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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有心的禮物

  伊語淇在那日以前全不知曉他竟也有創作新詩的本領,且那韻腳詩在他手裏意蘊柔雅,唯美細膩,還句句鏗鏘,擲地有聲,使人回味無絕;


  猶是那句“喜歡你不因那霎那間的靈動,隻為那微笑中的永恒”的升華可謂是神來之筆,盡管過了有近十載的年時,可仍舊使人砰然一悅,仿若時時縈繞耳畔,揮之難去。


  誠然,那時的他是存有許多惹厭的方麵,可多半還是有幾分覺著可愛的地方,哪像如今除了使人厭惱,也盡是些可氣的成份,似乎隻聯係起與他相關的纖毫事物心中便澆灌了火油似的,冒起騰騰的熱浪氣流,抵也抵不住。


  她有的沒的亂點一通,情緒也不同方才那樣糟糕,可也隻與自個較勁,徒生悶氣。


  長久之後,藺子衿瞧她似乎從某些沉思裏跳脫了出來,才莞爾一笑,可隨即又斂收笑容,板起臉麵,恢複了一派嚴肅的態勢。


  而正在打量她的間檔裏,他的餘光很恰巧地瞥視到古式書閣上麝香爐罩旁一個置放考究的古籍,心下一喜,款步走上前去。


  也不翻閱,隻徘徊著立在前麵,待瞧清那書籍的名目,他隻輕聲一語便道明了這詞作者的身份,“敢問閑情都幾許,一川煙草,滿城飛絮,梅子黃時雨。”《東山詞》正是那北宋詞人賀鑄的詞集。


  伊語淇也不曉得他又在做些什麽名堂,可也瞧不慣他如此賣弄才學的作派,隻隨口應了聲,“八歲的孩子也背的很是流利。”


  可話脫口她便心生了悔意,她一時憤激竟全然忘卻了眼前這人可是專欄作家在水伊方,國學功底深湛,尤善古文,他確也曾在以往的作品裏填過《青玉案》的詞曲!


  全整的詞大抵記不清晰了,可那仿效的名句卻仍舊曆曆如繪,不單是壓準了聲律平仄以及音脈韻腳,更是存有著賀鑄的遺風,這回真可謂是搬起了石頭砸住了自個的腳丫……


  乃至她還不曾腦補出全詞,他已然用了有些“得意”的腔調訴述出那自填的句子,“敢問何情可遠久?一江殘月,兩堤垂柳,三碗烏蓬酒。”


  詩是無形畫,畫是有形詩,雖則當初那詞曲句句寫景實則處處抒情,寓情於景、情景交融,正襯應了王國維那“一切景語皆情語”的說法,乃上佳之作!


  伊語淇沉默了,可心下正暗自作著翻騰,是氣惱自個失口丟了顏麵,也是惱恨他那不依不饒以及盛氣淩人的高姿態,總歸心緒是久久不寧,難以平歇。


  似乎他也瞧出了她的窘態,板起的臉麵上也有些微的得意在作祟,又好不“神氣”地把她細致打量了許多,才是把手指觸在書麵上輕輕摩挲,也未翻閱便很認真地繼續說:“你手頭這份《東山詞》上卷的手抄本是贗品。”


  聞言,伊語淇沒來由地嗔了他半眼,贗品?他以為他是誰?鑒寶師嗎?她也懶得與多作計較,隻沒好氣地叱責他,“不準碰我的東西!自戀狂!”她很是著重強調了他的自大!

  若說這古籍的來曆卻也不尋常,這事還要追溯起辦社八周年的那會,趕巧也遇到了她二十九歲的生辰,表姐婉玗素來知曉她對古籍字畫情有獨愛,便在那年的帝都拍賣會上拍下這件寶貝作了禮物贈給她。


  據說這清初的手抄本乃是摸金校尉從某位八旗貝勒的古墓裏盜倔出來的,後流輾數人才是落進拍賣行之手,雖則這上卷不如佚散的下卷更有些份量,可也是有價無市的玩意,何況還留存的如此完整無缺,這其中的心意可是價格難以計數估量的。


  藺子衿似乎瞧清了她心下的思想一樣,微微挑了挑眉梢,依然沉斂麵容,頗為嚴肅地說:“真品在我那!”他也別無旁的愛好,獨獨對這真跡古玩頗是青睞,何況他當初不惜重金拍下這古籍也是別有用處,他一向記得她的生日……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這話正如一塊巨石被人拋擲到寧靜的水潭裏頭,掀出了不小的浪濤,可全無“投石問出水底天”的靈韻,滿心的溫暖也全是化作了五味陳雜;


  盡管她仍舊對他存有幾分成見,可也曉得他的為人,他既是說真跡在他手裏也就肯定是了,如此事情他定不會亂開笑話,也更犯不著騙她。


  何況她一向也對這“本子”存在幾分疑心,雖則古時的書籍若是放置妥帖保有個兩千年也安然無恙,可這紙張的光鮮可委實古怪的很,似有幾分說不清楚的古奧存在裏頭,多半是真的太過逼真了——哪怕是半分的水漬也不曾沾染。


  伊語淇審視地瞥了他一眼,不由地蹙起了眉頭,心下也隻暗自嘀咕著,莫非這份《東山詞》的抄本真是贗品?那表姐是否也曉得這“寶貝”的真偽?若是並不知情也就罷了,那心意仍舊不會打上半分折扣,可如若是……


  她忽的晃了下腦袋,愈發的聯想她的心緒也愈發有些多的緊窒,以至她不敢再有絲毫的揣測,也隻算作婉玗是遭了旁人的欺詐,實乃無心之舉。


  唰唰!


  正是她這失神的間隙,藺子衿很有些隨性地就將那本子捏在手中,漫無經心地翻動不絕,也不曉得在找尋什麽,長久之後才麵露審慎地說:“仿製的手法很高明,若不是我有真本在手,興許也會遭了它的道!也無怪你也看走了眼睛!”


  伊語淇最不喜他如此模樣,也總覺著他純粹是與自個過不去,隻帶有命令地說:“藺子衿!我不允許你碰我的東西!”


  可他就好似把她的“誡告”當成了耳邊風,沒甚絲毫覺悟不說,還明目張膽地衝她踱步而來,漫散而穩重的步調滿滿當當地充斥著挑釁的意味;

  她倏地警惕起來,生怕他會有甚出格之舉,可正告的話語還不曾脫口,他竟半依半掩地貼坐在了她桌沿上麵,那姿態甚是倨傲!


  這行為就似乎是在傳達某些訊號——他不單是要占有她的物什,還要霸占她整個公幹的處所!當然,也包括她!


  “藺子衿!”他這輕浮之舉終究是激惱了她,伊語淇猛地站直了身子,一麵板起臉麵怒斥著,一麵以俯視的姿態與之對望。


  灼辣的視線就仿若翻滾的火焰,由上至下卷泄個不絕,隻霎那間的功夫方才滋生的和睦也土崩瓦解,空氣裏又現出一派凝重的氣氛。


  如此情形當真像極了往日在大學裏的那幕——有一回,藺子衿瞞過她在舞蹈公開課上與一位學妹搭檔練習華爾茲,雖則這套雙人舞蹈並不存在甚不堪入目的姿勢,可對於“有家室”的人而言也是太過於親密了些,何況那時的他不單有意欺瞞不報,事後竟還毫無半分懺悔之心。


  她確是怒了,可也並未在這事上太做文章,隻采取了“涼拌”的法子,不管不問也不顧,自然也不與他多談半個字,盡管他總是娫著臉皮上前與她攀談,她也總不吐露一聲,隻叫他自個去體會,想出明白道出所以然,再來與她說話,這是叫他長出記性。


  其實,大二那會的他就一副“霸道無賴”的做派了,影子一樣追著她滿校園走,也不吱聲更無道歉,就單單是跟著,理直氣壯地看著,任由她時時拋去嗔怒的眼波,隻想盡一切法子逼她先開口講話……


  自習時間裏,她坐進圖書館拐角,有位學弟竟當在他的麵前公然遞上一封情書,還當眾表達了愛慕之心,雖則他很有些醋意,可又很是裝模作樣地拿出書本依坐在她的桌沿上,是既封住了她的去路也堵住了那學弟的進路,隻漠然地說:“你喜歡我女朋友我很欣慰,不過她和這裏已被我承包了!”那行徑可囂橫乖張的很!

  後來她才是知曉,他那時是生怕她的憤惱會給了閑雜人等往前搭訕的契機,所以,他隻是在時刻宣揚身作“男朋友”的主權!


  她至今仍舊記得,最終是她敗下陣來,因為在自習室寂靜無人的時候,他竟在她起身的那瞬間很是霸道地把她生生按捺在了牆上——一通強吻!那是她的初吻,竟生生被他奪了去!還是保安大爺的及時出現才使得他有所收斂!


  在伊語淇失神的時間裏,藺子衿緩緩站起身子,朝她這個這個方向做了試探般的傾斜,很有幾分審視一樣的把眼光射定住她,就要把她看透了的模樣;她受了驚嚇,本能地推開他,又立馬側過身,隻覺著通身火辣辣的,半天喘不過氣來,良久,才恨恨地怒吼:“藺子衿,你給我出去!我半刻也不願與你多待!”


  “噓!”藺子衿出奇地有了覺悟,“你小聲些,難道你希望將鄭婉玗他們再引來一回?”


  他細聲說著,有幾分得意地衝她逼近幾步,她隻覺陰風颯颯,毛發為之而立,本能地避開了半分,眼看著他要挨近她,他又有幾分得意邁出步子,繞開她徑直而去。


  她心下終是鬆開了一口氣,原是以為一切都將會消停了,哪曾想他竟“闊步”到了躺椅跟前,隻略微俯下身便順著支撐輕易把它托舉起來,不,是抱!方式很是粗魯與霸道,就好似抱住了她!


  “藺子衿,你……”


  隻瞬間功夫她便通身火辣辣的了,隻勉強發出了斥怒的言語,可話還未有說個完全,他就側回身,直勾勾地把眼波射定住她,插話說:“這禮物我也同樣笑納了!”他微挑眉梢的神態以及那俯視人的樣子好不神氣,儼然一副炫耀戰利品的行徑!


  伊語淇原是打算再與他做些爭辯,可也生怕他做出甚其他的幺蛾子,便也忍住了,隻當是起善心“施舍”了,可她終究是不願在嘴上落了下風,“搶就搶吧,我原也就打算扔掉的!”


  話脫口心頭是舒暢了許多,可也似乎再沒有了與他多做對視的心力,隻側過身,低著頭盼望著他早些消失在跟前,好似隻與他同處一間房室、同吸一處空氣就很是吃不消。


  藺子衿微頓,想起了什麽似的停駐步子,又回身瞧了她一眼,微扣的眉宇間有幾許調侃的情緒含在裏頭,“還是長發好些。”


  在伊語淇看來,藺子衿一向喜好一本正經地板著臉麵說些“毫無意義”的冷笑話,也總也在人最討厭他的時候有意加些使人惱恨的佐料!他確是個很招人恨的男人!


  伊語淇切緊牙關,始終低頭,隻漠然地說:“所以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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