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5

  唐夢芙附到蔣夫人耳邊,小小聲的說了幾句話,蔣夫人微笑點頭。


  定國公府,張洢下著命令,「讓書春裝病請假回家,一個月內都不許回齊國公府。」張洢向貼身服侍的丫頭紫芝使了個眼色,紫芝會意,拿出兩吊錢來打賞那個報信的小丫頭迎兒。迎兒接了賞錢,眉眼兒都是笑,答應著走了,「是,奴婢這便去知會書春姐姐,讓她先躲一個月。她扮的是小

  仙姐姐,阿盒雖笨,應該還認得人,要是被阿盒認出來就尷尬了。」


  迎兒心滿意足的去了。


  張洢悻悻,「沒奈何得了那個鄉下丫頭不說,我還得在這兒善後,真倒霉。」紫芝是楊氏派來服侍張洢的,楊氏一手調教出來的人,心思細密,「姑娘,通知阿盒是書春,書春裝病躲回家,齊國公府那邊兒也就抓不著人了。可還有兩個人呢。王家那個小子和海家義子也不知逃了還是

  被抓了。如果逃了還好,若是被抓,也有後患。」


  張洢哼了一聲,「這都是早就說好了的。他倆也是被『小仙姐姐』派的差,是奉命行事,就算真是沒出息被抓了,又有什麼妨礙?反正都推到『小仙姐姐』身上就是了。」紫芝有顧慮,「可是,阿盒是個傻的,她是聽從了『小仙姐姐』的命令,可能四夫人會相信。若說王阿桂和海濤都是聽『小仙姐姐』的,恐怕沒人會相信啊。而且王阿桂還扮了女裝,若是這一點也被人發現了,他


  可就麻煩了。」


  張洢想了想,「你讓人出去打聽打聽到底怎麼回事,人被抓了沒有。如果真被抓了,讓這兩個人嘴巴緊緊的,什麼也不許說,大不了扛下一頓打罷了。過後我自然會重賞他們。」


  紫芝柔聲道:「是,姑娘。」紫芝出了屋子,依著張洢的吩咐讓人出去打聽消息,自己卻偷空去向楊氏回了這事。楊氏忙把張洢叫來,面授機宜,「這事若瞞得過去,當然是最好;若瞞不過去,被你爹爹發現了,你要一口咬定只是讓人


  把唐家姑娘騙過來嚇唬嚇唬,絕無歹意,明白了么?還有,你要裝可憐裝柔弱,一定不能在你爹爹面前凶。這話要緊,你不可忘了,切記切記。」


  張洢懂了,「是,我就是小孩子脾氣,氣不過她贏了我,想讓人嚇唬嚇唬她,絕對沒有別的意思!」


  楊氏見張洢學的快,欣慰的笑了。蔣夫人把阿盒、王阿桂、海濤三個人帶回了齊國公府,稟明齊國公夫人,齊國公夫人很生氣,「打著你的旗號去害人,真真歹毒。這幸虧是芙兒聰明機警沒上當,若是芙兒真毫無防備跟著他們走了,之後出


  了什麼事,唐家豈不是要找著你了?」


  蔣夫人緩緩的道:「如果芙兒真出了什麼事,我還怎麼見阿勆?」


  齊國公夫人嘆氣,「可不是么?阿勆這可憐孩子才七歲就沒了家,在外飄泊了十幾年,好容易想妻成家好好日子了,心上人再要出了事,阿勆這孩子能心疼死。」


  齊國公夫人命令把全府的丫頭全集中到報廈,打算讓阿盒過去辨認。


  蔣夫人小聲和齊國公夫人說著什麼。


  齊國公夫人道:「這麼說,報廈那些個丫頭竟是不必看了。單找著今天生病請假的或是告假外出的便可以了?」


  蔣夫人微笑,「芙兒是這麼跟我說的,我想了想,還真的挺有道理。」


  齊國公夫人沉吟,「芙兒雖是個小姑娘,卻有幾分料敵先機的意思。」


  蔣夫人道:「所以她和阿勆天生一對啊。」


  齊國公夫人不禁開懷的笑了。


  報廈里黑壓壓集中了府里所有的丫頭,這個陣仗挺大的,不光齊國公府的人知道,連隔壁定國公府的人也聽說了。


  張洢聽說了這件事,暢快的笑了許久,「把全齊國公府的丫頭叫過去也沒用,『小仙姐姐』早跑了,哈哈哈。」


  紫芝也陪著她開心的笑了好一會兒。


  齊國公夫人把府里的丫頭全叫到報廈了,卻沒讓阿盒過去辨認,而是命管事婆子拿著花名冊一一盤查,查出來沒在報廈的丫頭共有五人,其中三個是生病請假,另兩個是家裡父親生了重病請假回家探望。


  齊國公夫人吩咐把生病請假的這三個人叫過來,「若能走,便走著過來。若走不動,便抬著過來。」她下了命令,管事婆子不敢怠慢,三個婆子分別帶了丫頭到三個請病假的人家裡。


  其餘的兩個丫頭聽說是國公夫人的命令,忙掙扎著起來,由人扶著或攙著來了。唯有大丫頭書春聽后臉色慘白,賴在床上不起來,氣若遊絲的道:「婢子實在病得重,起不了床,求嬤嬤替婢子求個情吧。」


  管事婆子皮笑肉不笑,「夫人早料到了。夫人說,若是實在起不了床,便抬過去。」揮揮手,命人抬過藤屜子春凳,把書春抬到春凳之上,抬了便走。


  書春的家人眼睜睜看著人被抬走了,嚇得說不出話來。前兩個生病的丫頭阿盒一一看了,搖頭道:「不是。」齊國公夫人便命她們兩個回去養病了,每人額外賞了十兩銀子。這兩個丫頭雖然病中折騰了一趟,但得了十兩銀子的賞錢,也是喜出望外,謝了賞,安


  心回去養病了。


  書春被抬進來的時候,戰戰兢兢,抖似篩糠,齊國公夫人微曬,「這生的是什麼病,抖成這樣?」命阿盒過去辨認。阿盒趴下來扳著書春的臉仔仔細細的觀看,驚喜叫道:「小仙姐姐!」


  書春哭都哭不出來了,「你,你不要血口噴人……」


  阿盒笑得不知有多開心,「小仙姐姐,雖然你衣裳穿得不一樣了,可我就是認得你呀。你穿的不好了,還是那麼好看!」


  齊國公夫人冷笑一聲,命令把書春帶過來。


  書春撲到齊國公夫人面前連連磕頭,「奴婢是冤枉的,奴婢是冤枉的!這個丫頭她在血口噴人!」


  齊國公夫人笑道:「這也奇了。阿盒只不過指了你是小仙姐姐而已,這小仙姐姐是誰、做了什麼事,府里並沒公布,你怎麼覺得她指認你是小仙姐姐,就是血口噴人,就是在冤枉你呢?」


  「這個,這個……」書春張口結舌。


  齊國公夫人臉色一變,沉聲喝道:「你還不說實話,想被亂棍打死不成?」書春到了這時,知道隱瞞不住,只好全盤托出:她因和表哥相好,幽會時被張洢的侍女紫芝看到了,紫芝便要脅她要幫忙做件事。她唯恐私情敗露,只好答應紫芝替她辦了,就是冒充小仙姐姐支使阿盒這


  件事了。


  齊國公夫人面沉似水。


  已經有了一個張洢奶娘的乾兒子,現在又招出一個張洢的侍女。張洢一個姑娘家,心地便已經如此狠毒了么。


  齊國公夫人疲憊的揮揮手。


  蔣夫人帶了阿盒、書春、王阿桂、海濤四人到了定國公府,求見太夫人,「嬸嬸,事情的經過便是這樣了,我不敢做主,只好找您老人家拿個主意。」


  太夫人氣得半晌說不出話來。


  她可真是有個好孫女啊。


  她就知道,楊氏那樣女人,教不出像樣的女孩兒,教不出真正的大家閨秀!


  太夫人氣了好半天才緩過神兒,安慰蔣夫人道:「你莫要和這些小輩一般見識。這件事我會讓克兒嚴查,必得給你一個滿意的交待才好。」


  蔣夫人心中嘆息。交給定國公,他只會和稀泥,還能捨得懲罰張洢?張洢算是輕輕巧巧便過關了。


  「嬸嬸,我倒沒有什麼,橫豎我只是擔了個名兒。唐家姑娘不一樣,她差一點就被人給暗算了呢。」蔣夫人委婉的提醒。


  太夫人乾笑了兩聲,「對,唐家姑娘才是擔驚受怕了。你只管放心,唐家那邊定國公府必須不會虧待,一定好生的陪個不是,務必讓唐家滿意。」


  蔣夫人見太夫人一味的避重就輕,暗暗搖頭。


  定國公縱容妻女,太夫人縱容定國公,長此以往,這定國公府可是越來越沒規矩了。


  「嬸嬸,咱們張家開國元勛,祖宗留有遺訓,從來不許仗勢欺人的。」蔣夫人的話不輕不重。


  太夫人也知道張洢打著蔣夫人的旗號行事,實在太不地道了,難怪蔣夫人會這般不依不饒,便承許道:「咱們張家行事必定公平合理,這件事定國公府必定要給唐姑娘一個交代。」


  太夫人話已經說到了這個份上,蔣夫人也就不再說什麼了,起身告辭。


  ——


  酉時初,定國公親自到了成賢街,盛情將唐四爺、唐夢芙父女請到了定國公府。原來蔣夫人要告辭的時候,齊國公和齊國公夫人來了,力逼著定國公查清楚此事,還蔣夫人一個清白,還唐八姑娘一個公道。定國公沒辦法,只好把張洢叫了過來。張洢一開始不承認,後來沒辦法承認了

  ,也把她自己撇得挺乾淨,「爹爹,我只是想和唐姑娘開個玩笑罷了,我沒惡意的。我自己就是姑娘家,怎麼可能去敗壞另一個姑娘的名節呢?打死我也不敢啊。」


  張洢又哭又說,定國公就相信她了,嘆氣道:「你這個傻孩子,開玩笑可不能這麼胡亂開,會得罪人的知道么?既得罪了你四嬸嬸,又得罪了唐家那位小姑娘。」


  張洢涕泣認錯,定國公心一軟,就原諒她了。


  定國公一心想要息事寧人,可齊國公、齊國公夫人、蔣夫人都在呢,他臉皮再厚也知道這件事不是張洢哭一哭認個錯就能善了的,不由的愁眉苦臉。


  楊氏一幅嬌弱模樣,柔聲給他出著主意,「不如咱們把唐姑娘請過來,多許她些好處,只要唐姑娘說原諒阿洢了,大伯和大伯母也不會糾著不放,國公爺說是不是?」


  「是這個道理。」定國公精神一振,聽了楊氏的話,親自請唐夢芙去了。


  定國公到的時候唐四爺正好回家,便陪著唐夢芙一起去了定國公府。


  唐四爺淡青衣袍,仙風道骨,唐夢芙延頸秀項,皓質呈露,父女二人都是好相貌。這父女二人由定國公陪著進了待客廳,眾人矚目。


  下首一名恭敬侍立的青年不能置信似的看著唐夢芙。


  小兄弟?小兄弟怎會換了女裝?


  他揉揉眼睛,再揉揉眼睛,沒看錯啊,眼睛鼻子眉毛嘴巴,樣樣都一模一樣,只是裝束換了。原來小兄弟不是小兄弟,而是小姑娘,美麗動人的小姑娘……


  唐四爺、唐夢芙父女和齊國公等人敘禮廝見。


  這裡多了位客人,太夫人的親生女兒、定國公的姐姐、舞陽侯夫人張華。舞陽侯夫人和定國公同母,臉龐生得像,也是斯文白凈的長相。定國公稟性溫和,舞陽侯夫人神色卻凌厲,眉頭緊皺,應該有心事。不過,眼神無意中從唐夢芙清麗脫俗的小臉蛋上掠過,舞陽侯夫人驚訝

  的輕輕咦了一聲,似是為唐夢芙的美貌而驚艷。


  「唐四爺,唐姑娘,你們有什麼要求只管提,只要我能辦到,一定答允。」定國公很是慷慨。


  唐四爺只是個監生,定國公實在拉不下臉來賠禮道歉,所以只問唐四爺有什麼要求。反正他是打算多多出錢的,財去人平安。


  「在下所求的不過兩個字:公平。」唐四爺語氣冷淡。


  定國公臉色僵了僵。


  公平?公平他給不了,他願意給的是錢,很多很多的錢。


  定國公打個哈哈正要說話,唐夢芙笑盈盈的道:「爹爹怎能向定國公要這兩個字呢?這也太難為定國公了。」


  定國公聽到唐夢芙前半句話喜之望外,對啊對啊,怎麼能要公平呢,你要好處嘛,我是一定會給好處的嘛。再聽到後半句話,定國公便知道是奚落挖苦他的,羞燥得滿臉通紅。


  「哎,你有完沒完了?我爹爹是國公爺,你對他連最起碼的尊重都沒有!」張洢不服氣的嚷嚷。


  張劼一把拉住張洢,低聲吩咐,「阿洢,不許多嘴。」


  張洢憤憤不平的瞪著唐夢芙,卻不開口說話了。


  張劼向唐夢芙陪不是,「唐姑娘,舍妹失禮,我代她向你道歉。」


  唐夢芙道:「這些細枝末節,我向來是不在意的。我只在乎,令妹如此行事,最終會得到什麼樣處罰?」


  張劼厚顏求情,「舍妹年幼無知,只是想和唐姑娘開個玩笑,把你拉到無人之處嚇唬嚇唬罷了。還請唐姑娘大人大量,原諒她這一回。」唐夢芙一笑,「令妹是不是開玩笑,是不是只想嚇唬我,這個稍後再說。張世子,我猜舞陽侯夫人是你請回來的,而且你請舞陽侯夫人回定國公府的目的,是要替楊應期、楊應全減輕罪名,求得寬赦,是么

  ?」


  「你,你……」張劼大吃一驚。


  舞陽侯夫人也不禁詫異的多看了唐夢芙幾眼。


  齊國公、齊國公夫人、蔣夫人等已經見識過唐夢芙的本事,這時雖也有些出乎意料,卻不像張劼和舞陽侯夫人那般驚訝。


  「你胡說什麼呀,我兩個舅舅減不減輕罪名,和你有什麼相干?」張洢記性不好,明明才被她哥哥斥責過,這時氣往上涌,又質問起唐夢芙。


  唐夢芙嗤之以鼻,「我的親人今年本來應該參加豫章鄉試的,但知道主考官是楊應期,就決定不考了。你覺得楊應期的罪名和我有何相干?」


  「原來唐姑娘和我舅舅有仇怨。」張劼明白了。唐夢芙嫣然,「你總算還不太笨,比你妹妹聰明多了。其實楊應期、楊應全雖然投降寧王了,但也不是完全沒有生機。二楊與逆黨素無管屬,賊軍奄至,暫被脅從。脅從罪名一定,未必便死。古語道得好:『


  無兵無糧,因甚不降』,如果當時真是盡了全力守城,為了保全百姓無奈降敵,朝廷也不是完全不講人情的啊。」


  張劼熱血澎湃,「唐姑娘說得太好了!」


  舞陽侯夫人不由的怔了怔。


  眼前美麗小姑娘侃侃而談,從容不迫,小小年紀,見解卻很是高超啊。


  齊國公夫人和蔣夫人狐疑的交換個眼色,不知道唐夢芙何用意。唐夢芙明明和楊應期有宿怨,以至於家裡的親人連三年一次的鄉試都不參加了,張勆更是不喜二楊,唐夢芙怎麼替二楊策劃起來了?


  不光張劼誇獎唐夢芙,楊氏也刮目相看,淚光閃爍,「唐姑娘,原來你不計前嫌,心地如此仁善。你有這份心便好,我承你這個人情。」


  唐夢芙笑了笑,話鋒一轉,「我不明白的是,以脅從、保全百姓為名替二楊減輕罪名的法子,為什麼你之前不想,今天才找了舞陽侯夫人過來?你早幹什麼去了?」張劼迷茫的張開口,唐夢芙抬手制止,「你不用說了,我知道。你一定是曾經以為找到了營救的門路,那個門路在你看來萬無一失,所以你根本沒有考慮過多方營救設法,把寶全押到那個門路上了,是么?張世子,你輸定了,你如此行事,註定會一敗塗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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