程暮秋對魯伯融嘆息道:「老魯啊,一轉眼孩子們都長大了,這個棋壇已經不是我們的天下了。」


  魯伯融九段笑道:「沉舟側畔千帆過,病樹前頭萬木春。」


  站在樓梯上觀戰的程弈白望著他臉上的笑容若有所悟。以前讀到這句詩,覺得那裡包含著老人的黯然、失落、羨慕等各種消極的情緒,現在突然讀出了一種欣慰。雖然自己已經衰老了,但看著後輩們紛紛長成,仿若芝蘭玉樹,由然而然地感到高興,這是一種更大的襟懷。


  他忽然也羨慕起他們來,無論是顧留政夏徽、還是父親和蓋緒平他們,年長也好,年幼也好,他們都還有對手,都還可以與之對弈,只有他沒有。


  可即便如此的孤獨,他依然沒有後悔呵。


  這世間有許多的舞者歌者,他們有的需要得眾人的關注和欣賞,無論他們是不是真的懂;而有的人只需要一個人的關注和欣賞就足夠了,只要他懂。


  他這一生也只需要那一個人就夠了,雖然短暫的相知之後,便是無窮無盡個孤孤單單的朝朝暮暮,但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


  他默然地下樓,來到茶樓的後院之中,溫暖的風吹來,捲起幾瓣緋色的花瓣從他眼前劃過。他抬眸,便望見半樹緋紅,原來不知不覺間春天悄然來臨。


  ——在小樓旁,在清風裡,在緋紅色的花下想起你。


  少年含笑的面龐浮現在他腦海里,多年之後,依舊栩栩如生。


  他低低地笑了起來,轉身進入廚房,拿了一把砍肉的刀出來。廚師們嚇呆了,以為他要砍島國人紛紛跟出來,就見他三兩下爬到那棵桃樹上,重重地砍在桃樹椏上,一時花落如雨,兩三下一椏桃花便被砍了下來,他跳下來接住花枝椏。


  廚師迷惑地望著他,「老闆,你砍這桃花幹啥咧?」


  程弈白抱著花站在桃花下沒有置聲,晚風吹起他的長發颯颯飛舞,落紅辭樹,一地嫣然。他的目光寥遠,彷彿看到了那年,凍得鼻頭紅紅的少年扛著一枝臘梅敲開了他家的門。


  ——待到春風吹起,我扛著花來看你。蘭亭,既然你沒有來看我,那便換我扛著花來看你吧?


  暮色夕陽,春風向晚。


  他扛著那椏桃花來到了他的墓前,墓碑上少年人含笑如舊。


  他將那花靠在墓碑上,他自己亦靠在墓碑上,仰頭望著天空,時時有小鳥飛過,轉瞬消失無痕,亦如他在他生命里消失無痕。


  多年來他從不敢一人來看他,只是害怕無法扛住這濃濃的悲傷。


  ——流年匆匆,歲月倥傯,到哪裡再去尋找哪水色深瞳?

  **

  程北茶樓。


  對局結束后,棋壇的各位前輩們相約起來喝喝茶、敘敘舊,顧留政與夏徽這兩個小輩們兒擋在這裡尤其的礙眼,開始轟人了。


  顧留政好脾氣地道:「明天我設宴請諸位前輩吃頓飯……」


  被前輩們無情地打斷,「誰要你請吃飯?宴無好宴。」


  「嗯,八成又是想向我們挑戰。」


  被看穿了顧留政也沒覺得不好意思,「各位前輩難得聚得如此齊,我想讓國家隊的隊員們也見識見識老將們的風采,學習學習經驗……」


  「滾滾滾滾滾,我們要享受夕陽紅的生活,你們這些小年輕摻合什麼?」


  顧留政不緊不慢地道:「我這裡有夏橙七段用過的棋盤,我師父用過的棋子,我們眉山派祖師爺批閱過的棋譜……」


  老將們態度忽然來個一百八十度大轉彎,「真有么?教教小輩們是我們這些老頭子的責任,理所應當,理所應當的哈……」


  顧留政莞爾,「明日不妨就在茶樓里設擂台,由你們老將守擂,我們小輩攻擂,如果你們贏得多,這些東西全部奉上;平局的話送上一半。」


  「好!」


  夏徽有些緊張地問,「院長,我能參加富士山杯么?」


  蓋院長反問,「為什麼不能參加?」


  夏徽一臉的問號,「不是說進不了國家隊就不能參加么?」


  「誰跟你說的?你是主力啊!」


  夏徽回頭,看到顧留政含笑的眸子,猛然明白過來,「師兄你騙我!」


  顧留政攬過她,向其他人打了招呼上車了。茶樓里只剩棋壇前輩了,魯伯融九段問程暮秋,「你家那小子哪裡去了?」


  「想去哪裡去哪裡吧。」


  魯九段唏噓道:「北蘭亭,南弈白,可惜了當年的盛世。」


  程暮秋輕笑了聲,「十年磨一劍,霜刃未曾試。如果未得識器之人,驕傲的治劍師寧願讓他的劍永封劍鞘。」


  魯伯融未曾應聲。他自然是明白的,於他來說,圍棋是供奉在心頭的,就像祖宗牌位似的不可有半點輕慢;於程弈白來說,圍棋是琴者手中的琴,日日撫弦磨得十指盡爛,也怡然自得。可如果缺了聆聽者,任憑指上繭褪,指法生疏,也毫不可惜。


  一種是景慕,一種是情致,原說不上誰雅誰俗。他只是沒有程弈白那麼瀟洒恣意罷了。


  夏徽跟著顧留政回去,仰望著他挺撥的背影,暗暗琢磨著,「師兄會向我要什麼當彩頭的呢?我也沒有什麼好送的啊?」


  顧留政拉開副駕駛座的車門讓她進去,提醒她系好安全帶,發動了車子。夏徽覺得路有點眼生,問道:「師兄,我們去哪裡啊?」


  「去買件東西。」


  車子停在一件珠寶店前,店員見了他熱情地迎過來,「顧先生,歡迎光臨!您今天要看看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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