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一十九章:真假方晟
猛地見到光明,跪著的方晟下意識眯了眯眼,待適應了屋中的光線,他抬頭朝前方看去。
當那張同自己一模一樣的臉出現在視線裏時,他嚇得驚叫了一聲,整個人不由自主的往後退去。
隻是他雙手被縛,又在地上跪了許久,雙腿早已沒有力氣,不得已身體歪向了一邊倒在了地上。
整個人抖得也更加厲害。
“方晟,我記得我警告過你,不要跟我耍小聰明,否則你會死得很難看的。”
書桌後的方晟,不,或許該叫他“假方晟”更合適一些,此時他正輕蔑地看著跪在自己眼前的人,沒有感情的淡聲道。
他的聲音已經和白日裏截然不同,此時就像是從地獄裏流出來的泉水一樣,隻讓人覺得從骨頭縫裏都透著涼意。
他的聲音想起,地上的方晟又是不可抑製地發起抖。
明明頂著同樣的一張臉,但兩個方晟給人的感覺卻完全不同。
一個跪在地上,衣服皺巴巴的,嘴角下垂,臉色慘白,可是無論從眼神還是氣質,都還是讓人覺得忠厚無害。
一個坐在那裏,嘴角的弧度微微上揚,一手撐著下巴,淡笑著看著眼前的一切,仿佛對所有事情都了然於胸。
他像坐在自己的王位上,睥睨天下,隻是眼神卻陰森可怖,仿佛一切生命在他眼裏不過都是螻蟻。
書桌旁的暖黃色燈盞是方晟平時看書工作時才會點亮的,照亮一室黑暗時,無論窗外風霜雨雪,都會讓這一方天地在冰冷的城市中成為溫暖的所在,連帶著那些沒有感情的混凝土都像有了溫度。
可此時,那盞燈同樣亮著,卻像是黃泉路上的引路燈。
引人前往無間地獄,從此命運暗無天日。
真方晟聽著對方的話,整個人抖得更加厲害,歪在地上蜷縮成一團,小聲結巴道:“我……我不知道你在說些什麽,我知道的已經全都告訴你了。”
假方晟冷笑一聲不再開口,看了旁邊的人一眼,自顧自把玩起桌上的鋼筆。
人都有弱點,他一點也不擔心對方會一直這樣嘴硬。
那人對著假方晟一低頭,上前將地上的人扶起來。
真方晟喘了口氣,借著他的力氣站了起來,隻是還不等他站好,那人就一拳打在了他肚子上。
方晟頓時痛得彎下腰慘叫出聲,雙腿一軟重新跪到了地上,額頭磕在地板上,冷汗直往下落。
這種酷刑,他這幾天沒少受。
見他呼哧呼哧地喘著粗氣,假方晟懶懶一笑道:“你說你知道的都說了,那怎麽沒說你不喜歡多肉呢?或者說……”
假方晟頓了一下,越到後來聲音愈冷:“你討厭植物更恰當一些?”
地上的人聞言頓時愣住了。
假方晟瞥了他一眼,漫不經心道:“今天要不是我反應快,這會兒就已經露餡了,方晟,你知道我若是露餡,你會有什麽下場嗎?”
他說得輕鬆,仿佛隻是在開一個無傷大雅的玩笑,地上的方晟臉色卻瞬間變得慘白。
這幾天他已經充分領教了這些人的手段,就算說他們是惡魔也不為過。
假方晟冷笑了一聲,輕聲開口,說出的話卻又是一個恐怖的信息,他道:“就算你自己不怕死,也該為你年邁的父母想想,又或許……剛才那樣的拳頭,我也讓他們二老嚐上一嚐?”
“不可以!”
聽到自己的父母,方晟頓時激動地抬起頭,眼神射向了書桌後坐著的人。
他早知道這些人沒有人性,隻是先前還抱著一絲希望,如果這些人隻是衝自己來還好,可如今……竟還是被他們抓到了自己的父母。
看著他憤恨掙紮的目光,假方晟勾唇一笑,玩味道:“那你就要好好衡量衡量了,我再給你一天時間,把你那些耍心眼沒交代的事情都給我老實交代出來,否則……可就別怪我了。”
說罷,他擺擺手,站在左側的手下便拎著方晟離開了書房。
房間裏隻剩下假方晟和另一個……少年。
少年隻有十歲左右,從剛才起就興致盎然地盯著屋中發生的一切。
“好了,現在該說說你了。”假方晟轉頭看向小少年,“不是跟你說過沒事別來這裏找我嗎?你怎麽又跑過來了?”
“沒辦法,學校裏真的是太無聊了。”小少年攤攤手對假方晟抱怨道,他皺著眉頭,眼神裏甚多不情願,“主,我真的要繼續呆在那個無聊的地方嗎?要待到什麽時候啊?”
看著他的樣子,假方晟笑道:“有這麽無聊?你不是才去了沒多久嗎?”
小少年重重點了點頭:“可是他們都不好玩兒,一點有意思的事情都沒有。”
“簡翊那些人不是都在那兒嗎?他們中可不乏天才,難道不夠你玩兒的?”
“嘁,雖然他們是比平常人聰明了那麽一點,也有趣那麽一點,但還不夠我瞧的,我隻稍微動了動小手指他們就全都廢了。”小少年比了比自己的小拇指,微一抬頭傲嬌道。
隻是他話音剛落,假方晟手中一直玩轉的鋼筆兀地一頓,筆帽磕在桌上,發出一聲悶響,他突然嚴肅地開口對麵前的小少年道:“趙頊,我應該教過你,永遠不要輕視自己的敵人。”
一聽他的語氣,小少年立即收起了剛才的樣子,臉色一變低頭乖巧道:“是,主,趙頊知道。”
轉眼間假方晟嚴肅的態度頃刻又收了起來,變成了剛才漫不經心的樣子,重新轉著手中的鋼筆,想了想道:“這樣吧,你再待半個月,然後我們換個玩法。”
“換個玩法?”一聽這話,趙頊立刻興奮起來,“主,您終於要升級遊戲了嗎?”
說著他長吸了口氣,仿佛已經看見了以後有趣的日子:“您早該這樣了,我們都快悶死了。”
“你們?”聽著他話裏的意思,假方晟笑道,“怎麽,他們還有誰私下跟你說了?”
趙頊知道自己說漏了嘴,連忙捂著嘴巴搖了搖頭。
假方晟不甚在意地擺擺手道:“算了,你不說我也知道,畢竟我們都是同類人,蒼鷹臥在雞堆裏,總是不自在的。”
趙頊聞言又一個勁兒的點頭,隻是忘記了自己的雙手還捂在嘴巴上,一時有些滑稽。
雖然半個月之後就有好玩兒的了,但是小孩子總是沒有耐心的。
他轉了轉眼珠子,跟假方晟提議道:“主,這次寧季維他們離開湘城,咱們是不是……”
“不要輕舉妄動。”假方晟瞪了他一眼道,“想要玩好遊戲,就要把眼光放長遠,不要因為一點得失而失了遊戲最重要的樂趣。”
“最重要的樂趣?”趙頊歪了歪頭,似懂非懂。
假方晟笑了下,眼神像聞到了血腥味的野獸,開口道:“最高級的捕食者,永遠不會一口咬死獵物,而是會慢慢的一小口一小口的從邊緣開始品嚐,同時還要保證獵物死不了,這樣既能保證味道的鮮美,還能延長捕獵的快感,記住了嗎?”
“記住了。”趙頊點點頭,望著假方晟,眼裏全是崇拜。
每個孩童生來都是一張白紙,繪上的顏色不同,便也成了不同的風景。
有一個人挑選了畫筆顏色,握著孩童的手在紙上畫上了第一筆,教會了他如何在這世上生存,同時也給這副畫定下了基調。
落下的第一筆是暖色,其後便也多是溫暖。
若換成了冷色,最終的歸宿便是黑色。
之後再塗塗抹抹不過是增補而已。
在沒有知道何為善何為惡,沒有明辨是與非的時候,毫無選擇的孩童便已經走在了一條路上,又何曾知道另一條路上的風景。
在他的世界還不甚清晰,隻有一個選擇擺在他麵前時,那個選擇便是正確的。
此後,他的餘生便都是為了這個選擇而掙紮。
趙頊和簡翊,一樣的天才頭腦,卻終成了一善一惡兩種截然不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