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三章 坑爹?
賈詡接見韓浩之前,正在賈璣的陪同下,參觀著那幾間新建好的傷兵營。
遊走在這幾間傷兵營中,縱然見多識廣的賈詡,也充滿了好奇心。這裡給他最大的印象就是乾淨,非常的乾淨,根本就不像是污穢滿地的傷兵營。能不能提升戰後的救亡率,賈詡現在不下定語。但是看著被治理得井井有條的傷兵營,賈詡眼中不由露出幾分讚歎來。即便從練兵一事當中,他已看出何咸很有天賦,但大力整改傷兵營,卻讓賈詡想到了
更多,沉靜的面容就如一潭秋水。經過何鹹的治理后,傷兵的精神面貌顯然同以往不一樣了。之前賈詡看到那些傷兵不是痛苦哀嚎,就是麻木地蜷縮在營帳的角落聽天由命。但在這幾間傷兵營,到處都充斥著藥草的氣息,經過清洗和治療
后的傷兵被抬入溫暖的火炕上,被那些救護兵悉心照料著。有人負責喂飯,有人負責喝水,還有那些醫匠來回檢查著傷兵的恢復情況。雖然還不知道成效如何,但從那些救護兵和醫匠的作為來看,這些士卒就有了活下去的勇氣——人心都是肉長的,最痛苦的就是
被人當垃圾扔掉。可有了照顧和關愛,人心就能被挽回來。「父親,戰後已經五天了,孩兒觀察過,以往傷兵營至少戰後損失五成的士卒。可經過兄長治理這傷兵營后,戰後救活的士卒已達到了七八成!」賈璣得意地向賈詡彙報著,彷彿這一切都是他的功勞:「兄長
還提過,要是他能弄出酒精來,救活率能再提高一成。」
「竟然提高了這麼多?」一向古波不驚的賈詡這時也動容了,隨後眉頭就緊蹙了起來:「酒精又乃何物,莫非跟酒有關?可如今亂世已現,糧食必然稀缺,想要釀酒恐怕難於登天。」
不過只念叨了這一句后,賈詡就將這個念頭拋到了腦後。因為他知道,無論多麼艱險,何咸認定的事就一定會想方設法辦成。
傷兵營很暖和,賈詡很快就脫到了裘衣。同幾個倚靠在床榻上的士卒交談了幾句,撫慰了一些傷兵之後,他又發現那些傷兵的伙食非常好,肉類和蛋類都不缺。
「兄長說這些傷兵的身體都收到了損傷,那個高營養、高蛋白的食物有助於士卒的恢復。具體什麼原因,孩兒也不清楚,但孩兒覺得兄長一片仁心,確實就該如此厚待傷兵。」
賈詡又點了點頭,穿上裘衣走出傷兵營后,又向賈璣問道:「除此之外,悉文還做了什麼?」「沒有什麼了,就是前幾日,兄長不知從何處請來了一位神醫,治好了兩名極其傷重的士卒。雖然那兩名士卒以後不可能再上戰場了,但至少命是保住了。」說到這裡,賈璣皺了皺眉,又疑惑地說道:「除此
之外,兄長就是讓孩兒另闢出了一個冊子,將那些受傷后不能再上戰場的士卒記錄了下來。」
賈璣完全說者無意,可賈詡聽到最後一句的時候,不由周身悚然一驚。可就在賈璣尚未注意到時,賈詡又悠悠嘆了一句,用一種複雜的眼神看著賈璣問道:「悉文做這些,你又從中學到了什麼?」
「仁者無敵。」賈璣胸有成竹地拋出了這個回答,侃侃而談道:「兄長心懷仁德,體惜士卒,此乃我等士子皆嚮往的仁義之將。有此仁心在懷,兄長必然.」「狗屁!」賈詡氣得鬍子都翹了起來,恨不得捶賈璣一頓:「古往今來,戰場出過多少名將、良將,可老夫就是沒聽說過什麼仁義之將!老夫入營之前跟你說過什麼,慈不掌兵、義不行賈。世上只有仁義之師
,哪來的仁義之將,你讀書都讀傻了吧!」
說罷這句,賈詡眼中難掩失望。可回頭看了一眼那傷兵營,他又不禁輕輕念叨起來:「吳起吮膿,好一招吳起吮膿啊」
「父親怎會如此惡意揣度兄長,兄長悉心救護傷兵,難道不該嘉獎嗎?」賈璣這下臉色都變了,看著賈詡彷彿在看一個陌生人。
吳起吮膿這個典故賈璣當然知曉,是說戰國著名兵家、《吳子》的作者吳起,在一次征討中山的戰爭中,士卒有得病疽的,吳起便跪在地上親自為那位士卒吸去的傷口的膿。這聽起來有些噁心,但那位士卒的母親卻哭著道出了真相,言當年這位士卒的父親,就是被吳起這樣對待的,後來為報吳起的恩情戰死在沙場。現在吳起又這樣對待她的兒子,她的兒子也會為報吳起的恩
情戰死,所以她才痛哭不已。
兩漢的儒者都不齒吳起的這等做法,當賈詡言何咸此舉乃是為了邀買人心時,賈璣自然驚愕無比。
可想不到,賈詡聞言竟更加氣怒攻心:「老夫哪裡是在貶他,分明是在誇他!更可恨那些腐儒之言,你竟奉為圭臬,他們站著說話不腰疼,你好歹也是見過戰場風雲的,怎能也如此無知迂腐?」
「父親.」賈璣直接被賈詡這一番夾槍帶棒的怒喝吼暈了,根本聽不懂賈詡到底什麼意思。「身為一軍統帥,說千道萬就是要贏得勝利,而打仗哪有不死人的!吳起所為,自當為後世名將之典範,你以為後世那些名將不想著士卒奮死以報?可百年來,只有悉文關注到了令士卒傷有所養,才能讓士
卒無後顧之憂。如此所為,士卒又豈能不奮死效力?」
賈詡望著賈璣,完全就是一副恨鐵不成鋼的痛惜。因為這番話中,他還有兩句最重要的事情沒有講出。
其一就是何咸請來的那位神醫,賈詡駐守小平津時間可比何咸長多了,卻從未聽聞過如此手段高明的神醫。還有那位新來的驍勇悍將,那等威風凜凜、煞氣四溢之人,豈能只是尋常山賊頭領?
另外就是何咸還另闢一冊軍籍,特意記下那些受傷的士卒。那些士卒已然不能再上戰場,可何咸卻念念不忘。以賈詡對何鹹的了解,何咸除了想著要贍養那些士卒之外,再無別的解釋。可何咸如今不過一都尉,只有統兵之權,卻無行政安民之權。要做到真正贍養那些士卒,只能等到他執掌一郡乃至一州之時。可如今天下將亂,以何咸胸中韜略,他執掌一方后,又豈會甘為董卓那粗鄙武
夫爪牙?
如此重要的兩件事,常在何咸身旁的賈璣竟視而不見,這怎能不讓賈詡憂心忡忡?
更可怕的是,剛才自己不過提起了『吳起吮膿』這個典故,賈璣都敢置喙自己這個親爹。這樣下去,有朝一日何咸把賈璣賣了,賈璣恐怕還會樂呵呵地幫何咸數錢呢!
一想到這些,賈詡不由心中微涼,眼神也微微失神。賈璣看到這幕,生怕自己氣著了賈詡,趕緊試探地問了一句:「父親?」
賈詡這才回過神來,看了一眼賈璣,沒有說話。隨後,他又看了一眼遠處何鹹的宅院,深嘆了一聲,陷入了沉思。
「父親,帳外嚴寒,父親還是入帳后再深思不遲。」畢竟是賈詡的兒子,賈璣雖然跳脫了些,但還是很孝順的。
也就是這句話,好像使得賈詡有了決斷,轉過頭對著賈璣無奈言道:「悉文胸有丘壑,身旁更有高人異士相助,眼下大廈將傾,覆巢之下無完卵。你以後,還是多跟悉文親近一些為好.」
「孩兒知曉。」賈璣撓了撓頭,他現在跟何咸好得早就能同穿一條褲子,實在不明白賈詡為何還這般鄭重其事地交代這些。
看著直到此時賈璣仍不理解自己的深意,賈詡也無奈了,便開口問了賈璣一句:「悉文說過一個詞,兒子坑老子那叫什麼來著?」
「坑爹?」
「不錯,就是坑爹,坑爹啊」賈詡淡淡苦笑著,此時深深悟出了一個真理:當爹難,當賈璣這傻小子的親爹更難!「走吧,那個韓浩自投羅網,恐怕悉文此時已等不及了。」賈詡拍了賈璣的腦袋,一路上不由重複著一個詞:「坑爹,真是坑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