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7章 也是愁
許家這位小姐,聽聞性情不壞,沒幹出過什麼殺人傷命之類的惡行來,也不似普通閨閣千金那般嬌滴滴病懨懨的。
她打小跟著她爹習武,不說功夫有多好,但是至少練得身形苗條健美,耍起一套劍舞來,也是極是好看的。
還聽說當年許家與石鳳岐來往頗深,交情極好,所以許家小姐與他認識也的確是多年了,喜歡上他也是很多年了。
所以昨日晚上的刺客,都只衝著魚非池來,而不去找真正有威脅的石鳳岐吧?
再聽說,這位小姐為心上抄得佛經數百卷,求菩薩保佑他平安,又替他納鞋底好些雙,盼著他早些歸來。
聽說種種,越聽越覺得石鳳岐不是個東西。
魚非池如坐針氈。
飯也沒吃幾口,擦了擦嘴道:「你們慢聊,我先走了。」
「你上哪兒去,把飯吃了啊。」石鳳岐喊住她。
「飽了。」
「別鬧了,就你那飯量這點吃的不夠你塞牙縫的……」
「我說我飽了。」魚非池看著他,認真地說。
「你怎麼了?」石鳳岐發覺她不對勁,也站起來問道。
「我……」
「石公子……」魚非池話未說完,又聽得許清淺哀泣一聲。
魚非池苦笑一聲,她是永學不來「宜家宜室」「柔弱可人」這一套的,所以也別耽擱了別人,便點點頭,負著手,離了酒樓。
她心裡堵得厲害,而她自己也不明白,心裡為什麼堵得厲害,又像是一個破了的風箱漏著風一般。
石鳳岐甩開了許清淺,連忙跟著跑了出來,以為魚非池身體不舒服,一聲聲問她到底怎麼了,要不要看大夫。
他問得越多,魚非池心裡堵得越厲害,堵到後來都快要喘不過氣,便定下了步子,拉著石鳳岐到了一個人少安靜的地方。
「我這樣是不對的,不能不答應你,又吊著你,如果有別的好女子喜歡你,我就應該退避三舍,不該再與你拉扯不清,讓別的女子傷心,所以石鳳岐,你離我遠一點,我也會離你遠一點,這樣才是一個好朋友該做的事,該有的態度。」魚非池一字一句地說。
「你說什麼?好朋友?」石鳳岐懷疑自己聽錯了,「魚非池你腦子有坑吧?誰跟你好朋友了!你是不是有病啊!」
魚非池不接話,沉思了一下,覺得自己這樣做沒錯,所以走得利落。
她擅長於自我反省,更擅長自我剋制,是的,她難以突破心防去接受石鳳岐一番情意,那麼就不能再礙著他,做人要厚道,吊著別人一顆心七上八下是一件很無恥的事情。
更不能因為某個人的出現而激起自己的好勝心,卯足力氣把石鳳岐捆在自己身邊,只為了證明自己的魅力一如當初,她身邊的人會一直死心塌地地待自己好,不會被任何人搶走。
是的,她做得沒錯,她只是覺得,有點難過。
但也無妨,一個天天在耳邊嘰喳慣了的人突然不在了,總是有些不適應,過些日子就好了。
那也就不要計較,為什麼許將軍的人,只想殺自己,而不對石鳳岐下殺手這種事了,被愛情沖昏了頭腦的人,總是容易犯下些愚蠢的錯誤。
石鳳岐看著魚非池筆直而傲然的背影走進人流里,她走得可真夠利落乾脆的,連背影里都不透一點不舍,好像她根本什麼都不在乎一般,從來都不曾在乎過一般。
他看得眼眶都發紅,恨透了魚非池的狠心。
酒樓里,許清淺的目光仍自遠遠地追隨在石鳳岐身上,她坐在了石鳳岐坐過的椅子上,握起了他握過的筷子在手中,眼神脈脈含情。
音彌生走過來,看著魚非池碗里還剩下大半碗飯,手指撿起桌上一杯酒,細細品過之後,說:「許小姐好手段。」
「恕我聽不明白世子殿下的意思。」許清淺抬起頭,眼裡脈脈含情退下,餘下一片幽深。
音彌生看著她不說話,放下了酒杯,臉上劃過嘲諷的神色。
作為南燕國的世子,他自當是個傲然的人,看不上一些女子低下的手段,也是理所當然。
就是沒想到,這樣小的手段,魚非池竟會被矇騙過去。
魚非池回了王宮,回到自己院子里,剛剛在酒樓里沒吃好,所以這會兒叫來了一桌子吃的,拉著南九與遲歸坐下,三人圍著桌子放開了吃。
南九看得擔心:「小姐,你怎麼了?」
「餓了。」魚非池說。
「小姐,你不開心的話,跟下奴說。」
「沒有,真餓了。」
遲歸拉拉南九,沖他搖搖頭,只是陪著魚非池默默地吃,默默地喝,默默地一句話也沒有。
魚非池幾乎一個人掃完了整桌子的菜,扔下碗筷,她拍拍鼓脹的肚皮,心滿意足地長出一口氣。
見兩位小朋友神色疑惑,她說:「我沒事啊,你們兩個怎麼不去練功?」
遲歸伸手抹掉魚非池嘴邊飯粒,小聲地說:「石師兄惹你生氣了?」
「怎麼可能?」魚非池一臉的無所謂,「別多想了,我就是突然覺得餓了,所以大吃了一頓。」
「那小師姐你今日還出宮嗎?」遲歸又問。
「不了,我去看看溫暖。」魚非池說著真的起身,往溫暖的宮裡走去,走了兩步又轉身:「你們不要跟過來,我跟她說些女兒家的話。」
大概是真的吃得好便心情好,魚非池的步子都輕快了許多,走進溫暖的琉璃殿時,她正侍弄著些花草。
魚非池坐在一邊的台階上,看著她忙碌於花叢中的身影,如此好的人,商帝是怎麼捨得的?
「溫暖。」魚非池喚了她一聲。
「怎麼了?」
「你有沒有想過回商夷?」魚非池問她。
「有啊,不過,這裡也挺好的。」溫暖放下澆水的長勺,與她一同坐在台階上。
「我想把你送回去,這樣,很多事情都可能解決了。」魚非池笑聲道。
「很多事情是什麼事情?」溫暖歪頭看她。
「商帝讓你來后蜀,定是有他的目的,大家心裡都明白我也就不用再多說了,但是溫暖,一年多近兩年過去了,你都沒有下手,說明你是做不成的,與其在這裡耗費時間,不如回去吧。」魚非池不把話說破,像溫暖這樣聰明的女子定是想得明白的。
「你見過許家的人了?」魚非池不說破,溫暖自己說破了。
魚非池便只能嘆息一聲,說道:「是的,我見過了。」
「其實蜀帝也知道的,他是礙著我,所以沒有怎麼樣。」溫暖說道,「魚姑娘,聽聞你們昨晚遇了刺客。」
「你提前是知道的。」魚非池說。
「昨日晚上遊船的時候,他們就準備動手的,只是我一直與你挨得太近,所以他們不敢下手。」溫暖笑起來真溫暖,像是三月暖陽,懶洋洋。
魚非池苦笑一聲,這是要感激溫暖的貼心了?
「你不必如此為難,只要我還在後蜀,許家的人就不敢怎麼樣,后蜀也就是太平的,放心吧。」溫暖拍拍魚非池的手背,她的手心溫涼,「略言捨不得我死的。」
「嗯,只要你留在這裡,蜀帝也不會對許家如何,商夷始終放著一根針在後蜀的心臟,隨時可以動手,蜀帝也不捨得你死,所以便是知道這根針會要了他的命,他也不會有所動作。」魚非池說開另一層溫暖必須留在後蜀的意義,「你與許家,有何淵源?」
「我原是許家的女兒,當年要送我去商夷,因著是將軍之女的身份有損后蜀顏面,便去了我的姓氏,只留下了名字。」溫暖說。
魚非池向天一聲哀嘆,商帝好手段。
難怪當年他捨得放走溫暖回后蜀,原來他早已備下了無數後手,無數遠棋,溫暖當年,不得不走。
她是一塊平衡的砝碼,也是一把雙刃刀,在後蜀這些日子裡,她能如此平穩地活上這麼久,只能說她命大。
一開始魚非池想得不是很明白,商帝把溫暖送來這裡的目的到底是什麼,有了昨晚的那一場古怪的刺殺之後,她才想通一些事。
左將軍許家有沒有被商帝徹底收賣,魚非池不清楚,但是許家肯定是與溫暖一直有聯繫的,因為刺殺魚非池一行人,於其他六國的確都有利,但是對商夷的好處是最大的。
一來商夷與后蜀接壤,魚非池等人出事,后蜀怎麼都會出一些亂子,商夷就可以及時趁機發兵,對后蜀來攻打侵佔一番,以商帝與韜軻兩人加在一起的謀略,要把后蜀打得七零八落並不是什麼難事。
二來溫暖在此,商帝喜歡溫暖這件事不必懷疑,只要后蜀有亂,他就可以立刻把溫暖帶回去。
每個人都算計得挺好的,魚非池他們好像成了砧板上的魚肉了一般,隨便任人宰割。
最好的方法,莫過於送走溫暖,只要溫暖一走,卿白衣的軟肋便去,就可以對許家痛下狠手,后蜀國心臟處的這根針也就可以拔掉。
但是溫暖自己不願,卿白衣也不舍,這針就足以腐爛后蜀。
商帝真是一個傑出的好皇帝,而卿白衣,的確只適合走雞斗狗,稱朋道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