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節
麽掃興的人啊。
她歎罷正準備跟倆人告辭,卻見鄭濯先她一步起身:“我尚有要事,須先走一步,恐怕得麻煩縣主與先生稍候了。”
三人為掩人耳目,最好前後腳分開出山,原本元賜嫻想當先離去,避免與他們其中一人獨處,但既然鄭濯這樣說了,她也隻好點頭道:“不礙,殿下有事就先去忙吧。”
陸時卿這下舒服了點,幽幽看了鄭濯一眼,示意他有多快走多快。
鄭濯心中暗笑,臨走跟元賜嫻補充了一句:“縣主既然覺得跟陸侍郎賞花掃興,不如與徐先生四處走走。他前些天還曾與我說起缺個人一道踏春。”
他搞完事就走,留下元賜嫻和陸時卿一陣麵麵相覷。
一炷香後,倆人並肩離了石亭,一道往山中閑逛了去。
元賜嫻有點尷尬。原本鄭濯不多說那一句,她必然已打道回府,眼下出於禮貌,卻免不得詢問徐善,看他是否有踏春的興致。
畢竟他從前的確是寄情山水,熱衷出遊之人,如今在這波詭雲譎的長安,為掩藏身份,想來極少有機會光明正大地出來,會希望有個人一道走走看看也實屬正常。而他今天又剛好幫了她一個大忙,她若連問都不問一句,顯然說不過去。
隻是她原本也就客氣客氣,心道徐善多半識相,不會跟已有未婚夫的女子單獨出遊,怎料他竟然應了好。這下,哪怕知道不合適,她也沒法拒絕了。
陸時卿之所以應下這個“好”,當然也是有原因的。元賜嫻跟鄭濯會麵是為政事,她肯定不會覺得這樣算對不起他,但跟“徐善”出遊就不一樣了。畢竟今時不同往日。
他相信她還是有點良心的,剛才被她氣得不輕又沒處宣泄,現在叫她內疚內疚,過後可能會得到些驚喜對待。
就算他給自己掙點補償吧。
早春二月,草色尚淺,山中桃花也未全然開盛,多是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反倒路邊說不上名的野花團簇而生,將草野襯得一片鮮亮。
元賜嫻邊走邊瞧,出於一絲莫名的不自在,也沒好意思蹲下來細看。
陸時卿見她眼中幾分豔羨之意,卻竟生出給她摘花的衝動,等他記起自己現在是徐善,一簇花都已到了手中。
他總不好將這種行為解釋成是自己愛花,然後將這一簇紅豔豔的玩意兒一路拿在手中把玩吧,隻好咬咬牙,硬著頭皮遞給了她。
元賜嫻見狀一愣,忙道:“多謝先生。”然後大約是覺得這情狀有點曖昧過頭,便飛快接過了花,繼而加緊腳步,走快了點,跟他隔開了些微距離。
虧得是如此,她才沒注意那隻熟悉的手。
陸時卿見她與自己保持距離,略有幾分欣慰,卻又不免想到,倘使元賜嫻不是心中有鬼,為何如此?
等他慢慢跟上來,元賜嫻沒話找話似的試探道:“冒昧請問先生,去年漉水一行過後,許三娘去了哪裏?今日本該是她與您一道出遊才對……”
當時由於許三娘的出現,元賜嫻打定了主意要跟徐善保持距離,可過後卻又未見她留在長安。她一直很奇怪,許三娘好不容易找到了昔日故人,怎麽說走就走了,難不成是倆人鬧掰了?
陸時卿隻好找了個說得通的借口,扯謊道:“長安朝局不穩,她留在這裏是徒增危險。”
言下之意,就是他為了她的安危著想,遣她離開了。
元賜嫻“哦”了一聲,想想也對,一麵不免感慨倆人情誼深厚,心中正思忖該如何早點結束這趟不合適的出遊,不料徐善也恰有此意,先一步道:“時候不早,縣主該回府用午膳了。您的馬車停在何處,徐某送您到那裏。”
原本他當然最好像鄭濯一樣跟元賜嫻分開走,但眼見她身邊沒有婢女,又不放心,便問了這一句。
元賜嫻擺手道:“我的馬車停得遠,但婢女就在山下候著,不必先生來去費時。”
“如此,徐某送您到山口。”
她也就沒再忸怩推辭,到了山口與揀枝回合,便和他遠遠別過了。陸時卿為免惹人眼,並未立即跟著出山,在附近逗留了好半晌方才離去。
他今天為盡早趕來騎了馬,出山後上了馬便朝長安城回,不料沒走多久卻遠遠瞧見一輛馬車朝這向駛來。
馬車沒什麽特別的,特別的是,駕車之人他認得,正是元賜嫻那名婢女,拾翠。
他奇怪她這個時候怎會出現在這裏,飛快策馬上前。
拾翠也注意到了他,駕車過來,問道:“徐先生,您這是?”
陸時卿見她一副顯然尚未接到元賜嫻的樣子,皺了皺眉道:“我與縣主剛別過不久。你不在原地等她,來這裏做什麽?”
拾翠一愣:“是縣主托人報信給我,叫我來山口接她的。”
陸時卿回憶了下方才遠遠瞧見的,元賜嫻和揀枝離去的方向,直覺不對,搖頭肯定道:“沒有這回事。”
拾翠也像明白了什麽,神色頓時緊張起來,卻是還不及開口再問,就見徐善抬手揚了一鞭,飛馳而出。
荒僻的山道,一刹草伏塵揚。
第68章 068
山口距離元家馬車所在的樹林大約是一炷香的腳程,而陸時卿起先就在這裏徘徊了一晌, 因此早在他遇見拾翠之前, 元賜嫻和揀枝就已回到了落腳地。
倆人看林中空空蕩蕩, 不見馬車, 在確信會合地點無誤, 而拾翠也絕不可能無故擅離職守後, 對了個眼色。
元賜嫻無聲看了眼林子口的方向, 示意先撤。揀枝略一點頭,將腰間的短柄障刀取下,握在手中, 警惕護她出林。
倆人一路快步走出, 到了林外車來車往的官道,元賜嫻皺了皺眉頭,停下來回望一眼密林的方向。
她的兩名婢女行事素來靠譜, 拾翠無故失蹤,她下意識覺得有埋伏,所以慌忙從危險地帶撤離, 但現在看來, 怎麽好像是她想錯了?
就像殺人得趁月黑風高, 做壞事當然也該選擇密林,總不能光天化日之下在官道上追追打打吧?何況今日是花朝節,來往於城外官道的車馬絡繹不絕,光是這片刻功夫,她就已瞧見兩批人過去。這個地方, 已經可以說非常安全。
揀枝也是如此想法,奇怪道:“小娘子,是不是咱們多慮了?若真有人想對您不利,方才在林中便可動手,眼下四麵車馬往來,再不遠又有個驛站,哪還有機會?”
她眨了眨眼,也怕是自己杯弓蛇影了,吩咐道:“這樣,我先去前頭驛站落腳,你再回林子裏看看,別是拾翠當真一時有事走開了。”
揀枝應聲好,正要抬腳,卻聽一陣車軲轆聲自林中由遠及近。正是拾翠駕車過來了。
元賜嫻鬆口氣,待車駛到跟前,正要嗔她今日怎這般不牢靠,卻見她神情緊張,麵露焦色,似有不對,不由笑容一凝。
拾翠一扯韁繩下來,問道:“小娘子,您方才瞧見徐先生了嗎?”
元賜嫻皺皺眉:“我與他在山口別過就沒再見,怎麽了?你這是去了哪裏?”
拾翠又確認道:“那您剛才可曾托人交給婢子一張字條?”
她更疑惑,一頭霧水地搖搖頭:“怎麽回事?”
拾翠急聲解釋:“婢子等在林中時得了一張字條,看上邊是您字跡不錯,說您走累了,叫婢子前往山口接您。但婢子駕車去到那裏卻隻看見徐先生,與他說明情況後,他道沒有這回事,然後緊張地掉轉了馬頭,看樣子是來找您了。”
元賜嫻腦海中一刹電光石火般閃過個念頭,心砰砰砰地跳起來。拾翠駕的是車,自然追不上馬,那麽照徐善的速度,早該到了這附近,沒道理與她失之交臂。◆思◆兔◆網◆
她道:“難道是有人聲東擊西,以我遇險的假象誤導他,然後在前路給他設了圈套?”
她說完不及深想,便聽官道上遠遠傳來一陣格外突兀急躁的馬蹄聲。
主仆三人齊齊扭頭,見鄭濯策馬飛馳而來,像是進城途中複又回返的。看元賜嫻等人杵在原地,卻不見陸時卿,他猛一勒韁繩,問:“縣主與徐先生分別多久了?”
元賜嫻忙答:“約莫三刻鍾,殿下可是得了什麽消息?”
他來不及解釋,拋下一句“縣主先回城吧”就揚長而去。
可元賜嫻這時候還有什麽不明白的,確信徐善是因自己落入了圈套,又怎可能先行回城。
她在原地沉默一晌,隨即一把抽出揀枝手中障刀,割斷縛馬的繩索,然後提刀一跨上馬,朝鄭濯離去的方向追了過去。
“小娘子!”
元賜嫻上一次這樣心急忙慌地奔馬還是去年中秋翌日,在商州以為陸時卿遇險的時候。
顛簸不平的林道上,她重複著揚鞭又落下的動作,耳邊嗡嗡作響。
其實這聲東擊西的計謀有個微妙的漏洞,就是太巧了。
支走拾翠這件事看似簡單,但在時辰的算計上卻須非常精準。早一步,則她們主仆很可能在山口碰上,晚一步,則又很可能令她們在林中相遇。然而既然對方千辛萬苦成了事,又怎會隨隨便便折在徐善這一環上,叫他剛好遇上拾翠,剛好得了救援的機會?
除非,這一環也是對方的精心設計。
在石亭裏,徐善自己也說過,巧合太多就不叫巧合了。可他怎麽就輕易中了計?他那番所謂逆推的大道理呢?那樣聰明清醒,懂得審時度勢的一個人,究竟為何犯了蠢?
元賜嫻下意識逃避著這些問題的答案,心亂如麻之下大力揮鞭。但鄭濯本就快她一步,騎術又在她之上,她便隻能一路咬著,難以追平。
她一路跟他從林入山,因馬奔得太疾,束發的綢帶胡亂飛卷,幾次遮擋視線,她便幹脆將發帶咬在了嘴裏,緊緊盯住前方,臨上山時,忽見道口衝出兩名騁馬的黑衣人,似要阻攔鄭濯。
鄭濯卻絲毫不減去勢,人在馬上顛簸,手已拔刀出鞘,眨眼間揚臂,一劍割兩人喉,隨即繼續前衝。
元賜嫻緊隨在後,咬著牙看也不看地上屍首,等再行一段,又見一隊黑衣人,籠統七名,個個都是體形健碩的青年男子,看長相卻沒什麽特別的,就是一般的漢人武夫。
鄭濯揮刀再殺,一邊回頭看了她一眼。
她得了這眼色暗示,知道他的意思是叫她先走,便停也不停直直躍馬而上,為求快,不避不讓,狠狠踩著一具屍首過去。
隻是鄭濯到底不能一氣解決七人,她馳出一路後,很快就聽身後有人追了上來。
若正麵與這等武夫對上,她一個女子到底難有勝算。元賜嫻回想了下這批黑衣人方才的態勢,感到他們似乎一直都是被動阻攔,而並非要對她和鄭濯下殺手,便悄悄收起鞭子掛在馬頭,減緩了策馬的速度,假作疲憊之態,抓著障刀等他追上來。
黑衣人果真並不打算出殺招,等快要趕上之時,自馬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