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1章 八個字
「兩年後,我趁一個機會跑了,回到東京尋瓶兒,卻發現那個遠房親戚一家人已經不見了,瓶兒也不見了,我訪遍了附近的街坊鄰居,終於得知,瓶兒似乎嫁給了上京來為蔡太師做壽的梁中書作妾,已被他帶走,返回至北京大名府,於是我又趕到大名府,但卻去得遲了一步,又聽聞宋江攻打大名府,李逵殺人不眨眼,把梁中山一家老小全都砍殺了……」
提起往事,李忠情緒激動,而武直光只是聽聞,也覺著有如歷歷在目一般,知其艱辛。
李忠想起武直的問題:「我們兄妹的關係挺好的呀,怎麼,你是懷疑,瓶兒她故意不見我?這麼說,她是在恨我當年不辭而別,沒有把她保護好……」
「算了,別想太多了。也許和李瓶兒無關,只是花老爺或者花子虛不肯讓我們見瓶兒罷了,也有可能,是我們關心則亂、庸人自擾,其實,守衛說的全都是真話,不過是剛好不碰巧,他們三個都出去了而已。」
「武大哥,那現在該怎麼辦?」
「今天只能先回去了。我們再另行想辦法。」
「好吧……」
李忠有些不死心,武直明白他的心情,眼見著只是一牆之隔了,就要與唯一的親人、失散多年的妹妹重逢了,可是卻莫名奇妙的被阻,這種遭遇,放到誰那裡,都不會心甘,都不會好受。
「武大哥,我認識你雖然還不久,但是我卻知道你一向有能耐,如果連你都沒有辦法的話,豈不是……」李忠很憂心。
武直開導他:「你忘了,剛才在青天綢緞莊我不是說過了么,船到橋頭自然直,你這件事情也是一樣……」
李忠皺著眉頭耿直道:「可是你剛才說的,明明是車到山頭必有路……」
「哈哈,這不一樣一樣的么,我剛才說的是上句,現在說的是下句,車到山頭必有路,船到橋頭自然直……哎,不對,不是車到山頭,是車到山前,李忠,你把我也給繞得糊塗了,要是車到山頭的話,那不是叫人去跳崖的么,哈哈哈……」
「哈哈哈……」李忠也終於恢復起一絲笑顏。
「我跟你說,快笑起來。」武直道。
「快笑起來?」
「對的,你看你現在這愁眉苦臉、苦大仇深似的,我跟你說,人越是擺出這麼一副窮苦樣,就越是沾不到喜氣。沾不到喜氣,就算是好事也泡湯。」
「真的?」
「當然。你沒聽說過屋漏偏逢連夜雨,喝口涼水也塞牙么……」武直把後面半句更換了一下,讓這一句話連起來顯得更加生動些。
「什麼意思?」李忠問道。
「意思就是,人一旦倒霉起來呀,越是愁眉苦臉的老天爺就越是要讓你更加的倒霉。你屋子的頂棚破了,想要等天亮了去修補,它就偏偏下起連夜雨,早不下晚不下非得挑這個時候,叫你受個狼狽,氣個半死,可你越是生氣呢,它就越是要玩弄你,這後半句話,喝水是不可能塞牙的,但是,它卻能夠更加殘忍的表達出來,當時人潦倒之時的那一種絕望無奈的困境……」
「原來如此。」
「還有,你有沒聽說過另外一句和上面狀態截然相反的話語,叫做人逢喜事精神爽,月到中秋分外明……」
「哈哈,武大哥,這個我卻是懂的……可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卻不過是錦上添花的意思,而為什麼當人喝口涼水都塞牙的時候,卻就是沒人雪中送炭呢……」
「李忠,這世上的人從來都只好錦上添花,卻少雪中送炭的,這就是人情世故,所謂天理。女人或許可以不懂,但是男人若是不懂這個,就是罪過了。世道很直接,你越是潦倒,它就越是容易放倒你。這種狀態下發生的任何一點事情,都可能是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你越是難過,它就偏偏讓你越難過。你越是愁眉苦臉,它就偏偏讓你越是愁上又加愁。相反,你若是放開了,看透了,倒反而落得一身輕鬆了,只要落得一身輕鬆了,你就能夠喜笑顏開了,你越是喜笑顏開甚至嘻皮笑臉了,它反而越是對你關愛有加了,喜氣來了,運氣也來了,你想要的,沒敢想要的,便全都有了,所謂境遇,不過如此。」
「是這樣?」
「是這樣。」
「那麼我該怎麼做?」
「八個字,喜笑顏開,嘻皮笑臉!」
「原來如此。好的,武大哥,我全部聽你的!喜笑顏開,嘻皮笑臉!」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這句話都快成了你的口頭禪了,我看該給你封個名號,叫做『原來如此』哥……」
哈哈哈——
兩個人大笑了起來,走起路來腳下也如有了風。
兩人回到天王堂。
這個時候天色已經放晴,霞光灑在院中的雪景中,氛圍很好。
一大群人或坐或站,在聽金蓮唱歌。
剛好一曲唱罷,眾人鼓掌。
金蓮坐在高台上,老遠就看見武直從院門兩人只好往回走。
「李忠,你和你妹妹的關係怎麼樣?」
「我和她自從水災泛濫的那一年失散后,就再也沒見過,那一年,我們兩兄妹流離失所,家中大人都已亡故了,我們一路輾轉,好不容易到東京,想尋一個遠房的親戚容身,剛在那個親戚家落腳才兩三天,親戚家就揭不開鍋來了,我便出門想去哪個店鋪里尋一個夥計的活來做,結果剛走到街上就被官兵給抓走了,被送到蘇杭應奉局,作為民工,沒日沒夜的採辦花石綱……」
「……」原來李忠的背後還有這樣的一段故事與背景。口進入,心頭一喜,莫名奇妙的就湧上一種特殊的感覺,覺得好安心。
低頭看了看手邊的點歌記錄本,開口道:
「接下來這位宋先生點的歌,容我自作下主張罷,就不唱您點的曲子,來一首新歌怎麼樣?」
那姓宋的一聽這句話,立刻把舉著扇子的手一抬,滿臉歡喜道:「可以的,可以的,請娘子隨意。」
金蓮聽罷,換了懷中琵琶,卻從身邊撫出一把阮咸來,那阮身長三尺,琴腔圓潤,如一個婦人一般,極為美感。
其實阮也是琵琶的一種,因西晉名士、竹林七賢之一、時號「妙達八音」的阮咸善彈此琴而得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