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雲深自然不會因為這種言語的挑釁就生氣,他生氣的是如今林朝雨在敵人手裏而他卻沒有辦法立即就把她救出來。
沒有人知道他知道林朝雨被抓走之後心裏有多惶恐不安,那種害怕,是他從來都沒有過的。
知道母親去世的時候,更多的是傷心和難過,但因為有父親陪著,所以並不害怕。
他害怕林朝雨遭受什麽,他甚至想過,倘若皇後當真動了林朝雨,他拚了一切也會立即把皇後殺了為林朝雨報仇的。
如今林朝雨雖然沒有遭遇他想象中的可怕的事情,但看著林朝雨受了傷,他仍舊心疼得無法呼吸。
他一遍一遍的告誡自己,要保護好林朝雨,可因為他的大意,他還是讓人傷害到了她。
那幾個黑衣人,退到了山洞的最裏麵,如今已經退無可退了,身後就是萬丈懸崖。
獵獵的寒風刮得人衣袍翻飛,封雲深沒有想到這山洞後麵竟然是懸崖。
見到林朝雨之後微微放下的心,又提了起來,唯恐那黑衣人不管不顧的就帶著林朝雨跳下去。
東月和安鶴看到後麵是懸崖也是嚇得不輕,碧月和落雪顫抖著身子默默的流淚,大氣都不敢出。
黑衣人囂張的看著封雲深笑著道:“我說封督主,若是尊夫人跟我同年同月同日死,不知道督主開心不呢?”
退無可退,黑衣人也不掙紮了,主子說了若是他們被發現了,就自行了斷,磨蹭著也不過是想多活一會兒罷了。
什麽樣的人最恐怖呢,就是深知自己活不長的人。因為自己活不長了,對生命的不甘和遺憾都化作了力氣用來挑釁封雲深。
封雲深倏而笑了,他淡淡的道:“今日死的隻會是你,本督的夫人會好好的活著。”
黑衣人見封雲舍說得篤定,以為封雲深有了對付他們的法子,但他左右都要死了,惶恐了一瞬之後就恢複淡定了。
他笑著道:“也不知道是誰給督主的勇氣。”
他忽然把原本架在林朝雨脖子上的刀子舉了起來朝林朝雨的臉上劃去,狂笑著道:“主子說,既然督主夫人喜歡醜陋的樣子,那往後就一直醜陋下去好了。”
林朝雨一直都在等待一個契機,就是黑衣人的匕首離開她脖子的時候的契機,她在被黑衣人用刀駕著脖子的時候,想了各種應急逃脫的法子,但黑衣人的匕首就涼涼的挨著她的脖子,她知道的那些法子都不管用。
因為她的速度在快,都不能比黑衣人的動作快,黑衣人的匕首就在她的脖子上,一刀下去她就能斷氣。
但黑衣人移開匕首到了其它地方她就不杵了,林朝雨趁著黑衣人移動匕首的間隙,原本被綁在她手上的繩子被林朝雨掙開,一枚磨得尖利的銀簪落入林朝雨手裏,林朝雨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將其紮入男人身體最薄弱的地方。
那黑衣人沒有料到林朝雨會突然有這麽一手,疼得冷汗直冒,手上原本在林朝雨臉上剛開始割出一條小口子的匕首也應聲落地。
在黑衣人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一道人影閃現在他眼前,他隻覺得自己眼前一花,就被擲入了地上。
這種擲入地上並非是簡單的被仍在地上,而是被鑲嵌進入了地麵。他能夠清晰的感受到自己的骨骼碎裂,以及五髒六腑都移位了。
在黑衣人被扔出去的同時,林朝雨落入了一個熟悉而又溫暖的懷抱裏麵。
這一切,隻發生在一瞬間。
其他的人甚至來不及思考黑衣人為何突然難受的躬下身子。
封雲深在運功開始的那一刻,渾身像是被千萬把刀子在割肉一般,疼到讓他無法呼吸,但他還是毫不猶豫的衝向了林朝雨。
黑衣人移動刀子的那一瞬間,是林朝雨等待的契機,也是封雲深等待的契機。
但當他把林朝雨救下來的時候,就感覺自己身上的力氣仿佛在一瞬間被抽空,一口鮮血從他口中噴了出來。
林朝雨還沒有來的及抬頭看封雲深,就被封雲深的血染紅了衣裳。
封雲深整個人的重量也壓在了她的身上。
她本就沒有什麽力氣,封雲深的重量驟然而來,讓林朝雨一個不穩,直直的想地上倒去。
封雲深用最後的一點力氣將林朝雨翻轉了過來護在懷裏,讓自己給林朝雨當了人肉墊子。
林朝雨看著封雲深蒼白的臉,眼淚不由自主的就掉了下來,捏著袖子去擦封雲深嘴角的血。她不知道封雲深怎麽了,但封雲深如今的樣子是她從來沒有看到過的脆弱。
她心裏慌慌的,十分害怕。
封雲深哪裏都疼,唯有心是甜的。
林朝雨掙紮著要從封雲深的身上起來,她想要看看封雲深是哪裏受傷了,而且剛剛封雲深這般護著她摔在了地上,肯定又有地方摔傷了。
封雲深卻是把人摟在懷裏,聲音有些虛無縹緲的道:“不要動,讓我抱一會兒。”
林朝雨很擔心封雲深的情況,很想先看看,但不知道為什麽,在聽了封雲深的話後,瞬間就安靜了,她乖乖的由著封雲深抱著,把頭枕在他的心口,感受著封雲深心跳的聲音,默默的流淚。
她不知道自己是因為擔心封雲深的傷而哭的,還是因為感動封雲深封行為,還是因為劫後餘生,總之她現在就是關不掉自己的淚水。
她在山洞剛剛見到封雲深的時候,封雲深都還是好好的,身上也沒有受傷的痕跡,但是卻在救了她之後就立刻吐血了,整個人也變得這般虛弱。
封雲深努力的把一隻手放到了林朝雨的頭上,溫柔的撫摸著她的頭道:“不哭……”
林朝雨的淚水,燙得他心疼。
東月和安鶴在封雲深動手的時候,趁著其他幾個黑衣人一晃神的功夫,也把碧月和落雪救了下來,其餘人也趁機出手,把另外的一些黑衣人救了下來。
正打算審問一二的人,那些黑衣人卻突然全部都暴斃了。
等東月這邊處理完了事情,這才發現自家兩個主子抱在一起倒在地上。
他立即上前要去扶封雲深起來,羅神醫說了,主子不能動武。但方才主子在救夫人的時候還是沒有忍住動手了。
封雲深阻止了東月道:“讓我躺一會兒就好了。”他現在並不想鬆開林朝雨。
原本漆黑的,沒有星辰也沒有月光的夜空,突然出現了點點星光,而後月亮也露了半邊臉出來。
封雲深撫摸著林朝雨的發絲道:“月亮出來了。”
林朝雨吸了吸鼻子,微微側頭。山風呼嘯、月明星稀,若不是眼下的狼狽,倒不失為好風景。
留下的淚水有不少流入了她臉上被劃開的傷口裏麵,一陣風出來,一下子就風幹了,清晰的刺痛感提醒著林朝雨,她的臉應該是被毀了。
她往上爬了爬,把自己的整張臉都完完全全的置於封雲深的目光之下,帶著哭過之後濃烈的鼻音道:“我現在,是真的醜了。”她說的極為認真,眼睛緊緊的盯著封雲深。
似乎想要透過封雲深的眼睛,看清楚她內心最最真實的想法。
封雲深第一次任由人這般直接的窺視他的目光,他費力的抬起手,輕輕柔柔的撫摸著林朝雨的臉含笑道:“一點都不醜,無論你是什麽模樣,都是我喜歡的模樣。”
封雲深這一笑,林朝雨覺得山風似乎立即就寂靜了,周圍的所有一切,都離她遠遠的。她隻能看得見封雲深嘴角包容的微笑,還有他的那一雙眼睛。
此時那一雙本就能夠另所有景色都黯然的眼睛裏麵,以月色、星河為背景,有一個滿滿的她。
那一雙眼睛裏麵,沒有一絲因為她的不好看而又的厭惡之色,或者是其它多餘的神色,隻有她能夠清晰看到的喜歡。
林朝雨覺得,她這輩子當真是要把上輩子沒有流過的淚水全部都流回來。
此刻,她眼睛又被淚水模糊了視線。
封雲深想要給她擦擦淚水,但偏偏手移動起來都困難。
林朝雨將自己的淚水蹭道了封雲深的臉上,然後找到了封雲深的唇,吻了上去。
封雲深乖乖的任由林朝雨親著,沒有跟過去那樣化被動為主動。他知道容貌對於女子而言來說是什麽,讓人傷了她的臉,是他這個做夫君的沒有保護好她。
如今他能做的就是陪著她,找人替她治臉。
他手裏有兩個醫術高超的人,他就不信治不好。即便是羅神醫和白月無法,他在替她尋其它名醫就好了。
若實在治不好,他也不會因為這一點點改變而減少對她的喜愛的。
封雲深在蓄了一點點力氣之後,就安撫似的拍了拍林朝雨的背。
林朝雨鬆開封雲深,趴在封雲深的肩窩放聲大哭。
雖然她平日裏故意將自己扮醜了,可誰不喜歡自己漂漂亮亮的呢。她方才一心想著如何從黑衣人手裏逃脫,以至於直接忽略了黑衣人拿刀割傷她臉的行為。
也或許是她的潛意識裏,就不想知道自己被毀了臉的事情。
封雲深被林朝雨哭得心頭糾到一起了,原本溫柔似水的目光變得冷冽駭人。
皇後一而再再而三的傷害他愛著的人,他不給她馬上給她送上一份大禮,就太對不起她了。
原本他不想使用那些不太光明磊落的手段的,但對待這種陰險的人,光明磊落的,似乎有些吃虧。
林朝雨哭的有些累了,腦袋也昏昏沉沉的,竟然在封雲深的懷裏哭的睡了過去。
封雲深心疼不已。
讓碧月和落雪將林朝雨從他的身上扶了起來,東月等碧月她們把林朝雨扶起來之後,也立即將封雲深扶了起來。
安鶴不知道從哪裏找了一輛馬車過來。
封雲深在上馬車之前看著這些屍體冷冷的道:“這些屍體,全部拿去送給十二皇子。”
然後掃了一眼在地上砸出一個人形大坑,卻還吊著一口氣的黑衣人道:“此人帶回去,不要讓他死了。”
方才那些人暴斃,應該是自己咬了毒。
而這個黑衣人因為被封雲深給摔散架了,沒有力氣咬毒,反而吊著留了一條命。
“那個宅子,好生去看看有沒有什麽有用的東西,看過之後就燒掉,整座山都地毯式的搜索一遍。”
封雲深連下了三條命令,這才上了馬車。
那些去搬動黑衣人的人,看著插在黑衣人身上的銀簪,隻覺得腿間一疼,也終於明白了為什麽黑衣人突然一臉難受的躬身了。
上了馬車之後封雲深就將林朝雨費力的抱進了懷裏,摸著林朝雨冰冷的雙手,放進了自己溫暖的懷裏,在看到林朝雨那一隻被踩傷的手之後,墨色的眸子翻湧著不知名的情緒。
他開始陷入了自我懷疑。
時候林朝雨自從跟了他以後,總是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而遭罪。
這些事情沒有一件是出自他的手的,她卻總被他牽連。
是不是,他當真就不應該擁有自己珍視的人,當真就不應該擁有屬於自己的幸福。
封雲深都不知道,他此時下意識的抱緊了懷裏的人。
林朝雨因為她的臉被毀了而感到不安,卻不知道封雲深比她更不安。
他已經在很努力的,覺得嚴密的保護林朝雨了,可還是一次次的看著她收到傷害。他想要讓她永遠都天真快樂,永遠都燦爛明媚,不想讓她受到任何的傷害,可林朝雨總是被傷害。
下山的路有些顛簸,林朝雨卻在封雲深的懷裏睡得安心,沒有一絲的不適。
封雲深今日也甚是疲累,抱著林朝雨閉目養神。
落雪一直低垂著頭,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在封雲深閉上眼之後,才敢快速的掃了封雲深一眼然後挪開了視線。
挪開視線之後就飛快的垂下了眼眸,馬車裏麵隱隱透著火光,但仍舊很昏暗。實際上她剛剛那快速的一眼都未曾看清楚封雲深的臉。
但就是這樣掃一眼,她也是滿足的。
她有些傷心,封雲深從出來之後,一雙視線就沒有離開過林朝雨,仿佛眼裏隻有林朝雨,在也沒有旁人一般。
對於她,一個眼風都沒有。
她應該知道的,她隻是個婢女,隻是個婢女而已。
他從來都不知道她的情誼,對她也沒有多餘的情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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