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章 異鄉
我餵了他幾口淡水,他死狗一般昏昏睡去。
早上他睜開眼,問我鬼船走了沒有,我給他說走了,他高舉著一條胳膊,似乎要做一個什麼決定,突然翻了一個白眼,翻過身合眼睡了。
一天只喝了點水,王保振就這麼一直睡著,而高燒依然不退。我擔心在這樣燒下去,不死也得把腦子燒壞了。
他哼唧了幾聲,開始說胡話,喊一個女人的名字,我猜想那個女人很可能是他的初中同學,他曾經給我提過,他上中學那會,暗戀過一個漂亮女同學。
我摸了摸他的額頭,沒有之前那麼燙了。
夕陽西下,王保振忽然坐起來,他又扶著油桶慢慢站起,回頭看了我一眼,看上去氣色不錯,沒事一樣。
「發燒退了?」我說。
王保振沒搭理,居然唱起了歌:
天邊夕陽再次映上我的臉龐/再次映著我那不安的心/這是什麼地方依然是如此的荒涼/那無盡的旅程如此漫長/我是永遠向著遠方獨行的浪子/你是茫茫人海之中我的女人~~
總是在夢裡看到自己走在歸鄉路上/你站在夕陽下面容顏嬌艷/那是你衣裙漫飛/那是你溫柔如水~~。
王保振回頭看了看我,沖我微笑著,我朝他豎著大拇指,看來他終於挺過來了。
不料他身子一歪,一頭栽進海里。
我慌忙跳進海,把他撈上來,他死氣沉沉躺著,我摸了摸他額頭,更燙手了,估計他這高燒至少有四十度。
我束手無策,只能眼睜睜看著他就這麼一天到晚死魚一般的挺著。
把一隻海龜砍掉手腳,放在他額頭上,沒過多久,海龜熟了。我又把海魚放在他胸膛上,魚沒多久也熟了,生食和熟吃顯然區別很大,這頓晚餐我吃得很痛快,我一人吃掉一個大海龜,四條魚。
夜裡下起了暴風雨,油桶筏子上下不停顛簸著,我怕風把他吹進海里,用衣服做的繩子把他全身綁住。
兩天兩夜過去了,王保振什麼也沒吃,我強行給他灌了幾次水。
他虛弱的連眼睛都睜不開了,奄奄一息了,王保振就這麼死去了?想到到即將死去,我心裡空落落的。
「你還有什麼話要說?」我問道。
王保振努力睜大眼睛,「有,有糧,兄,兄弟,等,等我死了,你就把,把把我吃,吃了吧。」
「我不吃人肉。」
王保振嘴角顯現詭異的笑容,「不,不吃?我的肉好吃,著呢,你吃了就知道了,兄,兄弟,你要是下,下不了嘴,我,我告訴你一個方法,你先,先把把我的頭,割掉,扔海里,讓頭隨便漂,然,然後你再吃我的肉,我,我的心,肝,腸子,腸子不好吃,你,你就扔,扔了吧。」王保振說完頭歪向一邊。
我抹著眼淚,「保振,你不能死啊,我們說好的,要去找女人,要過美好的生活,我讓你當皇上。」
王保振轉過頭,「我當皇帝,你說話算話嗎?」
我點了點頭,「算。」
王保振閉上了眼睛。我摸了摸他的額頭,四肢,他不發燒了,但渾身冰涼。
王保振奄奄一息又躺了一天。
油桶筏子上已經沒有魚,也沒有淡水,只有一隻海龜了。這樣下去,死亡對我來說也是時間問題了。
天漸漸黑了,這一夜,王保振很難再挺過去了。
夜裡,風平浪靜,我幾次摸了摸他的鼻息,似有似無。
醒來時候,發覺油桶筏子上只有我一人,我大驚,難道昨夜王保振掉海里去了。我站起來,四周只有一望無際的茫茫大海,兩隻海鳥在頭上盤旋。
我眼淚流了下來,王保振就這麼沒了,這麼年輕的生命,說沒就沒了。
我坐下來自言自語,「王保振,28歲,中國人,魷魚船船員,漁船觸礁后,他在南太平洋上和一夥不明身份的人沉浮,在漂流了兩個月後,不幸失蹤,至今下落不明,生死未卜。」
忽然有什麼東西砸了我一下,我回頭看到是一條魚。
王保振從油桶筏子另一邊冒出頭,朝我嘻嘻笑著。
「你他嗎的怎麼活了?」我說。
「我就沒死啊,你他娘的還給我寫悼詞?把我拉上來。」
我把王保振拉了上來,「你沒事了?你能活下來真是個奇迹。」
「你給我寫的悼詞不及格,第一句應該說,中共黨員,我黨忠誠的馬克思主義戰士,無產階級小革命家王保振同志不幸在油桶筏子上仙逝。」
「你又不是黨員?我才是黨員呢,在部隊入的黨,在部隊入黨可不容易,流血流汗才換來的。」我說。
「有糧,我還真是中共黨員,我是在大學時入的黨,我入黨容易,雖然名額少,但想入黨的人少,幾乎沒有競爭。」
「昨天夜裡看你快要死了,怎麼現在生龍活虎的?」
「高燒退了,病就好了,你夜裡摸我鼻息的時候,我是知道的。你睡了以後,我起來把海龜吃了。」
「你把海龜都吃了?我吃什麼?」我說道。
「沒吃完,這不是有魚嗎,我用海龜肉釣的魚。」
「你能活下來是最好的。」我拍了拍王保振的肩膀,「你真把我嚇死了,我真以為你死了。」
「人沒那麼容易死。」
「漂幾天了,也沒看到船和小島。」我說。
「不急,埃塞克斯號捕鯨船上那些倖存的船員在海上漂了90多天呢。」
「90多天?三個月啊,太牛了。」
「所以我說,人沒那麼容易死,只要你有活下去的信念,你就不會死,除非你不想活了,去自殺。」王保振說。
「聽說中國每年有十幾萬人自殺,也不知道為毛有這麼多人想死?不明白。」
「我記得上個世紀八十年代,有一個年頭是29萬人自殺,有的為男女情感之事,有的居然因為自己的牛找不到了,就去自殺。」王保振說,「我給你個秘密,這些人都讓閻王爺把命划走了。」
「你還信鬼嗎?」我問。
「你這話怎麼說的,還信鬼?」
「你不信鬼,那我就放心了。」我說。
「有糧,鬼到處都在啊,剛才我抓魚的時候,看到水下面還有倆鬼呢,倆鬼好像在議論什麼,一個鬼跟我說話,我沒搭理他。」
「我靠,你以前不信鬼的?」
「有糧,你小聲點,舉頭三尺就有鬼魂,以後千萬別說鬼的壞話,能聽到的,我剛才在水裡釣魚的時候,一個女鬼就在旁邊看,她還幫我把魚朝我這邊趕呢,所以,我們不能得罪鬼,要是得罪了,鬼就把魚趕走,我們釣不上來魚,就會餓死。」
「女鬼長得什麼樣?」我問。
「長得跟電影明星一樣,挺漂亮的。」王保振說,「你把魚殺了吃吧,我再釣兩條魚。」
我拿刀殺著魚,王保振坐在油桶筏子上釣魚,嘴裡還哼著歌:
總是在夢裡看到自己走在歸鄉路上/你站在夕陽下面容顏嬌艷/那是你衣裙漫飛/那是你溫柔如水~~。
我抬頭看到,一艘白色大船朝我們開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