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舌尖的受難
「哦，你說的大概是辣椒吧……」武直正和李忠等人說笑，見方聞怒起，李忠等人早變了臉色，但武直把他們攔住，不慌不忙道：
「我剛才不是說過了么，那東西第一次吃不要加多了，我看你也就加了一勺子就辣成這樣，看來你這人吃不得辣椒，以後少放一點吧！」
「辣椒？你說的是那個？」方聞指向附近另一張桌上正安然擺放著的唯一一瓶紅油辣子。
「對呀……」
「那東西是拿來幹什麼用的？」
「開味的！」
「開味的？是不是放壞了？」
「不，新鮮得很！正因為如此，所以味道才夠勁兒！」
「哼！」
方聞甩手就要走，還甩出句話來：「要是我的舌頭出了事，我要你這個破店開不成！」
「且慢！」
武直上前幾步，伸手將臉上寫滿了盛怒的方聞給攔住。
「你想幹什麼？難道這是家黑店不成？怪不得呢，想想也知道，在天王堂這種地方躲藏的人，不是些汪洋大盜，就是些宵小之徒！」
原來在宋時，常在廟宇之中x出沒的往往不是好人家。是以，官府拿人之時，也常第一時間對廢棄的破廟進行掃蕩。
比如雷橫就曾經以這樣的方法拿住了劉唐。
方聞見武直攔他，便噼里啪啦冒出這樣的一番話語來，氣急敗壞。
武直也不惱他：「對不起，一碗面，三個六，十八文錢。」
方聞大叫：「我沒吃它！我只吃了一口！」
「你又說沒有吃它，又說吃了一口，如此這般顛倒是非，混淆視聽，看你書生模樣，似殷實人家，吃面不給錢，可不慚愧臉紅？」
「我，我只吃了一口！」
「吃了一口就是浪費！要想擺平，也得費鈔！」
「你胡來！」
「要不，我建議你還是回去吃完它……」
啪——
方聞取出一錢碎銀子，丟在了桌上，拂手而去。
眾人看得目瞪口呆，議論紛紛。
趙七坐在隔壁的一張桌子上，卻沒有嘴去管旁邊這件事。和方聞先量、色、香、味一道一道細品下去的情況不同，趙七是面一端上就夾起筷子把麵條往嘴裡送。
糾結了一夜，今兒個他要自己弄清楚這碗面到底好吃不好吃。他再也不想去看鐵扉道人的臉色了！
面一入口，第一感覺是什麼？
是燙，是辣！
燙和辣兩種感覺一起衝擊著趙六的嘴巴與舌頭。
這是什麼感覺？
趙七一時之間比較的迷糊。他是個粗人，雖然有點家資但卻沒有讀過什麼書，並不擅長於表達。
所以，他才想要把唯一的兒子送到鐵扉道人那裡，讓他替自己來管教，好在這個以文為尊不再重視武力而更加在意腦力的時代里，當一個真正有錢有勢出口成章的人上人，為趙家光耀門楣。
當今皇上，人都尊稱一句趙官家。趙六也想自己的兒子能夠弄一個官噹噹。
他說不出辣是一種怎樣的感覺。
昨天他看那兩個小孩子在吃面的時候聲聲句句的喊辣，當時他還在想，他們和武直口中一直所說的辣，到底是一種什麼樣子的感覺？
什麼叫辣？
趙七他長這麼大，還從來只知道辛，不知有辣。
辛他懂，還帶點苦味。比如姜雖然是個很好的調味品，但是若是在吃食物的時候一口吃到了薑片，那種感覺可不太友好。
那麼，武直說辛辣辛辣，辣比辛好，而且更奇妙，到底是個怎麼奇妙法？
一直到吃了嘴中趙七他才知道。
可是雖然知道了，他卻無法用語言準確的表達出那感覺來……
燙燙燙——
辣辣辣——
怎麼好像，這兩種感覺就像是同一種味道同一種感覺一樣？
天啦，居然真的就像那兩個小孩子先前所形容的一樣，如同嘴巴裡面著了火……
難道所謂辣的感覺就是燙？
不，不對，再多吃兩口就知道，這並不是燙的感覺，而是另一種有點類似卻又截然不同的刺激……
這味道有點怪。
奇怪，如果這就是辣，那麼，鐵扉道人和那兩個小孩子等人是如何能夠忍受這種怪味的？
這分明是一種折磨。
是舌尖在受難？！！！
是的，如武直所說，它與「辛」不同，它不苦，卻和「辛」一樣有著一股強烈的衝勁。
可是，這感覺，為什麼就像喝了毒藥一般的，讓人感覺到心裡慌慌呢，難道這東西沒問題，真的能吃嗎？
有一段時日了，趙七在家吃飯的時候一直都沒有什麼味口。所以，昨晚他才會又一次因為伙食而生氣。
趙七的女人在做飯方式上比較的隨便，而且翻來覆去的老是那幾道菜，經年累月不怎麼更改，叫人吃得沒脾氣。
以至於，趙七的飯量不經意間，開始變得越來越小了。有的時候，甚至可以空肚子不吃。
事實上，趙七雖不像隔壁桌的方聞一樣是一個品鑒級別的吃貨，嘴也不像他那麼叼，但是，也一樣的倔強。
不好吃，寧願不吃，就算是餓著，也不肯將就。
飯菜當然首先是用來填充肚子的，讓人不至於餓死餓壞，但是，對於趙七這樣的稍有些生活追求的人而言，味道卻才是更加重要而且不可或缺的東西。
一個不能夠讓人有食慾的東西，它不配叫食品。
人有了食慾，才會有動力，沒食慾，豈不是生不如死。
趙七的生活條件在慢慢的變得越來越加好，可是他卻感覺自己的生活品質在越來越下降……
因為他失去了食慾。
他不知道，這是一種叫做食欲不振的毛病。
一旦人有了這個毛病，雖是個小毛病，卻足夠叫人痛苦不已！
一邊，他感覺到自己的肚子明明餓得很，另一邊，他的味覺卻感覺到越來越麻木！
直到，他今天吃到了武直的這碗面！
起初，趙七的心中充滿了質疑和憂慮。但當他多吃了幾口之後，他才越來越發現，這種怪異的滋味讓人感覺到暗爽。
說不明白，就是好像在打開了人的胃口的同時，又打開了人壓抑的心扉。
果然夠奇妙！
趙七說不清楚那種好處，只有用武直在向大家隨口介紹辣椒油的時候用的這兩個字來形容。
就在這個時候，隔壁桌的方家大少爺方聞吵鬧起來，嚷嚷著說面難吃，氣沖沖的丟下錢就走了，但是趙七此時卻已經有了自己心內的看法，他並不認同方聞。
趙七覺得武直說得對，辣椒的確開味，它是個好東西。
趙七繼續埋頭吃面，吃著吃著，不僅額頭上流著汗，眼眶裡居然也突然滾出來幾顆淚滴……
是因為辣。是因為那股暗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