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四章 你好毒!
翌日一早,兩名親衛再度來到了關押臧洪的營帳。可這一次,臧洪已不想第一次那般配合,反而怒聲叱罵道:「休要想著再讓本功曹入那軍議受辱,本功曹雖已對酸棗士人失望透頂,然董卓禍亂天下,人人得而誅之!本功曹斷然不會如韓元嗣那般委身事賊
,自污清白!」想起昨日韓浩前來與他暢談的一番內容,臧洪說沒有反思是不可能的。畢竟,討董這麼一回事兒,就是董卓跟關東士人們爭奪權力的一場火併。這道理偏聽偏信的話,當然便覺得董卓就是漢室和天下蒼生
的毒瘤,恨不得趕緊除掉。
但再華麗的謊言也只是謊言,經韓浩一番解析后,臧洪當然也能看得破。只不過,與韓浩寒門出身不同,臧洪也是官宦世家,而且從小讀著儒家經典、深受家庭影響長大起來的漢代人,骨子裡和根兒上他就站在了士人這一行列。故而,道理雖然明白了,但情感上臧洪還是無法
接受。
更何況,他是真跟何咸那種功利世俗、又狂妄胡來之人尿不到一個壺裡。
然而,聽完臧洪的呼喊,那兩名親衛也沒開口。
兩人只是對視一眼笑了笑后,其中一名親衛道:「校尉大人早就料到這一點了。」說罷,他又對著營帳外喊了一聲:「你們進來罷。」
臧洪以為何咸又派來了幾位舌辯之士,可想不到進來的竟還是兩名親衛。而隨後這四名親衛也不說話,直接抬起臧洪就往中軍大帳里搬
「放我下來,有辱斯文,有辱斯文!」臧洪簡直快被氣瘋了,面對何咸他發現自己竟無一點反抗的餘地,只能恨恨大叫道:「士可殺不可辱,你們放我下來,我自己走!」
「那可不行。」領頭的親衛斷然拒絕了這個請求,有理有據地言道:「昨日你便向衝撞校尉,幸好提前綁縛住了你的腿。今日校尉特意交代過,不但要提前綁住你的腿,還要封住你的口.」
說罷,這親衛麻利地又掏出一團繃帶,塞入了臧洪的口中:「放心,是乾淨的繃帶,可比昨日程司馬幾日沒洗的戰袍上撕下來的破布好多了。」
不聽這個還好,一聽這個臧洪的臉直接就青了。可讓臧洪臉色由青變白的是,到了中軍大帳,臧洪發現那些將校一個個領了軍令正魚貫而出,臉上都是一副大戰在即的興奮和激動。大帳當中,除了那位不時用手摸一下後腦勺兒還齜牙咧嘴傻笑的何咸外
,就剩下那位對何咸怒目而視、冷若寒霜的女將——軍議,竟然已經結束了!
看著被四名親衛抬進來的臧洪,何咸也似乎才想起這回事兒。但畢竟眼下已經沒事兒了,何咸也只能擺擺手道:「辛苦弟兄們了,再把他抬回去罷.」這一刻,被四名親衛抬著的臧洪渾身亂扭,面色漲紅,嘴裡還激憤地發出嗚嗚的聲音。何咸看臧洪如此激烈掙扎的模樣,也覺做得似乎有些太過了,便走到臧洪身前小心翼翼地問道:「臧功曹,你可是有話
要說?」
臧洪先是拚命地點頭,隨後又急切地搖頭。
何咸疑惑地一把扯出塞在臧洪嘴裡的破布,臧洪登時破口大罵:「何咸,你把在下當什麼了,如此呼之即來揮之即去!本功曹的確是你手下敗將,可敗將也是有尊嚴的!」何咸趕緊一把又將那破布塞了回去,開口道:「別說什麼尊嚴,不就是面子嘛。臉是父母給的,可面子卻是自己掙的,你現在都這樣了,就該考慮你還有啥價值。要不是我嫌殺了你都可有可無,根本懶得留
你!」
說罷這句,何咸又忍不住嘟囔了一句:「要是我跟你一樣,早在董卓眼皮子底下不知死多少回了」
臧洪被氣得雙目怒突,可現在他為魚肉,何咸為刀俎,他還真拿何咸沒什麼辦法。尤其憤怒歸憤怒,可仔細想想何咸那一套歪理邪說,還真有幾分道理。
見臧洪安靜了一會兒,何咸才又開口:「還鬧不鬧了?」
臧洪眉頭當即就蹙起來了:這什麼語氣,怎麼搞得自己跟無知還撒潑的小孩兒一樣?
但臧洪之所以沒有自殺,便說明他還是有所追求的。只不過,信念被何咸摧毀后,他這時便陷入了迷茫的情緒波動期。此時又被何咸再度拿捏住,臧洪也醒悟出來賭氣和頑抗,是解決不了任何問題的。
於是,臧洪痛苦又落寞地點了點頭。
何咸這才又一把將臧洪嘴裡的繃帶扯了出來,不過,看那彎曲的手臂,他還是準備隨時都塞回去的。
「別這麼一副不相信在下的模樣,這兩日,在下也看出來了,酸棗士人同你為敵,簡直就是自尋死路。」臧洪嘆了一口氣,一股肉眼可見的頹靡就覆蓋在了他的臉上,隨後臧洪開口道:「有酒嗎?」
「非但有酒,還有故事。」何咸這會兒眼睛就亮了:身為男人,他可知道男人需要酒,意味著什麼。
「在下不想聽你的故事,只想知道,此番你想要如何對付那些酸棗士人。」臧洪掙了掙身子,又提出了一個要求:「能解開在下身上的繩子嗎?」
親衛當即面露難色,但何咸卻不在意:平陽公主還在身邊呢,而且暗處還有無名,自己其實也能撐上一招半式,臧洪想殺自己也不會那麼容易。終於,待解開繩索,臧洪便開口道:「今日你令那些親衛帶在下前來,其實就是想從在下的神色反應中,看看你對付酸棗士人之策有何紕漏吧?」說到這裡,臧洪便喝了一碗酒,面露痛苦地言道:「說說罷。
」
何咸一攤手,倒有些可有可無的意味:「開完軍議后,發現其實也沒啥可說的。」
但一看臧洪又有暴走的跡象,他還是勉為其難地又開口道:「密間傳回消息了,橋瑁與孔伷已從酸棗大營分裂出去,在西南一處老林中另設新營。」
臧洪又嘆了一口氣,接著喝了一碗酒,那意思是何咸繼續。
何咸也不客氣,反正閑著也是閑著,便打開話匣子道:「酸棗士人當中,也就曹孟德、鮑允誠兩個能打。之前我不敢闖營,是還忌憚你的存在,不過現在你也來了這裡,我自然便肆無忌憚了。」「所以,你便打算趁橋瑁、孔伷立營未穩,今夜前去踏營?」臧洪開口,語氣聽不出多少情緒:「橋瑁、孔伷皆虛談之士,你若趁此良機踏營,倒真會一舉功成。不過,士人雖無謀,卻也知唇亡齒寒的道理,
兩營也遙相呼應、互為犄角,你莫非不怕踏營時酸棗大營前去援救?」「這事兒當然考慮過了,所以,我派明正率麾下提前埋伏酸棗大營北側。待酸棗大營有所動作時,高明正便鼓噪而出,做出奇襲酸棗大營的假象。士人怯懦儒緩、不通軍事,一旦遭遇夜襲,必然進退失措、
錯失良機。」
臧洪聞言,又狠狠灌了自己一口酒。隨後,他又想起了什麼,開口道:「你用兵狡詐,但也知踏營其實不可能全殲敵軍。而新營與酸棗大營相距也不會太遠,你縱然踏營成功,那擊殺數千人已為極限,其餘萬人逃回酸棗大營,你便仍要對付五
萬大軍。」
何咸一笑,回復道:「這個也想過了。所以我命元嗣和蓋元固各引麾下埋伏在兩營之間。待新營火起,他們便從左右殺出,收攏潰兵。」
「火起?」臧洪陡然意識到了什麼,回想起酸棗西南面的新營就在一片酸棗林中,他不由深深看了面前何咸一眼,再度狠狠地灌了自己一碗酒後,咬牙切齒道:「你好毒!.」何咸大笑,一巴掌就拍在了臧洪的大腿上:「什麼毒不毒的,說得好好的,怎麼還飈起歌兒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