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起(請看我微博)
曲璟尤站在門口,裏麵一片祥和的狀態讓她非常詫異,她懷疑自己是不是眼花了。先前打她打得最凶的那人眼下正佝僂身體,沒有了逼人的架勢,一手捂著胸口一手捂著胃,頭微微揚起,衝著她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
“對不起,我不應該冒犯你,更不應該一次次仗著自己的體力和身高優勢打你,給你帶去了很深的傷害,我在此向你道歉。同時我也向你保證,以後絕對不會再對你動手,如果不小心在校園碰到你,為了避免給你造成不適,我會主動繞道而行,希望你能原諒我。”
他機械地念完這段同伴幫他打的草稿,扭頭覷了覷古流方,顯然還是略有不甘,但是礙於對方的武力值也不敢造次。
“看我幹嘛?看她啊,”她隨手抓起地上的粗樹枝作勢就要抽過來,“你他媽是不是忘了你到底是在跟誰道歉?是要求得誰的原諒?”
他深深歎了口氣,腦子裏大概是想了些類似“大丈夫能屈能伸”之類自我安慰的話語,然後下定決心猛然抬頭,對著曲璟尤一字一句道,“你能原諒我嗎?”這次聲音要比之前誠懇多了。
曲璟尤還有點沒回過味來,她瞄了瞄姿態低下的“豪哥”,視線一轉又落到噤若寒蟬的“軍師”身上,最後才望向古流方,用一臉黑人問號表達了此刻內心滿滿的困惑。她無辜地攤攤手,仿佛在說“事情就是你看到的樣子,要怎麽處理你自己決定”。
“額,那好吧,我原諒你,也希望你說到做到。”說話時腹部的痛隱隱約約襲來,她下意識想用手去捂,但又怕老師擔心,就咬了咬唇生生忍下來。她知道對方的道歉並非心甘情願,就像她的原諒一樣言不由衷。但有些事情總需要有人先做出妥協,否則就會無休無止。“那我們回去吧。”她看向古流方,目光綿柔且溫順。
“等等,還有這個。”她連頭都懶得回,手向後隨便一抓,徑直揪住那人的領子將他拖出來,冷冷冰冰道,“先自己抽自己五十個耳光,然後跟她道歉,每一巴掌我都要聽到足夠的響,否則我就讓你的好兄弟來幫你。”
那人轉過頭震驚地盯著她,再也沒法強作鎮定,一臉難以置信。“不是,我……我們剛剛不是這麽說的,你不能說話不算數。”
“此一時彼一時,而且你要是就這麽完好無損的回去,你好兄弟的麵子該往哪擱啊?”她說著斜了“黑大個”一眼,戲謔道,“你說是不是啊?”
“扇啊,愣著幹嘛,你該不會是希望老子親手扇你吧。”
那人憤憤的目光在古流方和“黑大個”之間來回掃視,心有不甘卻無可奈何,最後隻能一個不漏扇了自己足足五十巴掌,接著又向曲璟尤道歉,所幸她一並接受了。
“希望今天是我最後一次看見你們兩個,滾吧。”兩人對望一眼,立刻作鳥獸散。
等目送兩人徹底跑遠後,古流方這才重重舒了口氣,先前刻意繃著的臉頃刻垮了下來,終於又變成了曲璟尤熟悉的那個人。
“老師怎麽會把他們嚇成那個樣子?”
“這不重要。你怎麽樣?我陪你去醫院吧。”
“沒事,我隻是有點被嚇到,沒怎麽受傷。”她解釋道,旋即又浮起一個窘迫的笑,“倒是剛剛,一時沒忍住在老師麵前哭成那個樣子,實在太尷尬了。”
“不會,你在我麵前可以做你想做的任何事,沒有尷尬或者羞恥這一說,所以不要給自己不必要的心理負擔。”
曲璟尤點了點頭,沒肯定也沒否定,最後隻輕聲說,“回宿舍吧,”頓了頓又補了一句,“我是說老師的宿舍。”
“好,那我背你。”她三兩步走到曲璟尤前麵,彎下腰,馬步紮得穩穩地,就等她跳上來。
曲璟尤有些難為情,想要拒絕。“不用了吧,我自己能走,又沒有傷到腿,太誇張了。”
“不行,看在我為你上刀山下火海的份上,你必須讓我背,就當做是給我的報酬。”
熟悉的說不過就耍無賴的風格又回來了,這讓曲璟尤覺得很親切,剛才陰鬱的氛圍也被徹底一掃而光。她足下發力,年輕而韌性十足的身體一躍而起,穩穩當當落在老師背上。
“哪有人要這種報酬的。”她箍在老師脖子上的手緊了緊,在寂寂黑夜中,聲音淺的猶如一縷歎息。
她清淺的氣息拂在耳邊,猶如涼風灌進心田,讓古流方非常受用。
“老師怎麽會這麽快就找到我?”她問道。
“這當然要歸功於你的機智。”她毫不吝嗇褒獎她,接著解釋道,“今天明明是你的生日,但是你卻跟我說我們約好今天補課,所以我很快就意識到不對。其次,你上一回跟我提起你媽媽明明說的是你已經有十年沒見過她,剛剛卻說她來學校接你去吃飯,這顯然不可能。最後,你說你坐摩托車已經到了校門口,所以我就猜測你應該在靠近校門方向的某間車庫裏。為什麽是車庫而不是車上呢?很簡單,因為你打電話給我的時候周遭很安靜,顯然不可能是在馬路上。綜上所述,這樣一來範圍其實就很小了,所以找到你並不是什麽難事。”
實際上,從她第一天得知曲璟尤身上的傷不是因為家暴,她潛意識裏就覺得遲早會有這麽一天。雖然曲璟尤一再向她保證事情已經結束,但是根據自己過往的親身經驗,她並不相信校園暴力可以結束得這麽輕輕鬆鬆。
曲璟尤吃驚之餘又有些欣喜,心情複雜訝異道,“我沒想到老師居然這麽輕易就理解了我的意思,而且分毫不差。”
“或許這就是心有靈犀吧。”她厚著臉皮揶揄。
回宿舍的路還有很長,她感覺自己仿佛腳下生風,半點都感覺不到疲憊。她一邊走一邊跟曲璟尤講述她不在場那段時間發生的故事,自然,動手部分都被她精簡甚至直接略過,隻著重刻畫自己足智多謀的形象。
“那個個子略矮的男生連你也看出來了吧,一看就是個懦弱慫包,所以我一進去就表現出一副要拚死一搏的姿態,又明示暗示出了什麽事他就是最佳背鍋選手,所以他最先就慫了。畢竟雙拳難敵四手,如何他們三個人一條心,那我是真的搞不定。”
“老師好聰明。”
“還好。接著就是那個寡言少語但是一看頭腦就很靈活的人,按理來說這樣的人更容易成為小團體的領袖,但奇怪的是他卻服從於一個看起來蠢笨如豕的人。這種情況呢一般有兩個原因,要麽是他想假手於人達到某種目的;要麽就是對方背景強大,隻有跟著他才能撈得好處。反正不管是那種,這類精致的利己主義者都不可能在衝突爆發時讓自己首當其衝。”
“那個人確實很聰明,隻可惜聰明完全沒用在正道上。”以往每一次暴力,包括今天,他都選擇站在一邊觀戰,不時在關鍵時候提供一點“有趣”的建議,但自己從不動手。哪怕有天這件事真的被曝光,他估計也可以推得一幹二淨。
“剪除掉他的左膀右臂後,“黑大個”自然也沒了十足底氣,再加上吃了我一記飛毛腿,又聽說我是跆拳道黑帶,所以就乖乖舉白旗了。”
“黑帶?!”
“其實我是詐他的,我當年隻學到紅帶,真要是黑帶他今天估計很難活著走出那扇門。”一想到那張又肥又醜的臉,越往後她的語調越冰冷,恨不得把那人抓過來再打一次。
“哦,老師怎麽會想到要學跆拳道呢?貌似女孩子學這個的不多。”
“你忘了?我之前不是跟你說過嗎,我初中時被人打斷了手,休學養了一個月才好,病好之後我媽擔心我又被打,就送我去學了跆拳道,聊以防身。”感覺到背上那個人身體僵了僵,她雙手同時用力將她往上拋了拋,換上一副故作輕鬆的語氣笑道,“怎麽,覺得我很像□□嗎?”
曲璟尤沒說話。
“錯了就是錯了,我並不想為自己過去的錯誤辯駁,但不可否認,暴力是暴力者唯一能聽懂的語言。我當然也希望你能奮起反抗,但我不希望有一天你也變成和我一樣的人,所以,壞事就由我來做。”她頭朝左側了側,盡可能去對曲璟尤的目光,路燈暖光流瀉在她精致側臉上,讓她看起來溫柔得無以複加。“我知道,作為老師,我萬萬不應該當著你的麵做這樣的事,但如果不這麽做,我不知道怎樣才能保護你。”她眉眼彎了彎,無邊暖意從眼角向四周漾開,宛如浸在水波中的月光,“原諒我,這是我能想到的最兩全其美的辦法。”
曲璟尤將臉埋在她剝間,熾熱淚水沿著她的細膩肌膚一路蜿蜒無聲,滑到胸前,燙的她胸口發麻。
“哎,你別哭啊。老師不喜歡你淚眼漣漣,更喜歡你笑靨如花。乖,給我笑一個,就當做是我為你衝鋒陷陣的獎賞。”
“可是這種時候怎麽笑得出來……”她咧了咧嘴,隻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要多醜有多醜。
“那就回家再給我笑,反正這筆債我記下了。”
“我才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