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4章 心存偏私
乾隆聽了他這話後,以為他是因為不能獲準帶兵出征而心中失望,發一發牢騷而已。
所以當時並未太在意,隻想著得空的時候點撥他一下,讓他明白其中的道理。
誰成想策棱保奏一個立了大功的區區遊擊將軍這樣的小事,到了他那裏竟然極力阻撓,弄得煞有介事。
嘴上說的振振有詞,其實心裏就是想讓自己把策棱的奏請駁回去,掃一掃他的顏麵。
見身為樞相的訥親心胸竟如此的狹隘,乾隆不禁有些光火。
他麵無表情,語氣也幹澀得如冬天的草紙一般:“訥親你向來機敏過人,這回怎的想不明白了?”
“策棱折子裏的話頭,分明是趙揚怕自己身為嶽鍾琪的僚屬,卻在策棱那裏立功,被策棱奏請封賞。”
“從而讓嶽鍾琪心存芥蒂,將來與主帥不好相處,才故意讓策棱這麽說的,隻不過是為了讓嶽鍾琪臉上有光而已。”
訥親被乾隆搶白,心有不甘,強笑著問道:“奴才愚鈍,主子何以見得?”
“你不是愚鈍,你是心思偏了!”乾隆的話中已經帶出明顯的不悅之色。
聽了乾隆的話,訥親的臉“騰”的變成了豬肝一樣的顏色,瞬間感覺到熱得發燙!
皇上這話說得太重了,說自己心思偏了,分明就是說自己方才說的話是存了私心!
身為宰輔之臣,聯通上下,協理陰陽,調和百官,輔君理政,理公事而存私心,這無疑是最壞的考語了!可不能輕易承受了。
他加著小心,低聲為自己辯解著:“主子明鑒,非是奴才存了偏私之心,奴才與趙揚素不相識。”
“前方大捷的消息上下都傳開了,趙揚的大夥兒也都知道了,奴才是……是聽見了外麵的一些議論,這才……”
“你與趙揚素不相識是真的,但你真的沒存偏私之心?”乾隆見他還在狡辯,更是氣不打一處來,心裏的火直往上拱。
“在這科布多的行在,軍機上的人隻有你和弘曉兩個。”
“加上一個李侍堯,每日常在朕側的隻有你們三個人,遇有前敵的大事,朕都與你們商議。”
“你又專職負責收寄奏折,謄寫節略,整理歸檔,你那麽關心前敵戰事,前方將帥的折子,哪一本你沒看過?”
“前有嶽鍾琪的折子裏寫到各要塞兵力向鄂木斯克集結時說,命遊擊將軍趙揚率軍駐守該要塞。”
“若超勇親王軍中有事,則一切聽憑差遣,俟差事完結後即率軍北上,這裏哪有命趙揚全力助策棱大軍殺敵的話頭?”
“而策棱的這份折子裏說得更明白,他本已差人去趙揚的要塞中接管防務,讓趙揚率軍回歸本部,根本就沒有命趙揚率軍相助的話。”
“是趙揚見策棱那裏兵寡勢危,執意違令留下相助,僅率五千人就拚死將敵人兩萬大軍生生擋住了近一個時辰!”
“一直等到布和率軍趕來,這才全殲了敵軍,從而避免了策棱軍中更大的傷亡。”
“你不用說,朕也知道你聽到的那些議論,無非是說趙揚分明是見策棱位高爵顯,生了借機攀附的念頭。”
“率部相助策棱大軍,就是存心想巴結策棱,投機取巧而已。說這話的人,其心可誅!”
乾隆越說越氣,聲音也漸漸高了起來:“試問,若射在趙揚左臂上的子彈再向右偏上一點點,若布和的大軍再晚來一刻,他還有命在嗎?”
“他攀附策棱還有什麽用?有用這種法子去攀援的嗎?!”
麵對乾隆如刀似劍的一連幾問,訥親哪裏敢回答?更不敢再有一句辯解之言,因為那樣隻能招來皇上更難聽的話,因之獲罪也未可知!
他隻是紅著臉,半低著頭,一言不發,好似癡呆了一樣。
乾隆絲毫不在意他的臉色,自顧自的接著說下去:“以當時的情形,他完全可以一走了之。”
“策棱差人接防,他又是奉命回歸建製,自身沒有任何過失,策棱也不會記恨於他,但他偏偏沒有走!”
“他是個武夫,沒有多少學問,也說不來那些冠冕堂皇的話。說他如何心存國家社稷,君臣大義,大概也不盡然。但至少他心中存了名節二字!”
“他是怕在這危急時刻扔下友軍不管不顧,隻想著自己趨利避害,會落下一個貪生怕死的名聲,將來抬不起頭來做人!”
“對於一個視名節高於性命的人,一個為國家立了大功,差一點就殞命沙場的人,至多不過是從一個從三品的遊擊擢升為正三品的參將,卻有人在這裏百般阻撓!”
“試問,那些位列宰輔,爵至公卿的人,論起功勞和心田,會比他更強嗎?嗯?!”乾隆的語氣突然間拔得更高了!
這“位列宰輔,爵至公卿”說的分明就是自己了!早就背若芒刺的訥親再也坐不住了,起身離座,“撲通”一聲衝著乾隆跪了。
一邊不停的磕頭,一邊語無倫次的說著:“主子!主子!奴才該死!無端的惹主子生氣了!”
“求主子重重責罰奴才,息了雷霆之怒,主子若是氣壞了身子,奴才就百死莫贖了!”
“奴才也是出於公心,並無別的想頭……奴才……”
隻是乾隆的火已經被勾了起來,哪裏是他磕幾個頭就能消下去的?
聽他竟然還敢大言不慚的說自己是出於公心,乾隆更是怒不可遏了:“你住口!少在朕這裏一口一個奴才!”
“朕要的是心存國家社稷,襟懷坦蕩的股肱之臣,不是隻想著自己的功名爵位,心思陰微的卑劣家奴!”
“弘曉你記下!”他突然把話頭衝向了弘曉。
弘曉早已經被唬得滿如土色,心都縮成了一團,冷丁聽見乾隆點自己的名字,他竟嚇得一激靈!忙起身“呼”的跪了。
見三個人中一個親王,一個軍機大臣都跪了,坐在弘曉下首的李侍堯哪裏還敢大喇喇的坐著?忙也跟著一齊跪了。
他雖然不像訥親那樣磕頭如搗蒜,但也是將臉伏得快要貼到了青磚地上,大氣兒也不敢出。
弘曉慌慌張張的道:“皇上,臣在!恭聆皇上訓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