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三章 明智的董卓
相國府,宅院之內,中堂之外。
何咸、李儒、田儀三人望著那恢弘高大的中堂,久久無語。在他們一旁,還有位只剩下一口氣兒、被人抬著的董璜。
李儒整理了一下衣袍,面色很嚴峻,他轉頭對何咸叮囑道:「你站在這裡不要動,老夫去.」
何咸一聽這話,忽然覺得這話很是耳熟,趕緊打斷道:「岳丈,你去就去吧。千萬別去買什麼橘子回來,我還沒做好這個心理準備.」
李儒一下就呆了,漢末的他哪裡知道朱自清的那篇著名文章,而且這時節還是二月初,哪裡會有橘子賣?
於是乎,李儒想不拿何咸當神經病都不行了。嚴峻的面容這一刻不由破了功,氣得大吼叫道:「死到臨頭,你還敢如此不正經!董公已非當初之董公,喜怒不」
李儒的聲音很大。可話剛說到這裡,一句渾厚暴躁的聲音便從堂中傳了出來:「文優,你這是在背後議論老夫是非嗎?」
話音剛落,何咸便看到董卓那肥大的身軀從堂中走了出來。
有那麼一瞬,何咸分明看到董卓渾身的凶戾和暴躁,已然如瀕臨噴發的火山。眉角之間的不耐和厭惡,更是連掩飾都懶得掩飾。
於是,何咸當即接過李儒的話頭兒,大聲言道:「董公當然已非昨日之董公,昨日董公不過是匡扶漢室的輔佐之臣。而如今董公乃挽漢室於既倒的中梁砥柱,欲行擎天保駕之大事,豈能與昨日相提並論?」
董卓一下笑了,但不是那種被人哄住的笑,而是在厭惡煩躁到了極點后,硬扯出的一抹嘲笑。他環顧堂外兩側侍衛,怒喝道:「還愣著幹什麼,這等都欺辱到了老夫頭上的屬下,還留著他有何用!」
一時間,左右兩側侍衛當即拔出了兵刃。而董卓隨後更是連看都不看何咸一眼,直接向李儒和田儀言道:「文優,偉正,你二人進來。」李儒田儀兩人哪能看著何咸就這樣被董卓誅殺,田儀實誠,當即扯住董卓的衣角懇求道:「明公,悉文一心報效明公,所作所為皆乃為明公考慮。反倒是董公子不識大體,假意借明公傳召之令,行誅殺之實
,此事需怪不得悉文,懇請董公明鑒!」
然而,董卓卻一腳揣在了田儀的胸口,大怒喝道:「田偉正,你莫非要也與老夫為敵不成!」
李儒慌忙扶起了田儀,可向來多智的他,這一刻卻再也沒說什麼。
之前為了保住何咸性命,他尚且還有一絲心思想要同董卓周旋。可此時看到董卓如此不堪輔佐,對待田儀這位忠心耿耿多年的屬下如豬狗,他不由也想起了董璜對他的辱罵。
一時間,李儒竟有些心灰意冷。他緩緩放好還痛心不已的田儀后,再度鄭重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袍,取下自己的頭冠拜倒在地,語氣如灰一般言道:「主公,儒自追隨主公之後,捫心自問也兢兢業業、如履薄冰為主公效勞,不曾半分違
背自己當初諾言。得主公賞識,儒也盡享如今這地位榮華。」
說到這裡,李儒抬起頭,很是留戀地看了一眼董卓,似乎在追憶他們曾經密謀入京、欲改天換地的美好時光。但很快,李儒的眼神就變得清冷起來,緩緩言道:「然世事變幻無情,家門不幸,悉文身為屬下女婿,屢屢衝撞辱滅董公子,已罪無可恕。儒也已無顏再面對董公,懇請主公誅殺悉文之後,也將屬下一併誅
除.」
董卓這時才微微動容,畢竟是輔佐他多年的心腹智囊,董卓再怎麼暴躁無情,也不會不將李儒的話聽入耳中、放入心中。尤其此時李儒這等神色語氣,分明就是在囑託後事。
可就在董卓準備開口的時候,李儒卻第一次打斷了董卓,繼續說道:「主公雖凶戾殘暴,但屬下卻知主公非那等不仁之人。屬下尚有家眷四十餘口,懇請主公念在儒多年操勞之功,饒恕那些無干之人。」
說罷,李儒深深地拜倒在地,久久不起。
這一刻,莫說董卓,就連一旁的田儀都傻眼了,趕忙爬過去勸慰李儒道:「文優兄,你這是要作何?此事不過一場衝突誤會而已,你何必要將董公逼到絕路之上?」
不錯,李儒這一次,做的實在太過火了。
表面上他以退為進,似乎還是想要救何咸。但以死相逼這等做法,實在是最失敗的一種方式:所有人都知道,主公和謀士之間一旦鬧到了這等地步,通常都不會有什麼好的結果。可李儒這次真的是心灰意冷了,關東群賊那裡來勢洶洶、聲勢滔天;河東白波賊越打越強大、誅之不盡;以及西陲之地烽煙四起,他卻連個主意都拿不出來;更不要說,滿朝公卿大臣勢力盤根錯節、手段
層出不窮.何咸這根兒攪屎棍的出現,讓李儒完全看出了董卓色厲內荏的本質,讓他明白了自己也不是能夠輔佐董卓改天換日的超絕策士。尤其董璜的那番話,更是成為了孤高驕矜李儒心中的一根刺——這種種事件
今日累積到一起,已然讓李儒心力憔悴。
他這一刻,是真的不想再在這等陰謀權海當中掙扎拼殺了。於是,李儒默默地推開了田儀,推心置腹地說道:「偉正,遷都只能解一時燃眉之急,卻非長久之計。政治搏殺,除卻登頂巔峰、雄霸天下之外,後退一步只會身死族滅。你我俱為一介寒士,得董公賞識能
有今日,自當以死相報。只可惜,為兄命苦,看來要先行一步了」
「文優,遷都暫避鋒芒,難道真有你說的這般兇險?如今我等根基不穩,待到長安后重整旗鼓,殺將回來,又有何不可?」董卓此時臉色也不由凝重了起來,事關他的存亡生死,他自然不能不慎重以待。
李儒看模樣很是疲倦,似乎對不想再談這個話題,開口道:「主公,我等根基早失,何談重整旗鼓?當初悉文便有固根本一策,老夫未極力勸諫,今日再談這些又有何益?」
見事情鬧到這等地步,何咸此時亦然不由心中戚戚然。
後人都言李儒為毒士,誰料他其實也不過是想改革天下的先驅者。只可惜,董卓這個邊塞武人,雖然武力滔天,也佔盡了先機。但用武力來脅迫天下改變的這次試驗,李儒卻明白只能宣告失敗。「到了長安之後,董公又哪裡還有機會殺回關東?」何咸這會兒也有些生死看淡的意味,反正自己也逃不掉了,乾脆實話實話道:「那個時候,滿朝公卿士人視董公為仇眥,掣肘阻攔;百萬百姓被董公驅趕著
背井離鄉,恨不得食董公之肉,飲董公之血。屆時,長安朝堂內暗伏殺機,朝堂外民變軍情如火,董公自顧尚且不暇,還談什麼殺回關東?」「董卓,你已經錯了一回,難道還想再錯第二回嗎?」何咸此時也激憤起來,不懼那些刀劍,更直呼董卓名諱上前一步,冷冷地叱道:「你已看到士人不可信,難道還想看著士人同百姓聯合一起,興高采烈地
殺了你,宣布終於除掉了國賊,你才滿意嗎?」「叔父,他竟然直呼你名諱,還如此對你不敬。叔父該看出來了,他跟我們從來就不是一條心,還有李儒、田儀、賈詡、牛輔,早就都被他蠱惑了!」擋在簡易擔架上的董璜盼啊,等著,等這麼長時間,還
未看到何咸人頭落地。
這一刻,他再也顧不上渾身的傷痛大聲呼喊起來,看著何鹹的眼中還射出了快意且怨毒的光。因為他覺得,這一次何咸已必死無疑。
可是,董卓默默看著李儒和何咸兩人好似足有半天的功夫,肥胖兇橫的面龐變幻不已。那等凶戾蠻暴、殺人如麻的氣勢,猶如暴風雨之前的烏雲壓頂。終於,他目光最後落到了董璜身上,淡淡吩咐那些侍衛道:「給老夫打,打到他不能說話為止。文優、悉文或許已不再忠心於老夫,但他們二人有謀有用,勝你百倍千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