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聞血而來
鯊魚，深海怪獸電影之中出現頻率最高的物種，那血盆大口曾經是那個還沒有被各種特效刺激得疲憊的時代中，無數觀影人的噩夢。
鯊魚的可怕之處除了那驚悚的外形之外，就是那嗜血的本能，能夠聞得到溶解在海水中那百萬分之一的濃度的血肉腥味，比餓狼更加貪婪，比食人魚更加殘暴。
許多鯊魚恐怖片中災難的開始，僅僅是有人不小心在海上劃破了手指。
也有這樣一種說法，人們在看到鯊魚那因為鮮血而發狂的模樣時，很容易就聯想到人類自身。
重利當前，人類所能夠展現出的瘋狂遠不是鯊魚之流能夠比得了的，尤其是這份利益被兩人找不出絲毫背景的“普通人”占據著的時候。
這個時代科學尚未普及開來，不能解釋的現象是在太多，人們不得不將這些事情歸咎於鬼神之說。
但是絕對不能小看古人的智慧，尤其是惡人的智慧！
西門豹治水的故事大多數人都耳熟能詳，在那遙遠的戰國時代就已經有人敢於利用鬼神之說來給自己謀取利益，那鄴城的巫婆專門挑選窮苦人家的姑娘，很多人以為是鄴城的富裕大戶暗地裏給了銀子的結果。
但實際上呢，稍微社會一點的人都會明白真相。
那些富人一定和那些巫婆是蛇鼠一窩，畢竟一群成天跳大神的人多次到自己家裏來以同一個名義勒索，腦子再笨也看得出對方是個和自己一樣的惡徒了。
而惡徒是絕不會甘心乖乖被人勒索的！
而既然結果上沒有火拚，那就隻可能拚夥了。
結果到宋代，曆史的積累便是智慧的積累，至少生活在這個時代的人獲取知識的渠道比戰國時代要多了不少，章縣令在聽到時來編出的故事時，下意識地先思考的是這個故事會給自己帶來多大的利益，之後才開始考慮神魔之說。
在東京裏那個萬仙齊聚的地方待過兩年的他自然對鬼神之事並不十分迷信，再加上他本人也不是什麽好人，很是幹過一些傷天害理的事情，至今未遭報應，要這樣一個人相信神仙，至少要他相信神仙會來到自己麵前是不太可能的。
自己前年為了娶尚儒客棧老板家的女兒做小妾，做了手腳將對方誣陷入了監獄，在嚴刑拷打一個月後將對方女兒娶進門來，之後那女人茶飯不思，躺在床上像一頭死豬一樣，自己一氣之下失手將對方掐死然後埋到院子裏那棵桃樹下，最後處決了她爹將她家產業收歸旗下。
那宙返上人麵對幹下這種壞事的自己居然不聞不問，看來就算是天上有神仙，世上也未必有公道，自己又有什麽可怕的？
可氣的是那個假和尚居然真的把自己當個事了，讓自己和一眾士紳在外麵苦等，真是不知所謂！
但這事情也快要結束了，畢竟我這邊也是有神仙的。
大堂內，章縣令麵前端坐著一位道士模樣的中年人和兩個小童子。
這道士身頭戴紫陽冠，身披八卦袍，一頭白發之下麵容卻頗為紅潤，再加上那飄逸的神態，比起時來那現代的造型不知逼格高出了多少，至少外人的眼中絕對更像神仙。
更加湊巧的是這位道士章縣令也認識，在東京的時候有過數麵之緣。
“青雲派金源真人從東京趕來這偏僻所在，整個安平縣上下蓬蓽生輝啊！”
金源真人摸了摸自己的八字胡，大力一揮自己的鑲金拂塵，臉上似笑非笑的表情看向章知府：“章大人，自東京一別有十年不見了，當年你我見麵之時貧道不過一看門的小道士，而大人也不過是一進京趕考的書生，今日一見，恍如隔世啊。”
章縣令連忙站起身子道：“真人折煞小官了，真人早已是青雲派赫赫有名的長老，您這些年四處斬妖除魔的舉動下官也有所耳聞，每年的萬仙會更是少不了要邀請您，下官如何能和您老相提並論。”
在東京待過數年的章縣令很了解這些道士的脾氣，因為當即大宋官家篤信仙道，道士的地位比起朝廷命官有過之而無不及，仙氣更是壓過了官氣，別看他一副客氣的樣子，要是自己真的在接話的時候說些什麽自己和對方是一個等級之類的話，那就等著自己家莫名其妙出現各種妖魔鬼怪，和一些奇異無比的隻能用遭了報應來解釋的事件吧。
這些人雖然毫無半點仙家風範，但一個個確實掌握著一些詭異至極的法術。
畢竟是在東京赫赫有名的存在，每天想要找他們看風水或者做斬妖除魔之事的人數不勝數，其中博學之士亦有不少，沒些真功夫可不行。
金源真人聽了之後也是一副頗為受用的樣子，慢慢地喝了一杯價值普通人家五年口糧的茶水後道：“貧道正好在數十裏外的劉家莊為那戶人家斬妖除魔，而半個月前太上老君突然托夢，說當今官家英明神武，乃是萬年難得一見的聖明君主，故而將派遣兩位仙人攜神石下凡犒賞，命令貧道全權負責。
貧道念及過去的情分，將地址選在了你這安平縣，大人可要好好接待。”
章縣令聽了這話之後，哪裏還不明白對方的意思，這是赤裸裸的截胡啊！
仙人降臨可是天大的祥瑞，按照原來的劇本，之所以會有仙人降臨在自己的地盤是因為自己英明神武且愛民如子，最重要的是自己每天都在自家的祠堂內為大宋官家祈福，所以才感動上天降下仙跡。
如果自己按照這個思路寫好的數千字的奏折能夠送到朝堂的話，平步青雲指日可待。
但是按照金源真人的這個說法，仙人降臨的事情就和自己完全沒有關係，一切的計算完全落空。
俗話說斷人財路如殺人父母，而斷人仕途則如碎人蛋蛋，是可忍孰不可忍！
當然章縣令清楚自己是完全無法和對方正麵對抗的，但是這不妨礙自己借力。
借的誰的力，當然是自己這段時間像祖宗一樣供在家裏的那兩位仙人了。
章縣令很清楚，金源真人絕對不是真的和自己府上的兩位仙人認識。
首先這兩撥人給自己的感覺就完全不一樣，雖然都掌握著一些仙法，但是金源真人雖然看相不錯，本質上卻彌漫著一股和自己極為相似的味道，那就是官氣！
那做派和說話的強調，活脫脫一個另一個自己。
但是自己府上的仙人卻不同，自己曾經和那位宙返上人交談過，雖然穿著外貌與書籍中記載的仙人外貌截然不同，但是與其在一起的時候那種壓迫感卻是實實在在的，給章縣令的感覺就好像回到了自己剛從家鄉去往東京的時候，遇上的那些大官一樣，給自己帶來一種生活在不同次元的壓迫感，仿佛時時刻刻在提醒自己是個凡人。
“既然如此就讓他們快點見麵，然後我在一旁進行挑撥就行了，以我縱橫官場幾十年的經驗來看，表麵上是勸架實際上是挑撥這種事情正是我的領域！”
更加棒的是這會兒正好是宙返上人的午飯時間，那位仙人明確說過自己不喜歡在吃飯的時候被人打擾的，這會兒去的話是千載難逢的好時機。
“這個是自然，自從仙人駕到之後，下官一向是全力接待的。說道接待，現在正好是午飯時間，不如真人這就去和宙返上人一同用餐如何？”
金源真人摸著胡子大笑：“如此甚好！”
看到這樣子，章縣令眼中閃過一絲陰狠，隨即又消失不見，做出一副隨從的樣子：“真人這邊請。”
一路上，金源真人將早已盤算好的說辭又複習了一遍。
說起來金源真人是很佩服那兩位尚未蒙麵的道友的，僅僅兩個人就敢玩這麽大的一出，而且從現在看來那兩人將狀況處理得還相當不錯，一塊肥肉已經料理了一大半，那接下來就由我們青雲派接手了。
如今的東京，各種牛鬼蛇神層出不窮，各種神仙教派更是多不勝數，而青雲派就是其中的佼佼者。
之所以第一個趕來，純粹是運氣。
時來鬧出的這檔子事以安平縣為中心像四周劇烈地擴散著，而金源真人剛好就在附近，在意識到這件事情的巨大利益之後立即飛鴿傳書青城派總壇，得到授權之後馬不停蹄地趕了過來。
最多再過一天吧，他的謊言就會不攻自破，因為屆時會有蟑螂一樣多的“得道高人”趕來這小小的安平縣，雖然本來就沒騙得了誰就是了。
“必須在其他人來之前先穩住那兩人，總壇的飛鴿傳書之中找不到那兩人的任何情報，也就是說僅僅是會一些技法卻沒什麽勢力的散仙罷了，稍微恐嚇一下就會屁顛屁顛地加入青雲，隻是之後該怎麽避過門派裏的那些老東西，把那兩人掌控在自己手裏呢？”
在去見時來的短短路上，金源真人已經開始了更加長遠的考慮。
不得不說章縣令看人還是有兩下子的，這位金源真人的想法比起仙人……該說是比起一般人更加傾向於官僚，爭權奪利幾乎已經成為本能。
人在山中方為仙，一入紅塵，而且是這個時代最為巨大的紅塵旋渦之中，就算是如來金身也要被染上絲絲紅妝。
大概在還有三步就能看到房間裏麵情景的時候，金源真人把手別在背後悄悄打了個手勢，背後的兩名童子立即會意，朗聲道：
“大宋皇帝敕封，大慈大悲威武任意神通廣大大天師無始天尊門下第三百六十三代弟子，青雲派頌君天師門下大弟子金源真人到！”
金源真人昂首闊步走進房間，一眼就看到了正在小口喝酒的時來。
雖說之前就聽說了時來外貌清奇，當時還覺得不以為然。
須知這個時間點的東京可以說是萬教林立，什麽樣的妖魔鬼怪都有。
就說那仙獸宗吧，以擅長巡洋仙鶴、靈龜、金絲猴這一類祥瑞之獸聞名於世，所有的門人皆以油彩塗麵，不少人甚至在頭上裝牛角，穿著完全由羽毛製成的袍子，單論怪異程度的話時來這“假和尚”的發型其實也算不了什麽。
但金源真人這麽一看開始皺起了眉頭，認為對方立意上就有問題。
在東京的那群同行們無論如何變裝，都是為了要推銷自己，通過增加一點點的仙氣來讓別人認為自己不是凡人。
在已經成為一種行業規則，那就是你可以穿的很怪，但是不能離經叛道。
至此金源真人已經基本能夠確定對方是個毫無背景的嫩雛，但還是按江湖規矩來這麽一下。
至於時來則稍微觀察了一下對方，發現對方並沒有掌握氣這種力量之後就再也提不起興趣了，按照薛大夫的說法，這個時代掌握“氣”的人通常有著四種目的：長生、治病、習武和求仙，無論哪種目的都隻有極少數的人才掌握這種力量，顯然眼前的這個道士並不在這些人之中，所以自己還是該吃吃該喝喝。
但是下一秒，時來就將剛喝下一口老酒噴了出來。
之間這廝居然一臉不食人間煙火的表情，一邊伸出雙手比了一個愛心的形狀，然後擺在胸口的位置！
金源真人這套動作業內人士稱之為心裏明白，乃是其中一人向對方確認身份，請求對方配合自己不要搗亂的意思，算是比較普遍的一種暗號，但是看來對方連這都不知道，看來今天可以輕易收場了。
金源真人心裏明白這一點。
時來看到這廝的表情心裏明白對方不明白這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