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9章 有請祖宗
“嗚呼哀哉,都說最毒婦人心,現在看來未出閣的少女心也不那麽純良了,真是世風日下,道德淪喪。”
五才君子看著張家這邊一臉踩了死老鼠的樣子,頓覺心中靈光翻湧,當場揮毫在自己扇子的背麵寫下一片策論,論述世間道德規範。
寫兩句,停下來欣賞片刻,自我陶醉一刻,思考兩刻,然後繼續寫兩句。
湯不清和莫明非都不動聲色地將椅子挪了一下,和這腐儒保持距離。
二小姐說的話並沒有絲毫的問題,任何人都挑不出什麽毛病來,隻要任公子和張家這兩方是真的相互信任的話。
但這怎麽可能?
人類這種智慧生物,無論是個人還是群體,在被逼迫到了極限,隻差一步就要輸掉老本的情況下,無論在正常情況下的智慧還是秉性如何,他們的反應其實都相當類似。
那就是極端瘋狂的以自我為中心。
這一點很好理解,鷹擊長空,鯨霸大海,無論是什麽生物,都要在自己習慣的環境中才能發揮自己最大的價值。
那些讓人羨慕的強者,智者們之所以看起來如此耀眼,說白了,也不過是因為他們習慣了戰鬥與疼痛,精通鬥智與暗算。
在那些我們一般人連踏足的勇氣都沒有的領域中,他們早早地生活在了那裏。
但是被逼迫到極限了的絕境絕不是什麽值得炫耀的存在,真正的強者哪怕被逼到了這個地步並偶然存活了下來,他們所想的也絕對不是下次再遇到絕境的時候該如何應對,而是如何千方百計地避免這情況再次發生。
而極少數被生死一線的危機逼出了快感的人,鬼才知道他們現在被埋在什麽地方。
善泳者尚且溺於水,跳崖一次得了些好處之後就堅持不懈地反複跳崖,龍傲天也受不了這種刺激的玩法。
而現在的張家就像是一個快要溺死了的人,眼看著有一塊兒一些著名為任如玉的木板飄了過來,便不管不顧地死死抓住。
而就在這時,卻突然發現這塊木板上貼了一個二小姐的大頭貼。
這真就隻是一個充滿了偶然性的毫無意義的大頭貼?還是說這是害自己落到如此地步的仇敵的嘲諷,想要在已經快成屍體的自己的身上再多砍幾刀?
回到現實,任如玉竭盡全力表現出一副值得信任的模樣,用充滿著真誠的口吻勸道:“張家的各位前輩,晚輩雖然不才,卻也不至於會做出那等兩麵三刀的事情,請相信晚輩是真心前來相助。”
病秧子站了出來,依舊是那幅隨時會嗝屁的模樣:“任公子還請見諒,但這到底是我張家生死存亡的時刻,所以還是……
絕對不是不信任公子和令尊,咳咳,但正所謂國有國法,家有家規……這個,應該說是清官難斷家務事……也不對,總之……”
莫明非雙手抱胸,在一旁看著這一幕,隻覺得好笑。
湯不清見這個性乖戾之人似乎心情不錯,湊上前去開口道:“莫大俠怎麽看,以我老湯的觀點來看,這張家怕是得滅咯。”
莫明非依舊是那副高傲的模樣:“滅就滅了吧,隻要那女人不對張家的老弱婦孺出手,我巴不得那些黑心藥商完蛋,一份再普通不過的金瘡藥,換了個盒子居然就敢賣五十兩,現在正是他們付出代價的時候了。”
湯不清用藏在袖口中的一對胖手捏了個咒,是撿了個簡易的陣法將自己和莫明非的聲音隔絕了起來。
“莫老哥你有所不知,張家這邊雖然不是什麽好東西,但是那位雲仙子也不是什麽簡單的角色。
就說她當初挨個兒遊說醫聖會長老時候的事情吧。
她所做的可不僅僅是勸服,如果他老老實實地勸服每一位自己造訪過的長老,讓那些長老當場宣布脫離醫聖會的話,醫聖會這麽大的勢力就算再怎麽遲鈍也會做出反應。
而那些被她說服的長老卻表現得態度曖昧,直到某個階段才突然同時宣布退出,這才打了他們一個措手不及。
能讓那些老文物這麽聽話,絕不僅僅是靠的道理,怕是利用了醫聖真傳中的毒蠱之術。
且不管她說她之前獨自遊曆江湖的事情是真是假,至少我們商會是沒有收集到半點兒相關的情報,這麽看來,這位仙子行走江湖時候的假身份恐怕不是什麽正道人士……”
說到這兒,湯不清悄悄觀察了一下莫明非的臉色。
莫明非自然也注意到了這家夥的小動作,不耐煩地道:“有話快講,有屁快放。”
湯不清也不生氣,繼續自己的試探:“那邊兒的那個酸書生就不談了,莫大俠難道就沒什麽想法?”
莫明非冷笑道:“把你的小心思收起來,若是有人在我麵前作惡,無論男女老少,身份高低,我立斬之。
但這到底是不是惡行,可不由你說了算。”
“嗬嗬,隨便說說而已,莫要動氣。”
湯不清表麵上笑嗬嗬的,袖子中的一雙肥手卻在不停地摩擦,努力地算著這筆賬。
二小姐所推進的醫療改革計劃,獲益的是廣大江湖底層,以及所有的利益不相關人士。
而利益相關人士之中,除了醫聖會自身之外,獲益最大的自然就是負責這些天價丹藥流通的各大鏢局商販,而這其中又以四海鏢局牽涉最深。
從商人的角度來說,二小姐的醫療改革計劃就傷得很了,要知道在這樣一個半封建半仙俠的位麵,絕大多數的修行資源都是集中在少部分人手中的。
天價的仙丹妙藥雖然讓底層的江湖人士苦不堪言,對商人來說卻也正是一個讓那些大人物出血的好機會,二小姐的手段導致丹藥的價格下降,產量上漲,間接地也讓商人們無法囤積居奇。
再加上報紙這一媒介流通開來,商人們今後也很難通過封鎖消息來牟取暴利。
所以二小姐請來的這三人之中,五才君子是真正的中立人士,莫明非心中稍微偏向十字會這一方,而湯不清則是一個巨大的炸彈。
這顆炸彈之所以現在還沒有引爆,純粹是這老狐狸發現自己來的太晚,十字會的勢力已經頗具規模,而醫生醫聖會剩下的這些殘兵敗將實在是不值得看好,再加上二小姐本人的底牌實在是太過神秘。
種種因素加起來,湯不清知道貿然行動恐怕隻會偷雞不成蝕把米,所以才特意等到這個時候,在這樣的局麵一下使出自己的壓箱底牌。
剛剛試探莫明非的態度隻是順手為之,就算有他的支持也隻是聊勝於無。
“任家的毛頭小子還是太嫩了,無論多麽聰慧過人,和相互之間沒有信任的人一起組隊都是必敗無疑的,終於到我出手的時候了。”
湯不清摸了摸懷裏的秘密武器,站起來朗聲道:“各位,雙方再這樣爭執下去也不是辦法,不如歇一歇喝口茶,聽我這個局外人來說兩句如何?”
任如玉麵露感激之色,十字會這一方則不動聲色的看了一眼二小姐。
而小姐不知從何時起拿出了一套女工,在靠著牆的座位上默默地繡著什麽,完美的詮釋著靜若處子這一成語。
“老大看起來沒有反對的意思。”
負責交涉的喜平安冷哼一聲之後不再言語,似乎也是默認了。
湯不清笑嗬嗬的說道:“我算是聽清楚你們雙方的矛盾所在,這場十字會和醫聖會之間的紛爭其實勝負已定,醫聖會這邊早就認輸,而十字會有沒有趕盡殺絕的意思,問題在於張家手上的那份醫聖傳承的歸屬,對吧?”
喜平安道:“不錯,張家如果肯把手上的那份傳承交出來,那我們這邊會立即停止對張家的一切敵對行動,隻要張家從此隱姓埋名不問世事,要我們提供一些幫助也未嚐不可。”
張若問臉色鐵青,仿佛受到了天大的羞辱:“簡直荒謬,先祖的這份傳承乃是我們張家的底線,你們這些強盜土匪這麽做,和挖了我們張家的墳有什麽不同!”
喜平安冷笑道:“反正張家從此沒落已經是注定的事情了,能夠活人無數的醫聖傳承落在你們手中隻是吃灰,隻有放在我們十字會手中才能真正福澤天下,孰是孰非一目了然。
況且你們張家如果真的是想要從此退隱,有何必把傳承攥在手中不願意交出來,難不成還想要東山再起?”
病秧子這個老江湖知道再對這些冷酷無情的土匪說什麽也是無用,便不管身份的直接對湯不清跪下,哭訴道:“湯大人,你聽聽他們的話,這是要把我們張家往絕路上逼啊。
我可以對天發誓我們張家絕無再起之心,但外人要是知道我們張家連先祖的最後這點遺產的保不住,必然會認為我們是外強中幹,到時候不需要這些十字會的人動手,光是那些豺狼之輩一擁而上,就足夠把我們張家吃的骨頭都不剩,求大人為我們張家做主啊!”
湯不清連忙將病秧子扶起,連道不敢當。
“說實話,其實你們雙方無論是十字會還是醫聖會,全部都是當年醫生的傳承後輩,實在不應該變成如今的模樣。
不過孰是孰非也不是我這個外人能夠決定的,如果說世上真有人能夠說上一句公道話,怕是也隻有醫聖他老人家了,各位說是不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