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幼稚的毛病
「娘，可是遇見了什麼有趣的事情？」
盛嘉言輕輕推開門，看到了瑤娘，以及坐在她身邊，也同樣眉眼彎彎的蔣小秋。
記憶里的蔣小秋，似乎很少有笑得如此開心的樣子，她眉頭總是輕輕皺著，卻也不會將心裡的苦楚輕易地表現出來。
可是她笑起來的樣子，竟然這樣好看，如同綻放的春花，爛漫燦然。
蔣小秋見到盛嘉言，略略收了笑容，放下綉筐站起來。
因著要方便盛嘉言輪椅出入，盛家所有房間的門檻都做了改變，方便輪椅行走。
盛嘉言搖著輪椅進去，來到瑤娘的身邊。
「言兒，你說娘是不是慧眼，竟尋了這樣一個有天賦的人呢。」
瑤娘將蔣小秋的綉綳拿給他看，「你可看得出，這是從未碰過針線的人綉出來的？」
盛嘉言目光掃上去，綉綳上只綉了幾行綉紋，很簡單，是最基礎的東西。
然而針腳卻很漂亮，看著就讓人心裡舒服。
盛嘉言的眼瞳微不可察地收縮，心頭閃過一絲異樣。
他記得，蔣小秋確實在綉活上很是有天分，且造詣頗深，可是，那似乎是很久之後的事情。
難道說……
「只是湊巧而已，瑤娘說的明白，照著做自然能有這樣的成效，算不得什麼。」
蔣小秋臉上浮現出羞澀，彷彿瑤娘的誇獎太讓她不好意思。
盛嘉言將心裡的念頭壓下去，總覺得有點太匪夷所思。
他順著瑤娘的話笑起來，「那娘一定很高興吧。」
「自然是高興的，這事兒還多虧了你，小秋啊，言兒看人的眼光向來很准，也是他跟我說，小秋定是會與我合得來」
蔣小秋微微詫異，這麼說，盛家一開始就打算讓她來陪瑤娘？那還弄什麼挑選？
「不過言兒也說了，若是直接請你過來，興許會被人說道，於是才讓我多看幾個人。」
瑤娘對盛嘉言似乎非常的信任，他的建議都會認真接受的那種。
蔣小秋想了想，對著盛嘉言微微施禮，「多謝盛少爺，能讓我有這樣難得的機會。」
瑤娘笑起來，「我總覺得，小秋瞧著並不像生長在秀雲村的姑娘一樣，一舉一動，禮數規矩都樣樣不錯，倒像是生在大家族裡閨秀。」
蔣小秋心裡苦笑，她能做不好嗎？這些規矩她從前也不知道在上面吃了多少苦頭。
不分晝夜地學習考校，只為了能討好她的家人，想讓她們接受她，喜歡她。
結果直到很久很久以後她才明白，不管她再努力，再用心，她們都不會喜歡她，接納她，那隻不過是她的一廂情願而已。
不過拜她們所賜，這些規矩禮數就好像刻在了她的骨子裡一樣，想忘都忘不掉。
蔣小秋在心裡苦笑的同時，盛嘉言心裡卻是再次震動。
他不著痕迹地觀察蔣小秋，她脊背挺直地站著，鼻樑和下巴以及腳尖保持在一條直線上，身姿挺拔。
這種典型的閨秀儀態，又怎麼會是一個山野鄉村的丫頭能擁有的？
盛嘉言微薄的嘴唇輕動了兩下，卻最終什麼聲音都沒有發出來。
若真是他想的那樣，那麼他又何必去再次提醒蔣小秋，她曾經的苦痛和凄慘？
如果沒有人知道的話，她應該心裡會更好受一點吧？
更重要的是……
盛嘉言發覺，他似乎找到了一個捷徑。
「娘說的是，既然如此，那我便回書房讀書了。」
盛嘉言轉動了輪椅往外走，將門關上，陽光從屋頂灑下來，落在盛嘉言稚嫩的臉上。
上天待他不薄，竟然給了他一次彌補的機會，這一次，先遇到蔣小秋的人是他，他必然不會辜負上天的厚愛。
那些令蔣小秋悲傷和痛苦的一切，他絕對不會任由它們再接近她！
……
這一日，蔣小秋過得很愉快。
蔣家午間是不開飯的，可是盛家卻不一樣。
到了晌午，有丫頭進來詢問在哪裡擺飯。
「就在前廳吧。」
瑤娘說完，便放下綉筐，拉著蔣小秋來到前廳，「平日里只我一人用飯，實在有些冷清，如今你來了，正好陪我一起。」
蔣小秋沒想到還有她的分例，可桌上分明只擺了兩套碗筷。
像是看出了她疑問，瑤娘輕輕嘆了口氣，「言兒這孩子什麼都好，就是尤為挑嘴，不大愛用飯，為此我多次發愁，前後尋了幾個廚子，卻都並無改善。」
不愛吃飯？
蔣小秋吃驚的同時，還有點想笑。
沒想到盛嘉言看似性子沉穩，卻還有這麼幼稚的毛病？
瑤娘拉著蔣小秋一塊兒入座，親自給她布菜，夾了不少菜到她的碗里。
「你瞧著也太瘦了些，從前那些都忘了吧，如今好好將養，定是能養回來的。」
瑤娘性子良善，聽了盛嘉言讓人從秀雲村口中打聽來的事情，對蔣小秋的遭遇無比同情以及心疼，卻也不好多說，免得她心裡難受。
蔣小秋低頭，小聲地說了謝謝，在瑤娘關切的眼神中開始默默吃飯。
然而她沒想到，她乖巧聽話，什麼都不挑的樣子，直戳瑤娘的喜好，讓她開心終於能體會喂人吃飯的樂趣了。
因此蔣小秋一直吃，瑤娘就一直夾，直到她再也吃不下了，蔣小秋才紅著臉阻止瑤娘繼續給她夾菜。
她也想儘快養好身體，只是並不想把胃撐壞。
瑤娘不好意思地笑笑，「怪我怪我，之前沒機會給言兒夾菜，一時間高興過頭了。」
蔣小秋卻搖了搖頭，「我也……很高興。」
前世的時候，蔣小秋直到死，都沒有體會過這種感受。
有長輩關心，督促著多吃一點，對蔣小秋來說，也是一種陌生卻甜蜜的感覺。
「不過，小秋的吃相真是好看，瞧著你吃，會讓人覺得飯菜格外有滋味。」
只相處了一日，瑤娘就對蔣小秋很是喜歡，到了午後甚至還想留她用晚飯。
蔣小秋連連推辭，又約了明日定會準時前來，瑤娘才讓她離開。
出盛家之前，蔣小秋在院子里見到了盛嘉言。他仍然坐在輪椅上，似乎看著眼前的一株梨樹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