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87 東林入世
南宮燒毀,朝議的地點不能在北宮,自然也不可能改在私人會所西園,好在南宮的東南邊角還幸存了一座明光殿,隻是不太雅觀,後麵便是亂糟糟的燒得漆黑的爛磚廢木。
明光殿本來用於尚書郎奏事,不算小,皇帝劉宏難得上一回朝,而且大殿裏也沒有柱子,搞得人人精神振奮。
劉誠站在最後,手裏拿著一塊很大的象簡,質地不錯,大到遮住整張臉,卻隻寫了兩個字,“低調”!
前麵本來站的是蔡邕,不過這忘恩負義的老丈人回頭看了自己一眼,嘀咕兩句,擠前麵去了。
東漢五日一聽的外朝,能參與的,至少也得是相當於五品以上的八百石官,自己這個侍郎屬於臨時起意,按理,根本沒資格跟著一幫三公九卿同堂,不過皇帝劉宏覺得,劉侍郎關於增設城市管理綜合行政執法局(簡稱城管)這個部門的提議,很有必要,可說功在當代,利在(禍及)千秋,一方麵可以整頓混亂的市場秩序搞壟斷,另一方麵,可以收取不菲的管理費,真正的空手套白狼……
所以,劉誠可不是打醬油,是帶著使命來的。
其實,自打黨錮解除以後,朝堂上不隻是三公九卿頻有更迭,其餘大小官員也變動不少,但劉誠本來就不認識幾個人,尤其是在隻能看見後腦勺的情況下,不過朱儁倒是很顯眼,最近他有點禿頂的征兆,duang,讓人聯想到不可一世的“霸王”……
皇帝劉宏坐得高高的,一副無精打采的模樣,邊聽邊嗯嗯啊啊點頭。
睡了一覺,群臣還在就南宮到底是原樣重建還是另行設計的問題上扯皮,從表情上看,劉宏這皇帝當得應該很痛苦,至少痔瘡和腰椎間盤突出的毛病跑不了。
實在受不了,劉宏挪了挪屁股打斷,“劉侍郎?朕見你神情亢奮,似乎對眾愛卿之言不敢苟同,可是有話要說?”
皇帝笑眯眯看來,其餘人的目光就不那麽友好了。
這仇恨拉得!
劉誠把手上的遊戲機藏好,這黑白機就能玩俄羅斯方塊,那張寶物卡抽來的,太陽能充電……出列朗聲道:“啟奏陛下!微臣見各位大人集思廣益又據理力爭,人人憂國憂民建言獻策,可謂不計個人得失榮辱,本著短會長開外帶加長護翼的精神……微臣心中有愧,這才想起,已過午時尚未進食,您看那位老大人!敬業精神何令其人高山仰止,業已餓得昏厥過去還在胸膛堅挺……”
楊賜一個激靈醒來,身份特殊,陛下特許了一張小凳坐著,這人啊,一旦上了年紀,撐住腦袋就容易犯困……
劉宏聽完一拍巴掌,差點忘了,高呼:“來人!”
宮人成群而入,手上端著的瓷盤裏堆滿時令瓜果,開始為諸位大人分發。
“都是自己店裏的,就在東市,小本生意,誠信經營,眾愛卿吃完記得給個五星好評,開業三日內打八折……”
劉誠翻了個白眼,這皇帝也是,打個廣告,還專挑些歪瓜裂棗,坐凳子上的那老兒一口咬開,酸得牙疼不說,還爬出半隻青色的蟲子,半隻!嚇得直接癱坐在了地上。
眾人含淚吃著,不想有人出列發言,“陛下!臣有本奏,年前黃賊初平,已成大治之象,如今正值春耕,臣以為,當休養生息、讓利於民,請陛下恩準,裁抑賦稅藏富於民,治理河道以防夏汛……”
言之鑿鑿,字字鏗鏘,楊賜看去,這人麵生得緊,好像是新任太仆少卿李三才,商量得好好的,難道崔烈老兒忘了通氣?
東漢沿襲舊製,以太常、光祿勳、衛尉、太仆、廷尉、大鴻臚、宗正、大司農、少府為九卿,九卿分隸屬三公。太常、光祿勳、衛尉三卿屬太尉;太仆、廷尉、大鴻臚三卿屬司徒;宗正、大司農、少府三卿屬司空。
太仆分屬司徒崔烈下轄,姑且不說崔烈此人忠奸難辨,九卿之一的太仆,掌皇帝輿馬與馬政,另外,所屬考工,也職責製作弓弩刀甲等兵器,還兼具主織綬及諸瑣碎雜工,可無論如何,李三才剛才所說的兩事,都與其本職工作無關。
所以,本是利國利民的舉措,但由他李三才來提奏,怎麽琢磨,都耐人尋味。
崔烈看看楊賜,又見張讓向自己望來,攤攤手,表示與自己無關。這李三才出身揚州,祖籍臨近大江,在太學院裏講學多年,素有名望,有人推舉,自己也是為了培植黨羽才請為太仆少卿……今日,說好的隻提將拉車的馬換成驢的事,那驢子不好配種,還得蒙上眼睛才走,壓根沒排練過這出!
沒人吭聲,瓜果再難吃,一群老狐狸也吃得津津有味,偷偷去看陛下的反應,這事要準,不比把劉宏拉下龍椅容易。
李三才出世為官,乃是太學院裏一幫讀書人策劃良久的決定,臨行時,院首顧憲成拉著手反複叮囑,“入,則不求封侯拜相,學以致用,國之大事縱使身碎也當諫言……”
顧憲成是誰?如果劉誠有心一查便會想起,此人便是明朝東林黨的創始人,那聯:風聲雨聲讀書聲,聲聲入耳;家事國事天下事,事事關心(又雲:風聲雨聲麻將聲,聲聲入耳;家事國事天下事,管我屁事),便是出自其手。明朝覆滅,雖說李自成、吳三桂和滿清裏應外合所致,但東林一黨,也功不可沒。
爆表十人,那群氣節高尚,吼得最大聲,降得最利落的東林黨人,來了!甫一露頭,便攪動風雲,可惜,劉誠隻留意到秦淮八豔。
低著腦袋,皇帝劉宏又開始去扣龍椅上的珠子……
裁抑賦稅,治理河道,說得好聽,哪樣不是要花朕的錢?
李三才站著沒人理,又無奈退了回去,今日機會難得,可惜了!正後悔,不想諫議大夫葉向高挺身出言附議。
“微臣竊以為,太仆少卿所言甚是,臣附議!”
諫議大夫這種人,可了不得!東漢時屬光祿勳,為郎中令之屬官,秩六百石,別看官不大,卻有登朝議政之權,專掌議論,說錯了還不能治罪,可說是想噴誰噴誰,人數多時,浩浩蕩蕩數十人列隊罵街,一會兒排成個牛字,一會兒排成個B,算是曆史上最早的水軍,皇帝見了也得繞道走……
葉向高精神頭不錯,說得口沫橫飛,其餘人等盡都不解,不是說好的,值此鏟除閹宦功敗垂成之際,萬事當以穩妥為重,其餘人這才連一件大事沒說,提議的都是不用陛下額外花錢的……
難道風向變了?
正猶豫,又有人出列,眾人一看,還是個新麵孔,這世道,怎麽了?
新任大鴻臚丞李二先生好整以暇,在眾人眼皮子底下不管不顧走出身位來。
這大鴻臚,專職掌管禮賓之事,說白了就是典掌禮儀,若是有人死了,遣使吊唁,並草製誄策和諡號什麽的,也跟這等事八竿子打不到一撇!
眾人又一次看向司徒崔烈,九卿之一的大鴻臚,還是歸司徒管轄。
崔烈低著腦袋找螞蟻,可惜了,一把火燒死得幹幹淨淨……
不想這李二先生出人意表,卻道:“微臣以為,賊寇不平,何來大治,食君之祿,不為忠君之事,諸位大人糊塗!而今皇甫嵩屯軍長安,既不北伐也不退兵,光是每日所耗錢糧就不計其數,何況將士思家,軍心不穩,臣聽聞,那皇甫嵩分食於流民,交好於地方要員,人望頗高,此乃居心叵測,有擁兵自重自立為王之嫌……臣不才,願以身犯險自請北行,憑微臣三寸不爛之舌,與那北地反賊立約止戈……”
此言一出,朝堂頓時炸開了鍋!
那李三才、葉向高還好,充其量算是個愣頭青,也可能私下沒交代好,可這李二難道不知,皇甫嵩一旦裁撤,多少人、多少年的心血,勢必功虧一簣!
崔烈該死!
連張讓一幹人等也奇怪,這等狗咬狗之事,可從來沒見過,難不成官吏之中還有明白人?這崔烈一係,可嚐試著拉攏。
劉宏心想,皇甫嵩造反倒是未必,不過的確為難,三輔之地必須鎮守,可老這樣花錢如流水,西園擴建何時才能提上日程?大軍北伐吧,恐怕所耗糧草輜重更是天文數字,加上戰後免賦、死傷撫恤、犒勞嘉獎……
“劉愛卿?”
劉誠趕緊縮回手,遊戲機充電,得伸到門外頭,都快破紀錄了,“微臣……微臣覺得陛下所言甚是!這城管一職,茲事體大,然陛下奇思妙想,令微臣敬仰之情如滔滔江水連綿不絕一發不可收拾……”
“咳……咳……”
劉宏咳嗽著捂住臉,老子還沒說那賺錢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