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9章：一瞬、一生
不知道哪本書上說過，當一個越來越像另一個人的時候，他們會發現彼此是這世上最為登對的靈魂伴侶。
儼然，眼前的林佳一像極了我所認識的項小安。
如果他還活著，我會帶著最為真摯的祝福，看著他們走到一起；偏偏，這種如果在半年以前的那個冬日裡就已經不存在了。
身為朋友，我很擔心，擔心她現在的狀態。
記得她臨近出去之前曾跟我說過，拉薩這條路，是他們約定好一起去走的，既然他不在了，那麼她就替他走好這段路。
彼時的我認為，那是林佳一跟過去還有項小安告別的儀式，並沒有加以阻攔，更沒有堅持陪著她走過那段路。
而今看來，我好似錯了。
她離開了拉薩，她也留在了拉薩。
我不知道這樣的她是好還是壞，但我敢肯定一點，那就是對她的未來會有長遠、深刻的影響。
很想開口說點什麼，勸慰也好，鼓勵也罷，可話到嘴邊，又都被我就著江南水鄉的特色小吃統統咽下.……我終究不是她，又怎會懂得她的悲傷和歡樂？
林佳一吃的很少，哪怕在不久之前，她向我吵著自己很餓。四道菜，每道僅僅只吃了幾口便不再動筷。
眼見她如此，我有些關切的開口問道：「是菜不合口味嗎？我再給你點。」
「不是，我已經吃飽了。」她搖了搖頭，笑著說：「這跟我在拉薩做志願者的時候吃的那些對比，絕對算得上是人間美味了。」
「志願者？」
我瞪大了眼，難以置信的看著她，「你不是去旅行的么，怎麼好端端的做起了志願者？」
「臨時起意罷了，當時正看著團隊需要，我又獨身一人，就做了。」
說這話的時候，林佳一表現的很淡熱，但在這種淡然中，我又看到了她眼睛里不經意間流露出來的滄桑，跟她的年齡很不相符，跟我原來認識的那個丫頭，也判如兩人。
我是不是可以斷定，在這期間里，她又經歷了什麼事情，才會變成眼下的這副樣子？哪怕我們這段時間裡都在聯繫著，可除了互道晚安之外，誰都不曾跟對方多說過一句.……
這個想法冒出來的瞬間，我愈發篤定。
深吸一口氣，我也放下了手中的筷子，就這樣的看著她，「能跟我說說拉薩見聞嗎？有機會的話，我也想去看看，洗滌洗滌自己的靈魂。」
「拉薩真正的遊客，沒有一個是帶著目的去的，哪怕是洗滌靈魂這種聽起來理直氣壯的借口。」
「.……那你也跟我說說唄。」我訕笑著，依舊沒有放棄自己的想法。
「來一支煙。」
她伸出手，「一支煙，換段故事，這絕對很划算。」
看了她一眼，我依言從兜里掏出了煙盒，遞過去一支幫她點燃后，我自己也燃起了一根。
「不錯嘛陳默，現在都抽上中華了。」吧嗒吸了一口，林佳一看著手中香煙，對我玩笑道。
「今天去取執照來著，純粹為了充門面。」
「呵……虛偽的男人啊。」
我笑了笑，沒有接茬兒，等著她接下來要給講述的事情。
「志願者，甭管在哪兒，都算是一個比較無私的職業，對吧？」
過了大半支煙的功夫，她終於開口說話了。
「最開始到拉薩的時候，我跟很多人一樣，用相機記錄下來湛藍的天，潔白的雲，面對那樣的景色，我沒有顏面將自己記錄進去……因為那裡太純粹了，不論是天空，還是大昭寺里的鐘聲。」
彈了彈煙灰，她自嘲一笑道：「當然了，體質本就不怎麼好的我，也知道了什麼叫高反……第一天夜裡，我是一個人縮在青旅的床鋪上度過的，頭很燙，肚子也很疼，那一刻我覺著死亡離的那麼近，但我是開心的，因為我終於到了他曾跟我約定過的地方。如果在那一刻長眠不起，我應該會更開心。哈哈，不用等上幾十年就去找那混蛋，有什麼比這更開心的呢？」
我明明看到了她在笑，只是為什麼會那麼心疼？
重重地吸了一口煙，然後將煙蒂捻滅在煙灰缸里，「是志願者幫了你？」
「嗯，他們救了我，恰好那間屋子裡有個剛剛從醫學院里畢業的妹子，懂一些急救常識。」
「我記著告訴過你去之前先吃一段時間防高反的葯吧？」
「對啊，你說過，可是我沒聽。」林佳一很坦誠的點了點頭，堵住了我的埋怨。
「行，你有理……然後呢？你就加入志願者團隊了？」
「嗯哼，第二天退燒之後，我跟她們聊了聊，大家都是女生而且年齡也相差不多，彼此間很快就熟悉了，在別人那兒我聽到了很多故事，當然，她們也知道了我的故事.……也是這個時候，那個醫學院的妹子說想加入志願者團隊，幫助更多的人了解拉薩。你知道的，我沒有那麼高尚，可是呢，室友們都同意了，我也不好拒絕不是？」
「其實，你也是自己想做一些事情的吧？」
林佳一猛然一怔，旋即不自然的笑了笑，「我是那種人嗎？」
「小安是。」
「.……」
冗長的時間裡，她都沒有言語，煙滅了，她很自然的給自己續上了一支，直到這支煙燃盡，她才開口說道：「他不能做的事兒，我得幫他去做。」
一句話，勝過千言萬語。
「小安會看到的。」
「管他呢，反正我做了。」她撇了撇嘴，「說真的，一開始的時候我很不適應，尤其是在我遇到一個自駕來的煤老闆后，當時整個人都要崩潰了.……」
「你沒打他？」
「大家都是出門在外，不理就是嘍。」她聳了聳肩，接著說：「不過，還是有很多有趣的人的，有一個大叔，六十歲的年紀，頭髮大部分都白了，為了去拉薩計劃了整整三年；還有個小夥子，剛剛高考結束，就敢自己徒步，從成都走到了拉薩.……」
說這些的時候，她的眼眸是亮著的，縱使現在是白天，我依舊能夠從她的眼底看到拉薩寂靜夜空里的星星。
這一刻，我突然懂得了，為什麼現在的她像極了當初的項小安。
不足一月的時間，只是她人生中的一瞬間，但誰又能保證，這樣的瞬間，不是她的一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