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少年步殤
風塵仆仆的女子站在門前,目光遊離,似是近鄉情怯。
阿塔說,小雅醒了呢?蘭姐姐,你看到了嗎,我們的小雅醒了呢。自你走後,都五年了。在別莊裏,我每日伴著昏睡的小雅,每日裏看她喝下一碗一碗的參湯,看著她人事不知地躺在溫玉床上。日也盼夜也盼地等著紅巫石大發神威地喚她回來,可是她卻一日一日地不曾醒來。紅巫石睡著了,小雅也睡著了。幾乎,我幾乎都懷疑蘭姐姐是否真的預言準確了。蘭姐姐,你預言了全天下的興衰,能看破所有人的前世今生,卻唯獨看不到自己的。現在,小雅回來了,你讓我怎麽跟小雅說,她的娘親不在了呢?
"娘,為什麽不進去呢?"十六歲的少年目露不解。
那少年便是阿塔的兒子,蘭步殤。阿塔是蘭家家生奴仆,所以也跟主人姓蘭。阿塔自小和蘭溪一塊長大,後來就跟在蘭溪身後做了侍衛,蘭溪入了宮,阿塔也跟著住進了洛都。蘭溪憐惜他,並沒有讓他進宮,後來又在進宮後,把最喜歡的身邊侍女指給了阿塔,那人就是劉淑華。後來,就有了步殤。
淑華歎息一聲,還是走了進去。
阿塔憨厚地笑著,緊緊地跟在淑華的身後,絮絮地說著一些瑣事。
淑華靜靜地聽著,並不打斷。旁邊是魂飛天外的步殤。
十六歲的少年,青蔥而美好的年紀,身子象他的父親阿塔一樣,高高壯壯的,隻有十六歲,身高就有一米七了,以後隻會更高。陽光照在少年臉上,安靜而美好。俊俏的眉眼,象極了淑華,雙眼雙大雙亮,盛滿了清清冷冷的泉水,陽光落下,晶晶瑩瑩。濃密的眼睫毛,不薄□□的唇,安安靜靜地站在那,就象一幅畫。跟阿塔相反,他並不愛說話,人也很清冷,但骨子裏卻是很憨厚純淨的。
她回來了嗎?娘說,她是迦羅的公主,是唯一的王室血脈,是他今後要保護一輩子的主人。她睡了五年,他默默地看了她五年。每日,她都靜靜地躺在那,麵色蒼白,那麽脆弱,不會動,更不會說話。有空時,他常常一個人對著她說話,跟娘一樣,好想那少女能醒過來。娘跟他說很多往事,有時說著說著就流了淚。聽著那些故事,他也會為那少女覺得悲傷。他曾想,假如有天,少女醒過來,他必讓她每日都過得快樂。
"雅雅在哪兒?"淑華轉身輕輕地問阿塔。
"在竹林。"阿塔一指。
淑華抬眼,是呢,蘭溪的女兒怎麽能不喜歡竹呢。蘭溪也是極愛竹的。
竹林鬱鬱鬱蔥蔥,淑華和步殤靜靜地走著。
幾根竹子上結著繩索,牢牢地係著布袋,卻是個吊床。竹子搖晃,吊床搖搖。
聽到腳步聲,紅衣少女輕輕抬頭,細碎的陽光照進那雙貓眼裏,波光斂豔,嫵媚明豔。
"淑姨,好久不見呢。"
為這一聲淑姨,淑華淚流滿麵。
又聽到這句淑姨,似曾想識,可是蘭姐姐,你卻不在了。
你是迦羅公主,是唯一的王室血脈。是蘭姐姐用自己的心頭血求了紅巫石,才救了你的命。淑華說
蘭姐姐並不想你跟聖天皇室有任何關係。淑華說。
我也不知道你的父親是誰,蘭姐姐從來沒提過。淑華說。
淑華哭哭笑笑地說了很多,她聽得頭大。淑華堅持自己原本就是雅雅,是紅巫石召喚回來的,那個卓一隻不過是雅雅靈魂暫時停駐的地方,時候到了,她就回來了。可是我的父親是誰哪,難不成蘭溪一個人就能生了她嗎,笑話。更迷惑了。
雅雅撫撫額角,無語望天。吊床悠悠,白雲飄飄。總有一天,我會知道所有。握了握拳,閉上眼,淑姨說,迦羅自滅後,已成空城,近來卻有很多不明的江湖人物出入迦羅,卻不知是為了什麽。
迦羅,迦羅,看來是非去一趟迦羅不可了。
竹林寂寂,那個叫蘇天的少年靜靜地看著吊床上的少女,若有所思,蘭溪的女兒,迦羅公主嗎?
他隻是習慣了在做完手邊的事後,靜靜地坐在離那少女不遠的地方,卻聽到了這樣的對話。
蘇步殤練習了會劍,禁不住又想起了那雙眼睛。其實,他並不知道,一個人能美成怎樣。五年時間,他看習慣了那躺在床上的少女,出了門,看到別的少女,他不覺得,她跟別人有什麽不同。可是,就在剛才,當他對上那少女的眼時,他終於明白娘親所說的豔絕天下。真的很美那,那雙眼,象寶石一樣,網羅了所有的星光。所有的花兒在它們麵前失色,暗然,凋謝。
那一眼便是萬年,無論滄海桑田,還是鬥轉星移,他再也不能忘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