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趙實之母
第八十四章趙實之母
聞言，我下意識扭頭看了一眼跟在我們身邊的小劉，被趙實上了身的小劉。
他僵硬的臉上難得露出疑惑的神色，遲疑了一會兒才說：「這並不是我家。」
我們仨面面相覷，又齊齊轉頭看向李婆婆。
「是也不是。」她搖了搖頭，解釋道：「這確實不是他家——他離開之前的家。」
「趙實離開家之前，他家確實不住在這，只不過在他離開之後，村子為了陰陽平衡，他家沒了他之後，他母親就把家搬到這處了。」
又是陰陽平衡，這個村子究竟是為什麼要處處講究陰陽平衡呢？既然都陰陽平衡了，晚上為什麼還不讓人在外頭呢？搞得那麼神秘？
不等我多想，聽了李婆婆的話后，趙實走上前敲了敲門。
「來啦！」
門那一頭傳來了一個上了年紀的女人的聲音，隔得有段距離，聲音有些含糊。
不緊不慢的腳步聲漸漸靠近你。
「吱呀」一聲，有些老舊的門發出令人牙酸的聲音，緊接著從里側被人打開。
一個中年女人站在門裡邊，有些驚訝地看著我們。
「你們是？」
趙實沒有說話，反而微微低著頭，後退了幾步。
這女人是誰？難道是趙實的母親？
我心裡有些奇怪，如果真是他母親，那他離家才三年多，怎麼就一副完全不認識的樣子？
這時，李婆婆上前一步，「趙家媳婦兒，我們進去說吧！」
那中年女人收回了一直在我們身上來回打量的眼神，沖李婆婆笑著點了點頭，讓開身子放我們進去。
我緊跟著李婆婆走了進去，趙實落在了最後。
屋內也是近似「九廳十八井」的構造，只是看上去似乎並沒有村長家那麼大。
中年女人一路領著我們到客廳。
「你們先坐，我去泡茶。」
她將主位讓給李婆婆，轉身就離開了。
李婆婆十分自然地往主位上一坐，一抬頭見我們都站著，揮揮手示意我們：「都隨便坐吧，村裡規矩，進門先喝茶，得喝完茶才能說事。」
我嘆了口氣，就著手邊的位子坐了下來。
忽然聽到一陣異動的響聲。
先是瓷碗挪動的聲音，接著一些細微的「咯嘣」的聲音，好像是什麼東西被搗碎，接著是沙沙的碾壓物體的聲音，這一系列的聲音停下來，弄得我渾身不自在。
我坐在座位上扭捏了一會兒，瞧著主位上李婆婆閉目養神的樣子，只得壓低了聲音悄聲問旁邊正低頭玩手機的小妍。
「小妍你有聽到什麼聲音嗎？」
她把埋在手機里的頭抬了起來，一臉茫然地看著我。
看來她沒聽到。
我抬眼看向對面的王學文，他低頭沉思狀，也不知道他聽沒聽到這聲音。
過了好一會兒，等到那些聲音都沒了，那中年女人才走了出來。
她端著一個頗大的圓形碟盤，碟盤的正中間擺著一個陶罐，裡邊盛滿了墨綠色的液體，陶罐的周圍擺著好幾個小碗碟，數了一下，一共八個。
每個碗碟里分別裝著不同的配料，有花生，紅薯等，還有一些我說不上名字的葉子菜。
那女人將碟盤擺在了客廳正中間的八仙桌上，她放下后，挪動了一下碟盤，將其擺在了桌子的正中間。
我抬頭看向坐在對面的王學文，他似乎注意到了我的目光，原本盯著桌子看的眼睛抬了起來，看著我，微微張了張口型。
我看出他說了兩個字，「平衡」。
那女人擺好茶碗后，給我們盛好茶端到了面前，我連聲道謝，她反而有些局促地擺手。
明明是在自己家裡，她卻表現得比我們這些客人還要拘謹。
只是這茶喝起來太奇怪了，還分給我們每人一雙筷子！你見過喝茶還使筷子的嗎？
等茶都上齊了，她搓了搓手，「我去給你們炒點小米吧！」
我有點怕了，喝個茶而已啊，還要炒小米？至於嗎！
幸好李婆婆似乎也不想太折騰，她說：「不用麻煩了，你坐吧。」
她這才點點頭，坐在了李婆婆的下位。
我喝了一口那墨綠色的茶，和平時喝的茶不一樣，與其說是茶，不如說是稀釋的粥更恰當一些？
這茶似乎加了很多料，除了茶葉的味道外，還有薄荷，花生米，我甚至從中嘗到了青菜葉子，只不過全部被碾碎沖泡成稠狀物了。
難道我之前聽到的聲音是這女人在做茶？
「這是客家擂茶。」
李婆婆在主位上一邊喝著茶，一邊解釋道。
我沒有接話，沉默地喝著。
那中年女人坐了一會兒，似乎也坐不住了，乾脆自己也拿起一個碗來要去盛茶，她手伸向勺子的時候，另外一隻手與她同時伸了出去，兩隻手在勺上觸碰到。
那女人明顯愣了一下，連忙縮回手，示意另外一隻手的主人先盛茶。
那隻手的主人正是趙實。
他張了張口，卻什麼也沒說，悶聲盛茶。
一時間，客廳里無人說話，大家都在默默的喝茶，時不時傳來喝茶的吸溜聲，和器皿輕輕碰撞的響聲。
這平和的場面一直持續著，直到響起了第三種聲音。
那是哧溜哧溜的吸鼻涕的聲音。
在這安詳的場景里顯得異常的不和諧。
我抬頭四下看，看到身邊的小妍和對面的王學文也和我一樣，一臉疑惑地四處看，都想找到音源。
然後我們發現發出這聲音的人是趙實。
他喝著擂茶的同時，時不時發出哧溜的吸鼻涕聲。
因為他的臉上爬滿了無聲的淚水。
他在哭。
我們仨臉上盛滿了驚訝。
而李婆婆眯著眼睛喝著擂茶，也不知道是否察覺到了趙實的異樣。
坐在她下位的中年女人還在悶頭喝茶，似乎完全不清楚狀況。
李婆婆仰頭喝光了茶碗里的茶，將茶放在一旁，就眯著眼睛在那坐著。
直到那中年女人喝完了自己茶館里的茶，將茶碗放下，李婆婆才狀似不經意地開口問：「趙家媳婦兒，你兒子是叫什麼名字來著？」
那女人剛放下茶碗的手一頓，過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小聲道：「叫趙實。」
她就是趙實的母親！
我們仨對視一眼，不約而同地扭頭去看趙實，他依舊喝著茶，依舊淚流滿面。
「離開家幾年了？」
「三年六個月零七天了。」她幾乎是立刻回答到。
說完，她自己倒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還特意解釋了一下，「主要是他一走，這邊就要搬家，時間挺好記的，我並沒有特意去記時間的。」
我們陪著尷尬地笑了笑。
趙實喝完了茶，無聲地放下了茶碗。
「趙家媳婦兒，你兒子有聯繫過你嗎？」李婆婆又問。
女人點點頭，「有有，十天半個月打一次電話來吧，上個月還打過電話給我呢！」她搓了搓手，有些遲疑道：「主任啊，趙實他咋了？是不是出什麼事了？」
李婆婆睜開了眼睛，定定地看著低著頭的趙實。
我們仨都屏住呼吸不敢吱聲。
女人因為這突然的安靜而有些疑惑，她順著李婆婆的目光看向趙實，有些吃驚到：「你……」
我莫名的有些緊張，難道要母子相認了？
結果並沒有，女人問他：「你怎麼哭了？喝不慣我們這的茶嗎？」
趙實用手胡亂擦了擦臉，勉強擦乾淨了臉上的淚。
「沒啥，只是覺得這擂茶太好喝了。」
我驚訝於這女人居然還沒認出自己兒子的同時，還驚訝趙實居然也沒有主動相認。
「這孩子，好喝你哭啥，這還有很多，隨便喝。」女人慈祥地笑了。
「你老家也是客家的？」女人忍不住問。
趙實點點頭。
「想家了吧？」
趙實再點頭。
「想家你就回家看看唄！」女人笑。
趙實低著頭，「不方便回去。」
女人有些局促，「哦……確實，你們年輕人就愛往外邊闖蕩，」她嘆了口氣，「你家裡人肯定盼著你回家的，只要回家就沒有啥不方便的！」
趙實眼圈又紅了，他低下頭低低地「嗯」了一聲。
又是一陣沉默，就在此時，我看到趙實的身影開始慢慢出現雙影，一開始我還以為是自己的錯覺，沒想到那雙影的縫隙越來越大，竟隱隱有分離出來的勢頭。
我一眨不眨地盯著，終於發現不是什麼雙影，而是趙實的魂魄正與小劉的身體分了開來！
趙實的魂魄終於離開小劉的身體，走在一旁的地上，看了看我，又抬頭看了看主位上不知何時閉上眼的李婆婆，最後將目光定在了那中年女人身上，久久不移開視線。
突然，他緩慢地跪了下去，朝著女人磕了個頭。
「小實？」
女人忽然輕聲叫了句。
她看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