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險

  為了有充足的時間準備生日,古流方特意和其他老師換了課,這也就意味著她今天一整天都是空閑的。


  她起了個大早將家裏大大小小的角落打掃了一遍,雖然她平日就很注重衛生,但今天畢竟是曲璟尤的生日,所以還是要有點儀式感。


  這之後她驅車去菜市場,好在上回她跟曲璟尤一起來過一次,也記住了她喜歡的菜色,所以也不用擔心買錯。


  午睡後,她將菜清洗幹淨,又到到陽台上躺了一會兒,沒忍住幻想了一下即將出現的其樂融融的局麵,光是想想都快把她樂壞了。


  眼看著牆上掛鍾指針快要逼近五點,她不得不暫時放棄幻想,爬起來準備午餐。學校六點半下課,再算上曲璟尤從教室走過來的時間,一個多小時綽綽有餘。


  她一頭紮進廚房,歡天喜地地忙活了一陣,不到一個小時一桌佳肴便橫空出世。她心情甚佳,又從酒吧櫃挑了一瓶年份久遠法國進口的葡萄酒,動作嫻熟地啟開。


  這酒並不是她自己買的,而是她舅舅從別人那裏收到後又轉手贈與她;舅舅並非好酒之人,所以收到的很多好酒最後都便宜了她。


  她端坐在餐桌前,滿懷期待等著曲璟尤降臨,虔誠歡喜的模樣像極了在廟裏求姻緣的癡男怨女。


  時間點滴流逝,眼看著已經六點五十,她滿心期待的人卻並沒有出現。她說服自己按著性子再等等,興許是最後一節課的老師拖堂也說不定,畢竟並不是每一個老師都像自己這麽人性化,每天準時下課。


  但當時針逐漸變成直角,她越來越坐立不安,麵上的喜色也慢慢消失。她快步走到沙發邊,抓起手機給曲璟尤打電話。


  她一點也不懷疑是曲璟尤爽約,昨晚自己故意說考慮放棄對她的喜歡,她一度哭得淚眼連連,由此可斷定無疑她也是動了情的。麵對自己精心準備的生日,她根本沒有半點背約的理由。


  電話打通了,但響了十幾聲後自動掛斷,再接著打了幾次還是如此,嘟嘟的忙音讓她沒來由心慌。


  她秀眉緊蹙,握著手機的手因為用力過度指節發白,一種不好的預感讓她眉心隱隱作痛。她忽然拔腿跑到玄關,連衣服都沒來得及換,直接蹬上昨晚那雙跑鞋就奔了出去。


  她飛一般跑到樓下,期間不停用手機重播,但始終無人接聽。女人的直覺告訴她,曲璟尤可能是遇到麻煩了。確定教室和寢室都沒有她的身影後,她毫無頭緒在校園裏茫然亂轉,擔憂和慌亂已經快要達到臨界點。


  如果可以,她真想把曲璟尤的生日願望搶過來自己許,她不期許別的什麽,隻希望能趕緊找到她,確認她的安全。


  另一邊,學校車庫。一中建校很早,後來也一直沒有擴建,在當時私家車的數量並不多,所以車庫不是現在常見的又大又寬,而是一條長長的低層建築,學校的老師都戲稱之為“麵條車庫”,倒是非常符合它的形象。


  車庫有近四十間,靠近校門的十幾間用來停放電動車,剩下的則用來停汽車,不知何時開始就形成了這樣不成文的規定,大家也都不約而同遵守。


  此刻,在原本應該停放電動車的一間車庫裏,傳出了奇怪的聲音。如果仔細側耳去聽,能隱約分辨出咒罵和嘲笑聲,其間還夾雜著痛苦不堪的□□。僅憑聲音似乎就可以判斷裏麵正在上演怎樣的醜惡,但這樣的情景原本不可能發生在這座學風淳樸的象牙塔。


  車庫內光線昏暗,卷簾門被人拉下一大半,隻留了幾寸方便打開,空氣中浮動著躁動不安的火苗。牆角處,一個短發女生麵向牆壁雙手抱頭,惶惶不安瑟縮著,潔白校服上布滿髒汙腳印和其他穢物的痕跡。


  在她身後,站著三個人高馬大的男生,無一例外都留著明顯違反校規的過耳長發。其中兩個個子至少一米七五,一個凶神惡煞一個冷酷無情。


  神色冷峻的那個斜倚在牆上,點了根煙吞雲吐霧,臉上的表情很是沉醉,眼前上演的刺激暴力仿佛讓他很受用。旁邊舉著手機負責照明的男生個子略矮一些,約莫一米七,神情畏縮又忐忑,看模樣像是被脅迫參加這場暴力盛宴。


  “豪哥,她手機都響了十幾次了,該不會是她家人打來的吧?要不還是讓她接個電話,警告她小心點不要亂說話就是了。”


  說話的是旁邊個子較矮的男生,他的神情肉眼可見極其緊張,但顯然他並沒有做決斷的權力,所以隻是卑躬屈膝地向權威者建議。


  “你是豬嗎?”被叫做豪哥的長得很凶的男生高高揚起手,“啪”的一聲打在他頭頂,惡狠狠瞪了他一眼。“萬一她接了電話把我們的事都抖出去怎麽辦?你不想在一中呆著老子還想好好混下去呢。”


  他忿忿地朝那人“tui”了一口,忽然想到什麽似的,嘴角一歪冒出個極猥瑣的笑,嘲弄道,“你小子該不會是喜歡她吧?”他用食指指了指角落裏的人,態度輕浮至極,“就這?原來你喜歡這種假清純的biao子啊。”


  “哪能啊,豪哥別開我玩笑了,我這不也是擔心萬一事情敗露嘛。”他狼狽地摸摸頭頂,嬉皮笑臉點頭哈腰,心裏卻暗罵一聲,後悔自己先前不該多嘴。連自己都護不住的人,就不應該逞強去擔憂他人的安危。


  “阿傑說得對,得讓她接電話,否則電話那邊的人如果察覺異常,搞不好會直接打電話來學校問。”先前一言不發神情冷漠的那人將煙頭丟在地上,用鞋跟狠狠碾滅,抬頭望向右手邊的人,篤定道,“讓她接吧,豪哥,別讓她亂說話就行。”


  “豪哥”似乎很信任這位扮演軍師的角色,他低頭猶疑了一會,同意了他的建議。“喂,高材生,”他衝著佝僂在牆角的人粗聲粗氣地問,“看看是誰給你打的電話。”


  蜷縮在牆角的曲璟尤一直在閉氣凝神聽他們交談,當聽到他們準備讓自己接電話時,她敏銳地察覺到了一線生機。她努力將情緒收斂,強壓住狂亂跳動的心,強迫自己鎮定下來。


  她試探著緩緩轉過身,還好,沒有一開始雨點般地拳打腳踢。她鬆了口氣,臉上浮起一絲半真半假的惶恐,小心翼翼道,“應該是我老師打來的,我們本來約好六點在她宿舍見麵,她要給我補課。”


  一聽打電話過來的人居然是老師,三個人不免同時變了臉色,“軍師”是最快鎮靜下來的。他朝“豪哥”使了個眼色,示意他先把手機拿過來看看確認真假。


  “手機給我。”他徑直將手伸到她麵前,那手又黑又厚,活像一隻笨重的熊掌,曲璟尤第一看到這雙手的時候驚恐地想,他隨便來那麽兩巴掌自己都會斃命。


  但神奇的是,這場bao力持續了近一年,甚至就在五分鍾前,自己還被對方左右開弓地打,卻還是完好無缺活了下來。人的生命力有時是就是這麽堅韌,真是諷刺至極。


  她哆哆嗦嗦從校服褲子的口袋摸出手機,遞給對方。


  手機是老年機,造型神似當年風頭無兩的諾基亞,但是質量一看就很垃圾。“豪哥”將手機掂了掂,譏諷道,“這都什麽年代了還用這麽垃圾的手機,你家是有多窮啊。”


  他自打出生以來就沒見過這種東西,搗鼓了半天才找到通訊記錄,果然,十幾通未接電話都來自同一個人,備注是老師。他將隻有兩個拇指大小的屏幕湊到“軍師”麵前,後者眯起眼睛瞧了瞧,最後點點頭。


  “給你。”他彎下腰將手機還給曲璟尤,一張黝黑的肥頭大臉也跟著湊到她跟前,渾濁且惡臭的氣息撲在她臉上,熏得她頭暈腦脹。“好好說話,不然我就弄死你。”


  他左手一把揪住她的頭發死命向後拉扯,讓那姣好的臉蛋被迫高高仰起,對方緊咬嘴唇隱忍不發卻又忍不住瑟瑟發抖的樣子讓他愈加興奮,骨子裏的獸血在不斷翻騰。


  他揚起右手,左一巴掌右一巴掌,接二連三扇了她好幾個耳光,曲璟尤被他扇的腦子嗡嗡響,一下子連剛剛想好的計謀都差點回憶不起來。


  生理上的疼痛是其次的,心理上的痛苦卻無論如何都揮之不去。被人這樣極盡羞辱之能事,羞恥感和恐慌往往尤如跗骨之蛆,長長久久糾纏你,好似不死不休。


  盡管他有意控製力度,以免在她臉上留下明顯傷痕,但因為皮膚過於白皙,很快她臉上便浮起了數根血紅粗線,即使是在如此晦暗的環境裏也顯得格外觸目驚心。他衝著曲璟尤啐了一口,決定破罐子破摔,剛想繼續施暴,肩膀卻被人拍了拍。


  他扭過頭沉默不語,但臉上亢奮不減,像一隻殘暴嗜血的野獸。


  “別打臉,”“軍師”皺了皺眉,好心提醒他,接著又補了句,“先讓她接電話吧,讓她先打完,接下來你才能打個痛快。”說完,兩人相視一笑,不費吹灰之力將狼狽為奸這個詞演繹到極致。


  “豪哥”轉身似乎想尋找什麽,“照明男”見狀立刻屁顛屁顛跟了上去,彎腰屈膝,手機的手電筒跟著他移動,半點也不敢懈怠。經曆方才一番敲打後,他已經認清了自己的身份,知道自己是個什麽玩意兒,也就不再傻乎乎做英雄救美的蠢夢。


  約莫半分鍾後,他抓著一根粗樹枝走回來,他將樹枝的另一端直接抵在曲璟尤唇上,全然不顧那上麵還沾著細碎泥沙。


  他稍一用力,尖利砂石劃破她的嘴唇,細細的血絲倏然滲出,襯著那慘白一片的臉,場景一度有幾分詭異。曲璟尤開始不可抑製地顫抖,最初隻是嘴唇哆嗦,到後來牽一發而動全身,整具身體都跟著不由自主顫栗,狼狽至極。


  熟悉的恐懼席卷而來,聲帶像是被破壞了一樣,她張了張嘴,卻發現自己根本發不出聲音。


  見她這副慘像,他更加洋洋得意,陰慘慘地笑道,“害怕就給老子聽話點,什麽該說什麽不該說你自己清楚,要是敢多說一個字,後果自負。”他冷眼掃了眼手機,命令道,“打,開免提。”


  曲璟尤翻開未接來電記錄,顫抖著按下撥號鍵,出乎她意料的是電話隻響了一聲就被人接了,熟悉的聲音透過電波從另一端傳來,讓她有種潸然落淚的衝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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