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兩害相權

  “趙匡胤曾對趙普說：‘五代方鎮殘虐，人民深受其害。我讓選幹練的儒臣百餘人，分治大藩，即便都貪濁，也抵不上一個武人。’這話說得很明白了吧，對於趙匡胤來說，選一百多個文人去治理地方，既使他們個個都貪腐，加起來可能產生的危害也遠不及一個武將來得大。”


  “南宋初期出現了四名抗擊金軍的將領，稱為中興四將。他們是嶽飛，韓世忠，張俊，劉光世。張俊是趙構的心腹，跟隨趙構的時間最長，對趙構十分忠心。他生性貪婪，喜好斂財。”


  “劉光世是最懼怕金軍的，每次到了前線他都怯敵避戰，同時還向朝廷虛報軍額，私吞軍餉。”


  “韓世忠同嶽飛關係最好，但是性格比嶽飛更加隨和。韓世忠的做法和張俊類似，購置良田美宅，表麵上說是為了給子孫留下財富，其實是為了打消趙構的疑心，表明自己求田問舍，胸無大誌。”


  “而四個人中，隻有嶽飛是不一樣的焰火。他性格太過於耿直，屬於隻謀事，不謀人的類型，不貪財，不愛色，一心隻想著收複失地，迎回二聖。趙構送他良田宅邸，統統被拒絕，而且他愛兵如子，這樣的將領最受士兵的擁戴。最要命的是，據說趙構因受過驚嚇無法生育，於是嶽飛勸他在宗室裏早立太子，以穩政局。立儲之事又怎麽是一個手握兵權的重臣能過問的？”


  “而就是這樣一個武將，手中卻擁用十萬重兵，居然還號稱‘嶽家軍’，趙構聽了會不會想，那究竟是朝庭的軍隊，還是你嶽飛的私人武裝？你說老趙晚上能不能睡得著覺？其實嶽飛上書勸諫趙構立儲，完全是出於公心。半壁江山立足未穩，北方強敵虎視眈眈，早日立下儲君，安定人心十分必要。”


  “但是狗日的趙構心裏也許會想，我如果聽你的話立了太子，當我百年之後，新皇登基，你是擁立之功，功高蓋世。到時眾將一擁而上，黃袍加身，你就是第二個我祖宗那樣的存在，那麽這江山還姓趙嗎？”


  “嶽飛隻有一顆純純的精忠報國之心，卻不知道趙構心裏的小算盤。趙構當時要的隻是能擋住金兵南下的將領，以此作為和金國談判的砝碼，從而保住江南半壁，而不是真的想要直搗什麽黃龍，迎回什麽二聖。嶽飛把靖康恥視作奇恥大辱，而對趙構來說，卻是一個千載難逢的機遇。如果沒有靖康之恥，大宋的皇位，能和他一個小九有半毛錢的關係嗎？這就是屁股決定腦袋的問題，既得利益決定立場。趙構心裏會想，金國隻是抓了我爹和我哥，跟我要錢要東西，卻不要我這半壁江山。而萬一嶽飛有了異心，真接威脅的是我趙家天下。”


  “這跟清末有點像，為什麽清朝對洋人百般退讓，忍辱求和。而對洪秀權卻死磕到底，誓要斬盡殺絕呢？慈禧說‘寧與友邦，不與家奴’，因為‘友邦’隻是要銀子，要塊租借地，或者像俄國毛子那樣要去關外大片土地。但洪秀權要的卻是整個大清江山，是要毀宗廟，絕祭祀。兩害相權取其輕，隻能先保住江山了。”


  見黃越停住了，芷蘭說道：“我還是相信，嶽飛不會做趙匡胤，他就是一個赤膽忠心，精忠報國的人。若不是這樣的一個人，怎麽能寫出《滿江紅》那樣的詞？字裏行間充滿了真情實感。”


  “從情感上，我也相信你的觀點。但是趙構不會信，因為曆史上這樣的事情太多了。在大好江山麵前，父子兄弟尚且相殘，誰又能相信誰的人格和忠心呢？於是，嶽飛就成了趙構的一塊心病。當年趙匡胤如果對柴榮不忠心，柴榮會讓他做到殿前都點檢，把整個禁軍都交給他指揮嗎？”


  “雖然我相信當年黃袍加身是編好的本子，作一場戲而已。但退一萬步說，既使我們相信陳橋兵變不是老趙的本意，他真的是被脅迫的。如果他當時把黃袍扯下來扔到地上，再踩上幾腳，堅決不做這個皇上。那麽那些把黃袍披到他身上的人，都是抄家滅門的罪。那樣，為了自保，他們寧可殺掉老趙，然後再推一個人做皇帝，這就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了。老趙當時要麽當皇帝，要麽掉腦袋。”


  “這就是曆史無情的一麵。嶽飛千百年來矗立在民族英雄的頂峰，是因為他太純粹了，太梗直了，人格高大得讓人心疼，最終的命運讓人流淚。所以，百姓愛他，愛到了骨子裏。對他有多愛，就對秦檜有多恨，恨之入骨。前些日子看到網上有人說，秦檜在嶽飛墓前跪了幾百年了，也跪累了，再大的罪過也該贖清了，應該讓他站起來了，嗬嗬，可笑！”


  “不會真的讓秦檜站起來吧？”芷蘭有些擔心的問。


  “不會的，如果真的讓他站起來，那等於顛覆了中華民族的是非觀，價值觀。再說了，秦檜一點都不冤。雖然在嶽飛之死中，趙構的獲益比秦檜要大，但秦檜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幫凶，事前為虎作倀，事後還說嶽飛的罪名是‘莫須有’，暗示世人，他也是奉命行事，迫不得已，推卸罪責。如此卑劣的行徑和人品，怎麽能讓他站起來？”


  “對，不能讓他站起來！”芷蘭認真的說：“應該讓趙構也去嶽飛墓前，不跪著，至少也得站著，哼。”


  “哈哈哈……站著幹啥？當保安呀？”黃越樂了，說了半天沉重的話題，這一笑，讓稍顯壓抑的氣氛一掃而空，“不會的，永遠都不會。”


  “為什麽？芷蘭問。”


  “中華上下五千年，哪有君主跪臣子的？這就是所謂的‘君臣無獄’，君臣之間沒有官司可以打，否則就敗壞了上下尊卑的秩序。雷霆雨露皆是天恩，皇上這個狗日的就是做錯了，也不能向臣子低頭，封建社會的糟粕，嗬嗬。連夏桀、商紂都沒有，何況趙構？他也對曆史做出了巨大的貢獻，功大於過。而秦檜做了什麽貢獻，沒有人記住，也沒有人願意記住，人們隻記住了他作的惡。所以他就必須永遠的跪著，受萬人唾棄，讓人們以此來寄托對嶽飛的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