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82 北宮北宮
皇帝劉宏在西園的正門立了塊牌子,掛得高高的,繩頭迎風招展,上麵寫著“私宅勿入”!
劉誠改走後門,提著兩個木匣子,見左豐悶悶不樂,從裏頭掏出兩小罐酒,說:“左公辛苦,都是自家人,鄉裏捎了點土特產,不成敬意!”
左豐嘴上說著客氣,趕忙掖進懷裏,抱怨道:“豈讓破費,侍郎有所不知,這西園裏本就翻修,大興土木不說,打那南宮燒了以後,有事沒事的官人們連雞毛蒜皮的小事也跑西園裏來喊冤哭喪,鬧得雞犬不寧,這不,陛下煩了,索性堵了們,往後你若是要來,記得後門左邊的豁口上輕敲三聲,仆家給你留門!”
劉誠聽完,送個禮,怎就突然覺得自己成了潛伏的地下黨……
西園倒沒大修,但到處是濕漉漉的,明明天放晴,卻跟下雨過一般。
劉宏正在桃園裏,沒顧上賞花,濕著手腳玩水,見劉誠走來正欲見禮,他大喊大叫:“免了免了,愛卿快來!朕演示給你看看這翻車渴烏,可謂神奇至極!”
腦袋繞成弧線看了一圈,隻見,一隻大竹筒疏通成彎管,麻漆封裹得密不透氣,翻過假山巒石,從那頭的水池一直連接到麵前的這株桃樹下。
劉宏踢開小黃門,認真放了些鬆樺枝葉和幹草等易燃之物,親自接過火折點燃,那鬆枝眼瞅著化成一縷青煙燒完,空氣裏隻留下陣陣脂香……
“陛下,這竹管裏的莢豆可是熟了?”
劉宏狐疑一陣,又拿眼睛捂在竹孔裏看了又看,出了醜,回頭怒道:“好你個畢嵐,怎就不出水來?莫非要朕治你個欺君之罪!可知誅九族!”
那畢嵐哪敢爭辯,討賞不成一不小心還會掉腦袋,急道:“陛下稍安勿躁,許是被陛下散發的龍氣所懾,那地氣受阻,可能……可能還需再等等……”
敢情不是煮的竹筒飯!
“既然如此,陛下何不稍作歇息,微臣來把著這竹管,微臣可沒有龍氣,有的最多是王八之氣!”
接過竹管,劉誠隻覺得雙手一沉,管子裏咆哮幾聲,便是一股清水激射而出,管裏的水,如同撒尿一樣,先是衝了幾衝,而後暢快地,源源不絕噴射出來。
還有這種高科技?
皇帝劉宏拍著巴掌嗬嗬笑著,“來了來了!畢老兒果真人才!那啥,劉卿再抬搞點,讓那水口抵著腰間,噴得遠些!再遠些!”
身子微微後仰,臀部前頂,這竹子水管做得死沉死沉,提不住,劉誠手腳並用夾在胯下。
想起來了,這太監畢嵐跟造紙的蔡倫一樣,果真都是人才,不禁讓人感歎,都說勞動人民的智慧無窮,原來這白天沒有鳥事、晚上鳥沒有事的太監,腦子也忒好使。
史上十常侍之一的畢嵐,搗鼓出翻車水車不說,還弄出了這所謂的渴烏。劉誠明白過來,哪來來的什麽地氣龍氣,這渴烏,其實是依靠氣壓,利用了虹吸管原理的吸水裝置。
這可是好東西啊!畢嵐發明的這些玩意兒,用得好,能灌溉出千裏沃土,不知道能養活多少人,可惜,但在他手上,都用來討主子歡心來了。
好歹自己正在見證曆史不是?
手滑,劉誠掂量了兩下,“陛下,可否讓池子那頭的人取出竹管,再澆,這桃樹便要澇死了!還有你看,微臣這出恭似的姿態,也不雅不是……”
劉宏腦子一轉,“愛卿再挺挺,你說若是朕將來在所鑄的金人身上都接上這麽一枝渴烏,豈不是壯觀無比?”
劉誠嚇得手上的竹管一鬆,重重拍在地上,管口還在還凸凸吐著白沫一樣的水花。
你妹!
那不成了比利時首都的布魯塞爾小於廉?加之劉宏喜歡四處豎銅人,往後,洛陽城裏豈不是到處都是***?
這淫亂宮廷,不對!淫亂整個洛陽城的餿主意,是自己出的?
劉宏累了,坐下來好奇看著那兩木匣子,“朕沒叫你,劉卿怎想起這時辰來西園了?難不成你也要勸朕撤了門口那牌子?”
哪能啊?這大漢天下沒有皇帝劉宏瞎攪和,指不定還太平得多!
“微臣隻是覺得那牌子寫得不夠大,那幫老大人們眼神不好,未必看得清楚!今日的正事,微臣是給陛下送禮來了。這不,前些日子,微臣偶得了幾壺佳釀,包裝精美不說,還口感純正,香味濃鬱,微臣是舍不得喝上一口,想了一天,這不,馬不停蹄給陛下送來了!”
“哦?愛卿沒喝,怎知口感如何?”
“直覺!”
劉宏笑笑,取了一瓶,拿著白瓷瓶在手裏把玩,“正好!朕這裏也有個差事,方才北宮來人說,那什麽美人受了驚嚇,可能小產,太醫正在診治,你拿著這壺‘杏花村’酒替朕去看看,要是母子平安就賞下,就說朕改日會冊封於她,如若不然,這酒,你就說朕讓她全飲下,喝醉了蒙頭睡上一覺便好……畢嵐!”
“奴才在!”畢發明家堆著笑候著。
“你領著劉卿速去,時候不早,朕有些乏了!”
見兩人轉身,劉宏嘴上念著怎麽少了兩瓶,眼睛卻盯著有些佝僂的畢嵐不轉眼。
出了西園這一路,套近乎的畢嵐一個勁說著話,劉誠腦子裏暈乎乎的,一直在想,那究竟是誰老婆孩子?皇帝劉宏怎會如此心性薄涼?莫非,這就是人們所說的無情帝王之家!
畢嵐用手在劉誠眼前揮了揮,怪道:“侍郎怎的?睜著眼睛也能睡著?”
“哦!畢公贖罪,小子昨夜讀書忘了時辰,不想白日貪睡,畢公方才說什麽來著?”
畢嵐歎了口氣,“灑家說啊,那陳美女也是命苦,自從當年王美人降下了皇子協,三四年了,後宮裏再沒有人懷上過龍種,沒想到陛下隻臨幸過一次,她便有了,而且聽太醫說,這次她懷上的,十之八九是個皇子,怎知世事難料,好事成了鏡花水月,無端受了驚嚇就要小產,老奴隻望是虛驚一場……”
“哦?”
“不說這些了,這後宮中人,看著風光……對了,灑家聽皇後娘娘說起過侍郎你,沒想今日一見,果然幹練能為……”畢嵐對宮中秘辛諱莫如深,轉而套起了關係來。
兩人一路閑談,入了北宮,又是一番好走才到一處宮殿前,那殿門開著,進進出出的宮女都忙得腳不沾地,水盆、白布、湯藥,車水馬龍的換。
起初裏麵還有人哭泣,漸漸聲音歇了,端出的幾盆血水裏蓋著白布,兩人不方便進去,畢嵐拉住路過的小宮女詢問,“如何?”
那宮女包著眼淚,“陳美女還好,隻是昏睡了過去,可……”
畢嵐放開手,看了看劉誠手上的酒壺,又拍拍劉誠的肩膀轉身走了。
天要黑了。
畢嵐繞了一圈,又去了永安宮。
皇後何蓮還沒歇,躺在那張鳳榻上懶懶問道:“畢宮可有見到那侍郎劉誠?”
“回娘娘!老奴見到了,此人不知道怎講,說他是弄臣吧,好像又高估了……不過方才老奴打迎春殿那頭過來,卻聽了個好消息,可要恭喜娘娘了,陳美人雖說小產,皇子沒了,不過自身並無大礙……”
“哦?”何皇後仿佛並不意外,“本宮知道了,你當派人告知陛下一聲才是!也讓陛下高興高興!”
劉誠傻站著,宮女們還在忙碌,努力不弄出一點聲響,周遭一切都在飛逝,唯獨自己等在那裏,都忘了自己來幹嘛。
很無助,屋裏的那個生命,脆弱到沒睜開眼,就沒了。
像又過了好久,門被掩上,太醫院的女醫官走出來,趕巧正是談允賢。
她扭扭胳膊抬頭一看,不懂阿弟怎會站在這裏,一邊用白布擦著手上的血,一邊用疲憊的聲音問:“阿弟怎會在這裏?”
劉誠苦笑著晃了晃手裏的酒壺,突然想到,可能此時像陳美人一樣,人人都需要一壺烈酒解乏。
拍開封泥,劉誠喝下一大口,遞給談允賢,見她嗆到,拿過來才說:“陛下的子嗣,卻派我來探看,阿姐你說好不好笑?”
談允賢聽完臉色一變,不顧劉誠的掙紮,拽住衣襟扯近耳朵說:“聽阿姐的話,這件事你不要多管!否則怎死的都不知道!你可知,陛下已經多年沒了生育……噓!”
“哐當!”酒壺落地。
劉誠無比震驚道:“阿姐!你剛才親到我臉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