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10 廬江略
廬江郡隸屬揚州,與大江南岸的丹陽郡隔江相望,又與東麵的廣陵相隔不遠,中間隻岔著個九江郡,所以,此去廬江劉誠存了私心,迫不得已,還能回眉塢躲躲。
廬江郡治舒縣,緊鄰巢湖,下轄臨湖、襄安、居巢、安豐等十四縣,依托縱橫的水係,稱不上魚米之鄉,但隻要不連年逢災,百姓自也能安居樂業。
隻是,揚州所遭遇的不止有天災,更多的是人禍。
光和三年,廬江人黃穰,聯合“江夏蠻”興兵作亂,擁眾十餘萬,寇患累年,猖狂之時竟攻占了足足四縣之地不能平靖。
再如豪強鄭寶,趁亂擁兵自重,也不扯旗喊號,占據巢湖,幹的都是魚肉鄉民的勾當。水賊傾巢而出時,遼闊的江麵上到處都是數不盡的白帆,嚇得魚蝦沉底,水鳥不飛。
巢湖鄭寶之名,響徹揚州,其為禍一方多年,是為頑疾。
其餘小股賊寇不勝枚舉。
不過這般消息曾經上報朝廷未得理會,久了,也就不了了之,朝中大臣健忘,這麽多年來,總覺得廬江一地風調雨順。
這事要怨,還得怨上任太守羊續,不過他已經轉任南陽太守,接替被賊寇殺死的秦頡去了,作孽!那秦頡還是豹子頭林衝殺的。
舒縣。
太守新遷,府上破破爛爛,並未置新修繕,新任太守陸康正與一應佐官廳堂議事。
陸康出身吳郡陸氏,素有善名,而且他還有一個更出名的從孫,便是未來的江東大都督陸遜。
陸康能升任一郡之守,也廢了好一番波折。
近幾年漢靈帝劉宏為了要鑄造銅人,大幅加征稅收,以致百姓貧苦。
陸康上表勸諫,被宦官誣讒為“誹謗聖明之大不敬”,幸而禦史劉岱仔細研究了表文後,上奏解釋說項,才隻以罷官返鄉論處。
好在不久之後,朝廷又重新征召了陸康,擔任議郎,直到而今他上任廬江太守,托的,可都是前任太守羊續的福。
但此時的陸康,心中卻恨死了羊續,可說有苦難言。
“大人!這是襄安的書信,言及江夏蠻或又有異動!”
“哦?”
焦頭爛額的陸康接過郡丞劉勳手中的文書,左右考量著。
早先受揚州刺史臧旻推舉為茂才,然後出任高g縣令,陸康有感地方治安混亂,甚至家家戶戶備有弓弩。陸縣令到任,一麵遣散民夫,一麵廣樹恩信,到最後連盜賊都降服了,弓弩也全都給收繳了,高成得大治!可如今遍地是賊人,這辦法在廬江,未必行得通!
“著令小心防備吧!一旦有異,速速來報!”陸康無奈道,朝廷不來賑災平賊,貌似秋收豐潤的廬江還得加倍上繳賦稅,不愁死已經算是命大。
“是!”
劉勳又提議它事,眾人仔細商議著。
陸康總算明白撂下爛攤子赴任南陽的羊續為何走得那麽歡快了。
說起羊續,羊家也是名門望族之家,比如他後來也會有個出息的孫兒叫羊祜,乃是魏晉時期重臣。
隻說羊續自己,連陸康也不得不承認,絕對是個好官,還屬於大包大攬從不給國家添亂的那種。
羊續有兩點功績值得著墨。
其一,他是中國曆史上著名的廉吏,“懸魚拒賄”的典故深得人心。
羊續平生最看不慣權貴奢侈,終其一生隻穿著破舊,吃食粗劣,連使用的馬車,也專挑破爛的車駕和瘦弱的馬匹。
靈帝貪財,東漢末年卻有兩位清廉之士在升遷時被破例免去了禮錢。一是賢良仁德的宗正劉虞擢升太尉之時;二便是羊續赴任太常。隻是羊續命薄,還沒來得及往洛陽赴任,就於路上得病而卒,時年四十八歲,算不得長壽。
他第二件值得稱道之事,便是在廬江斐然的政績,可說要不是有他,傳到下任太守手裏的廬江郡指不定糜爛成什麽樣。
單說數月以前,黃巾餘賊攻打舒縣,焚燒城郭,便是羊續征募舒縣城中二十歲以上的男子入伍,皆發放兵器上陣,羸弱的人就負責背水滅火。等到匯集了數萬人,羊續率軍大破黃巾賊,廬江郡的黃巾軍遂被平定。
之後,安feng縣出現以戴風為首的叛亂之軍,羊續又率軍擊潰敵軍,斬首三千餘級,生擒渠帥,其餘叛軍均免罪為平民,並發放農具,讓他們參與農作、改過自新。
善戰、仁德、廣施良策又不乏才智,這便是能以小見大的羊續。
所有的這些,羊續都做得很好,隻是他不僅未上報自身功績,連廬江逢賊的事也瞞著不報,後來實在過意不去,避重就輕,選了位手下才十幾人的“混世魔王”程咬金報了上去,估計是覺得他名頭起得夠響亮……
他這一走,坑的可不止是繼任者陸康,還有領著三五幾人便敢來平賊的欽差劉誠。
“老爺!”老管家附在耳邊輕喚。
“嗯!何事?”陸康心中生疑,老管家跟了自己多年,知禮數,沒有要事絕對不會冒然打攪政事。
“那欽差劉侍郎剛才來訪,我按老爺的意思托病謝了客。”
光聽到侍郎劉誠的名號,就讓人覺得嘴裏像吃了隻蒼蠅,閉門謝客還算是好的,要是前任太守羊續羊大人在此,關門放狗活活咬死都還隻是輕的。
羊續可正經八百是前司空楊賜的故吏門生。
“他待如何?”陸康很想聽聽看劉誠的反應。
那管家頓了頓,道:“倒也不見憤慨,說是有暇再來拜訪,不日便會赴巢縣平賊……還說,勞煩老爺你多多教導兒孫!”
教導兒孫?
“知道了!”
這劉誠除了有病沒什麽新意,陸康懶得多理。
按例侍郎劉誠身負皇命,自己理應出府迎接才對,不過這種人的名聲,看一眼也嫌丟人,他轉而又道:“子台(劉勳,字子台),你說巢湖水賊能否招安?”
眾人集思廣益,並無人理會府外之事。
……
劉誠吃了閉門羹,灰溜溜爬上馬車來,卻不敢進車帳,跟太史慈和陸元方擠在駕車的長椅之上。
此行揚州,劉誠帶了一文一武兩人,都是良臣猛將,還不信搞不定隻會三板斧的程咬金。況且大漢賊兵四起,朝廷根本無力撥發糧草軍馬,改任南陽的羊續孤身上任,抽調長沙的孫堅也是一人一馬,戰事所需隻能到了地方自行籌措。
隻是別人尚且有名望招攬士卒,以自己的聲名遠播,落到劉誠這裏多半真成了單刀赴會、英勇就義!
駕車的位置兩人剛剛好,多了顯得擁擠,陸元方不好拒絕,太史慈也很不樂意。
東萊太史慈,身長七尺七寸,美須髯,猿臂善射,弦不虛發,是個真正的神射手。可孔武有力的他壓根不想跟著劉誠混,甚至壓根不想入鴻都門學,隻是捱不過那句“大丈夫者,馬上博功名”。
劉誠眯著眼道:“元方,你怎麽看?”
陸元方搞不懂,為何少爺有事沒事總喜歡問上這麽一句,人家閉門謝客,分明就是潔身自好不願平白招惹是非,這還能怎麽看,“少爺!這裏擠,風也大,我看你還是進車帳的好,不如,咱們這就改道巢縣,也好提前應對!”
“有理!”劉誠撚著光禿禿的下顎,“咦!元方?人呢?”
陸元方落在地上,痛得捂著屁股呻吟,“少爺!我在這兒!”
劉誠趕緊停車,把人拉起來,總算訕笑著進了車廂裏。
“小蘭是誰?”
寇白門坐在帳中,抱著一柄長劍,人狠,這幾天話也不多,問得最頻繁的便是這句。
劉誠想哭,“我的姑奶奶!都說了幾萬遍了,那就是陛下指派來大獄裏給我送換洗衣物的宮女!咱們是清白的!”
“貼身衣物也洗?”
“我有穿嗎?”
寇白門上下打量了幾眼,正欲問話,外頭陸元方出聲問道:“少爺!咱們這是去哪兒?”
“去城西周府!”
“駕!”太史慈一甩馬鞭,自己的鼻息比馬還響,馬車拐道,朝著城西而去。
劉誠借故岔開話題道:“白門你有所不知,那陸家的麒麟兒陸遜固然厲害,可這舒縣城裏,還有一人生得相貌俊美,才智卓絕,被人譽為‘世間豪傑英雄士,江左風流美丈夫’!”
“當真?”
“以你的智慧,騙得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