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3章 明月照紅塵(112)
那人還是不說話,只是在看夠了傅明月驚慌失措的樣子之後,緩緩地鬆開手。
他的人也不知道從那裡弄來的一把椅子,還是那種卧榻,特別享受那種。
那人在卧榻里坐下,一臉的悠閑慵懶,甚至眼睛都閉上了,彷彿這只是一個普通的午後,他就在自家的院子里躺著吹風曬太陽,如果再加一杯香濃的咖啡,那就真的沒什麼區別了。
兩軍對壘,一方表現得越是從容淡定雲淡風輕,另一方就越摸不著底就會越加緊張甚至恐懼。
此時此刻,傅明月心底就滿滿的都是恐懼。明知道不應該,但她還是本能地用手捂著自己的肚子,彷彿這樣也能多一層堡壘。
躺在卧榻上的人彷彿眼皮子上也長了一雙眼睛似的,居然就在她的手捂上肚子的那一刻張開眼睛瞅了她一眼,然後露出一個意義不明但絕對叫人毛骨悚然的笑。
傅明月的心臟重重地抖了抖,對方卻已經重新閉上了眼睛。她一直盯著那張臉看,看著看著,突然又覺得不那麼陌生了,似乎曾經見過。可她在腦海里展開了地毯式的搜索,還是沒能找到相對應的信息,最後只能歸結為錯覺。
胡思亂想間,那人的手下突然間全像是被人下了指令的機器人,各個渾身緊繃,拔槍在手,進入警戒狀態。
傅明月敏感地意識到什麼,然後,她就聽到了外面傳來的動靜。能讓他們如此戒備的,絕對不可能是自己人。
果然,其中一個人抓著槍朝傅明月走過來。「咔噠」一聲,子彈上膛之後,他一條手臂輕易地就勒住她的脖子,一手將槍抵在了她太陽穴的位置。
槍口頂的力度其實並不重,可或許是清楚地知道這東西的殺傷力有多可怕,傅明月竟然感覺到疼。但很快,她就顧不上這點感覺了,而是睜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門口。
倉庫厚重的門緩緩開啟,發出一陣刺耳的聲響。
門一開,外面的情景就進入了傅明月的眼中。
門外原先就停著好幾輛車,其中一輛堪堪停下。
傅明月一眨不眨,連呼吸都本能地放輕了。她看到車門推開,自己熟悉的身影就這麼進入視野,她心裡既感動又著急,忍不住暗暗罵了一句:高逸塵,你個大傻子!這些人都是殺人不眨眼的惡魔,你單槍匹馬來赴約,是不要命了嗎?
罵完了,眼睛一下子就濕潤了。不管這個男人平常在她眼裡多麼能幹甚至誇張點說幾乎無所不能,但面對這些黑黝黝的槍口,他單槍匹馬連個武器都沒有,怎麼看都是來送死的!
卧榻上的男人緩緩地睜開眼睛,視線如刀子一般筆直地射向走進來的男人。
高逸塵下了車根本沒有任何猶豫,邁著沉穩的步子,一步一步踏入狼窩虎穴。他每一步都走得沉穩從容,如履平地,彷彿他只是來這裡談一樁小生意。
傅明月看著他,眼眶灼熱一片,心臟涌動得厲害,彷彿有一片海洋在胸口那激蕩。她甚至有些暈乎地想,跟這個男人在一起,哪怕是死,似乎也不是什麼可怕的事情。
高逸塵在距離傅明月幾米開外的地方停下來。
「你來了。」陳述句。
「我來了。」也是陳述句,語氣同樣的沒有半點起伏,無比從容。
傅明月聽到卧榻上的男人發出一聲低笑,她下意識地想要回頭去看,結果發現自己眼下是刀俎下的魚肉,不能亂動。
接著,她聽到卧榻發出一聲低啞的響,顯然是躺在上面的人有了動作。果然,不一會兒,那人就往前走了幾步,進入了她的視野。
「我呢,從來都不是什麼好人,但我輸得起,也不怕死。我跟你也沒什麼深仇大恨,成王敗寇,其實沒什麼好說的。今天我要是死在這裡,是我沒本事。今天你要是交代在這裡,也只能怪你道行不夠運氣不好。」
高逸塵看著他,沒說話,眉頭都沒皺一下。
那人也不介意,似乎並不覺得高逸塵這是看不起他。他單手插在兜里,一邊悠閑地吐著煙圈,一邊繞著高逸塵慢條斯理地繞圈,就像是吃飽喝足在小區里散個步那樣稀鬆平常。
傅明月甚至有種錯覺,這人下一秒就會伸手拍一拍高逸塵的肩頭,來一句「兄弟啊」開頭的話。當然,這隻能是錯覺,絕對不可能的。
「我這個人呢,沒別的愛好,就喜歡帶種的男人。今天你既然敢單槍匹馬來見我,那我也不為難你。」他夠了夠手指頭,立馬有人端了個打開的盒子走到他面前。他將手伸進盒子里,拿起裡面的東西。
傅明月睜大眼睛,終於看清楚他手裡的東西,那是一個針筒,一次性的那種。當然,還帶著針頭。
他要幹什麼?
「這裡面裝的是什麼,你估計也能猜到。沒錯,這裡面裝的是毒品,而且是劑量大得足以致命的毒品。」
什麼?
傅明月差點兒尖叫出聲,忍不住掙扎了一下。勒著她的那人警告地收緊了一下手臂,她一下子感覺到呼吸困難。對方也沒打算把她勒死,達到警告目的就鬆了手。
那人將手裡的針筒放回盒子里,拿起另一支針筒。一模一樣的東西,至少從外表上看沒有任何區別。
傅明月的心臟又是一個劇烈的緊縮,隨即感覺到了一份尖銳的疼痛。前面那個針筒里裝的是毒品,後面這個也不會是什麼好東西!
「這個針筒裡面裝的,是艾滋病毒。」那人笑著瞥了渾身僵硬的傅明月一眼。「我是不是應該說一聲恭喜高總喜得貴子?」
傅明月感覺自己像是天寒地凍里被人按進了水裡,刺骨的很冷一下子侵襲了身體的每一個角落,動彈不得,甚至連聲音都發不出。
那人既然準備了兩樣東西,那就是給高逸塵一個選擇的機會。但這兩樣東西,無論哪一樣注入身體里,下場都會很慘烈。
前者可能會快速死亡,也算死個痛快。後者儘管不會立即斃命,但目前還沒有根治艾滋病的辦法,一旦染上了,就只能等著生命一點一點枯萎。
那人看了他一眼,也就是說,他打算將這東西用在她的身上。艾滋病毒,還是用在孕婦的身上,這一招夠狠。
「你是個聰明人,想必已經明白我的意思了。」
在他的示意下,他手下的人端著盒子走到高逸塵面前。
「你可以選擇將盒子里的東西注射到自己的身體里,也可以選擇讓我將這東西注射到你老婆孩子的身體里。這個選擇,對你來說不難吧?」
傅明月恨極了那人輕飄飄的語氣,恨不得撲上去把他給撕了。這樣的選擇,怎麼可能不難?這樣的選擇,對一個有良心有擔當的男人來說,怎麼可能不難?
她幾乎要衝動地喊一句:「高逸塵,你快走,不用管我。」
這句話她在他還沒進門的時候喊,也許還有點意義,儘管結果不會有什麼改變。這會兒再說,就真的是純粹的廢話了。
「讓我來選,可以嗎?」傅明月以為自己會發不出聲音,可事實是,她成功地將這句話完整地說了出來,雖然聽著有種別掐著喉嚨發生的怪異感。「讓我來選。」
「哦?」那人的眉頭挑高,慢鏡頭似的一點一點轉過身,饒有興趣的看向她。「你來選?」
「對,讓我來選擇。」傅明月用力點頭,哪怕因為點頭而導致脖子被勒得更難受,她也顧不上。
染上艾滋病不一定會死,說不定過不了多久,醫學界就會有新的成果出來。就算暫時沒有進展,她至少還有時間,哪怕是幾年也好。可是劑量那麼大的毒品注射到高逸塵的身體里,他恐怕會立即斃命!
那人看著她,呵呵地笑了起來,似乎覺得十分有趣,嘴上也吐出一句。「有意思,真有意思。」
這種人,典型的將自己的快樂建立在別人的痛苦之上,可恨至極。然而人為刀俎,我為魚肉,再怎麼恨得咬牙切齒也只能磨一磨牙,根本奈何不了他。
「給我。」傅明月也不想跟他廢話,直接伸手問他要針筒。
那人當然不會就這麼輕易給他。遊戲嘛,當然要慢慢玩才有意思。一下子就結束了,還怎麼玩?
「高總不想說點什麼嗎?」
高逸塵一聲不吭,面色自若,直接伸手去拿盒子里的針筒。
「不要!高逸塵,你瘋啦!」傅明月拚命地朝前撲,想搶掉他手裡的東西。可身後的人輕輕一收手臂,就勒得她一下子無法呼吸。「咳咳咳咳……」
咳得最痛苦的時候,傅明月的視線也沒有離開高逸塵的手,生怕他真的一針就扎進去。「不……咳咳咳……」
她想說,你要是死了,我絕對不一個人活著。可她根本說不出來,一個勁地咳個不停。她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高逸塵脫掉大衣,寒冬臘月里,只穿一件薄薄的白色襯衫站在那,挺拔如松,卻叫她膽戰心驚。
「傅明月。」高逸塵終於開口了,確實對著自己的女人說的。「冷靜點,看著我。」
傅明月本能地照做,眼睛更加不敢眨一下。
「別學電視小說里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給我好好地活著,記住了嗎?」
不要!
傅明月拚命地搖頭。
我不要記住,我不要聽話!我不要!我什麼都可以聽你的,但這個不行!
勒著她的人嫌她不安分,直接用槍托敲了一下她的腦袋,冷聲警告:「你給我安分點。」
「你曾經說,你從沒為我做過什麼。那麼,現在我就告訴你,你可以為我好好地活著,把孩子生下來,養大成人。如果有合適可靠的人,你也可以跟他雙宿雙飛。」
不!我不答應!
「高總,你該不會是在拖延時間吧?」那人又開口了,緩緩地吐了一口煙圈,狡詐的眼睛半眯著。「拖延時間有沒有用我不知道,不過,那會讓我很不爽。你說怎麼辦?」
高逸塵給他的回答是直接捋起襯衣的袖子,將枕頭對準手臂上的某個位置。
「不要!」傅明月終於成功地喊出兩個字,可幾乎是同時,高逸塵手裡的針推了皮肉里。「不要!你快拔出來!我讓你拔出來,聽到沒有?」
從知道自己被綁架到現在,她都沒真正哭過,更沒想過求饒。可這一刻,她想要跪下去哭著求饒,即便那也許根本沒用。然而就是她願意,身後勒著她的人也不給她下跪的機會。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