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四章 你辦事,我放心
函谷關以西三十裡外的地方,一大隊人馬正在緩緩行進著。隊伍的儀仗十分簡陋,僅僅只有皇帝座駕是一輛翠羽黃里的雙轅馬車。鹵簿只有十餘名打著冠蓋的黃門,其他皆為輕車,許多公卿大臣們甚至只
能慘兮兮地在泥濘的道路上徒步跟隨。
進入函谷關后,沒有何鹹的護衛,天子及眾公卿士大夫也能在王允派來迎駕的士卒引導下繼續行進。所以此番他們便脫離了之前遷徙的部隊,率先向著長安邁進。
其中的原因,每個人都沒有說。但每個人心裡,其實都很清楚:何咸,那個傢伙的病情漸漸好轉了
一想到王謙、劉艾、鄭泰三人的死,這些人心底都驀然忍不住發涼。更不要說,在何咸昏迷期間,他們還曾下令過誅殺何咸。而且,當暴民叛亂的時候,他們也曾密謀著反攻入函谷關
隨著那兩次密謀的失敗,他們便已知道自己徹底站在了何鹹的對立面。
想想也其實挺可笑,至高無上的天子以及掌握著朝堂的士大夫公卿,竟然會對一個屠戶子畏之如虎、避之如蠍。可事實上,他們也不得不承認,如今的何鹹的確不是他們可以招惹的存在。
所以,一路上的行進氣氛很是沉悶。
並且,除卻他們擔憂日後如何面對何咸之外,還因這些護衛的士卒皆乃董卓麾下的羌胡兵。而且,護衛的主帥還是中軍校尉董璜。這些羌胡兵跟何咸麾下那些精銳悍卒比起來,更令天子和士大夫心生不安。畢竟,假如說何咸麾下的那些精銳悍卒令他們感到畏懼的話,那這些羌胡兵毫無軍紀的跋扈侵擾,還有看向他們猶如野獸看獵物
的眼神,則令他們惶恐不已。
「陛下,此番遷徙入長安后,當務之急便乃農耕。農者國事,天子當親耕籍田,勸民始耕如儀。」隨侍在車旁的侍中劉和,似乎是想打破這等沉悶的氣氛,在路上開口向劉協獻言道。正月親耕,本為漢帝每年必行之禮。此番遷徙過後,最重要的便是儘快為遷徙百姓分發好耕田。此刻假如天子親耕籍田,則一可為天下表率,藉此收攏民心;二來也可激勵長安各官員,辦好分發田地及耕
種之事。
車子在默默地向前滾動,劉協坐在馬車中,沉默良久才給出了一個無可無不可的回答:「善。」
劉和聞言,不由深深嘆了一口氣。
他環顧左右,看到護衛在一旁的司隸校尉劉囂,不由向劉囂示意,期望劉囂可以配合自己一下,調起天子的士氣。
然而,劉囂卻完全沒有看到劉和。他面前沉肅,雙眉緊緊蹙著,似乎正在思索著一件很重要、也很沉重的事情。
「劉校尉?」劉和輕輕喊了一聲。
可不料劉囂卻陡然大怒,猛地掣出利劍喝道:「豎子,實在該死!」
看著劉囂夢遊一般的激烈反應,劉和當即大驚後退,雙手護在前方驚恐問道:「劉校尉,汝意欲何為?」
劉囂這才反應過來,有些氣急敗壞又心虛地收起利劍道:「不幹汝事!」
「劉囂!」劉和的確儒雅內斂,但卻也不乏剛烈,見劉囂如此無禮,當即叱喝質問道:「你我同殿為臣,緣何辱沒在下?在下的確年歲不及你劉囂,卻也不是什麼豎子,更緣何又該死?」
心煩意亂的劉囂根本沒有心情搭理劉和這種書獃子,直言不諱道:「本校尉說的不是你,而是那個屠戶子!」
劉和眼色當即一亮,他沒想到一向依附在董家麾下,且品行惡劣的劉囂,竟然也想著為漢室除奸。一時間,劉和忍不住開始急速思索,想著如何掌握到的這點情報,為漢室來作些什麼。
可就在劉和還在琢磨著如何開口拉攏劉囂的時候,他的目光不由無意看到了前進路上的一個小丘陵上。
僅僅只過了瞬間,丘陵上的一個土包突然動了。大塊的土塊「唰」地飛散開來,一個黑影從中躍起,朝著端坐在馬車中的劉協撲來。一柄寒光四射的長劍,以極快的速度襲向車內的天子。
「有刺客,保護天子!」劉和當即大驚,迅速反應過來后瞬間撲在了馬車之上,情急下並將手中的牙笏向來人砸去。
而那人不慌不忙,輕輕鬆鬆地便揮劍盪開了牙笏,同時將衝上前來的兩司隸衛斬殺在前。他的劍法好似行雲流水,讓人根本分辨不出軌跡。唯一可以令人知曉的,便是他乃這世上一等一的劍客!
「賊子休要猖狂,讓華都督來會會你!」
華雄本乃中郎將胡珍麾下,不過胡珍怨恨華雄敗於何咸之手,丟了他胡珍的威風。故而,胡珍便一直未將華雄帶在身旁,此番他奉命護衛天子,正好撞在這等事兒。
華雄的反應的確很迅速,他揮起大刀,斬向刺劍之人。不料那人左踏一步,以極其微小的偏差避開華雄的斬擊,手中青鋒彎過一個角度,又朝著護衛在車駕旁的董璜刺去。
董璜的武力實在有些上不了檯面,但畢竟也算出身將門,情急之下大吼著也揮舞了一下長矛。
可這時劍光又一次拐彎了,電光火石般刺向旁觀的司隸校尉劉囂。直到這時,所有人都反應不過來,不知道這人究竟想要做什麼。縱然他們不通武藝,卻也看出剛才那襲向天子、華雄、董璜的幾刺全是虛招。可是劍速委實太快了,快到三人不及思考,只能憑藉本能來應
對,根本無從判斷虛實。
這一切都是在轉瞬間發生,等到劉協、華雄和董璜三人重新調整好姿勢時,整個車隊已經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
只見一把銹跡斑斑的銅劍,已輕易橫掠過劉囂的脖頸。
持劍者是一名三十餘歲的男子,面目平常之至。可他的劍術卻到了駭人至極的地步,銅劍割破劉囂的脖頸后,他直接一甩長劍,劉囂的首級便騰空而起。
隨後,待那些宿衛和司隸校尉反應過來時,那人已幾個兔起鶻落,在半空中接過劉囂的首級,從容地逃竄至了前方的丘陵草地當中。
羌胡兵縱然前去追趕,卻不料那人早在丘陵之後準備好了良馬,很快逃之夭夭。
這樣的動亂幾乎便發生在眨眼之間,有的人甚至都不清楚究竟發生了何事:這人是誰,此番真正要殺的,究竟又是誰?
畢竟,他一番沖擾看起來毫無章法。而劉囂的死,更像是他無意間,做的一件威懾意味的小事兒而已。
畢竟在場當中,比劉囂身份高、職位也高的公卿比比皆是。整個事件看起來,是那人刺殺不及后又不甘心,才尋了比較靠近馬車又武力不濟的劉囂,殺之立威.
由此,公卿大臣們緊急商議了一番,才得出了結論:此人,就是為了刺殺天子而來。只因刺殺未遂,才殃及池魚殺了司隸校尉劉囂。
最傷感的,便莫過於侍中劉和了——畢竟,他才剛剛尋到了這位隱藏極深、卻一心向著漢室的忠臣啊!想不到,劉囂如此命運不濟,這麼快便英年早逝!
可惜的是,所有人都不知道,就在這天的夜裡,劉囂的腦袋便擺在了何鹹的卧榻之前。
看著劉囂至死都一副疑惑震驚還死不瞑目的表情,何咸根本連一聲評價都懶得說。他微微側身,只是對著那位陰影中的刺客滿意言道:「荊軻荊大俠果然劍術無雙,不枉在下念念不枉想著召喚閣下前來果然,你辦事,我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