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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4章 風雨尾聲

  那碗茶湯魚非池來不及喝一口,又馬不停蹄地往城中趕去,跟在她身後的南九與遲歸策馬難及。


  在後面可看清她揚起的青絲與寬大的袖袍,好像她的袍中藏盡無數巧妙縝密的玄機,誰也想不出魚非池還有多少智慧未用,還有多少心思未費,她便是如此絕然的風采。


  「小師姐這樣真美。」遲歸小聲說。


  「可是太辛苦了。」南九不滿道,「石公子也不知什麼時候回來。」


  「南九,以前你跟小師姐在她老家的時候,小師姐也是這樣的嗎?」遲歸問道。


  「不是的,以前的小姐,不是這樣。」南九輕輕搖頭,「不過,小姐什麼樣都好。」


  「對。」遲歸笑道,「小師姐怎樣都好。」


  魚非池的馬在許家大門前停下,這地方已經有重兵把守。


  許家一片寂靜,滿地屍體,靜得可怕,就著滿地的落葉,透著肅殺蕭瑟之感。


  大概是知道許三霸事敗之後他們都無活路,許三霸留的人將他們盡數殺了。


  許清淺也死了,南九看過之後,說她是服毒而死。


  她衣衫整齊地倒在桌案上,腳邊有一隻打碎了的酒盞,南九聞了聞:「鴆酒。」


  魚非池點點頭,抽出許清淺手臂下壓的一疊宣紙,回想了一下那封寄出去的信的手大事民,對比了一下,同一種信紙,字跡也是許清淺的,看來許三霸和許良人兩人在外拼殺,她在這裡報信,許家三人,分工好明確。


  也是她按著約定在寅時發出了信鴿,免得軍中叛亂,到時候大水沖了龍王廟,反而壞事。


  但魚非池總覺得有些奇怪,以許清淺這樣性子的人,怎麼會自殺呢?她應該會拼盡一切找一條活路才是,甚至去投奔商夷也不一定。


  只是細細檢查過之後,越發確定許清淺是真的死的,身體冰涼,也無氣息,死得透透的了。


  「這些人怎麼處置?」南九問道。


  「等下讓商葚的人過來,把他們拉出郊外亂葬埋了。」魚非池看著這一屋子的屍體,感覺好生荒唐。


  昨日還是根深葉大的左將軍許三霸,今日,連命都沒了。


  她坐在這一地屍體中,揉著有些發酸的腿,聽著一個一個的回報。


  許三霸本來是要在今日推出午門斬首示眾的,但魚非池下令不得走漏風聲,所以在牢中一根草繩索把他勒死了,堂堂一代梟雄,竟死在一根草繩之下。


  許良人未能有這種死得痛快的福氣,活生生受凌遲九百刀,到現在還沒有割完,聽說是他哭喊聲太凄厲,劊子手先把他舌頭給分幾層削了,免得他哀嚎個不停。


  許家九族全部收監,只等一聲令下就要斬首。


  而城中百姓只知昨日宮中有變,但不知變在何處,宮門口的血早就洗乾淨,他們是瞧不見的。更不要提城中還有那麼多的難民在作亂,他們關心自己的安全還來不及,沒什麼時間關心宮中的變化。


  那是頂天的福貴人家,輪不到他們操心。


  葉藏與瞿如行事極快,該控制的人該收緊的口風都立刻處理妥當,蜀帝生死無人知道,宮中宮娥太監一個都不許出宮,從宮裡往外連一隻蒼蠅都不準飛出去,守得格外嚴密,所有的消息都捂得又緊又實,不止卿白衣,就連溫暖都不許提起。


  城中的一切都安排妥當了,只等十日後卿年發喪,發國喪。


  魚非池靠在南九的肩上,念了一聲:「南九,你看,這就是天子與國家。」


  南九給她蓋上披風,輕聲說:「小姐累了,睡一會兒吧。」


  魚非池的確累了,如果不是累了,她不會一閉眼就看到石鳳岐。


  石鳳岐兩月前去了后蜀西邊抵抗蒼陵胡虜,他不得了得很,手握卿白衣親筆聖諭,又掌虎符,一到軍中便是扭轉乾坤之勢,少年將軍他意氣風發,勇猛無雙,打得那蒼陵胡虜落花流水,節節敗退。


  他又從軍中提拔能幹有才,卻一直未得到重用的軍士,瞿如就是其中一員,不過是短短半月時間,軍中高層幾乎換了次血,除了幾位老將在軍中年歲太久,他暫時動不了之外,石鳳岐幾乎在每個地方都安插上了他自己的人。


  本來一個月前啟程要回偃都的人是他,而不是瞿如與商葚,但是他出了點意外。


  那本是一次很普通的戰事,擊退蒼陵胡虜,收復失地,對他而言本無難度,更不要提有瞿如商葚在兩側,更是如虎添翼。


  千防萬防家賊難防,從背後射來的冷箭最最不好防,也幸好是他反應快,身子一側,那一箭射進了他身體,卻沒當場要了他命,只是讓他摔下馬背。


  瞿如真漢子,夠兄弟,那樣危急的時刻,槍林箭雨中,他二話不說背起石鳳岐就往軍營的方向跑,帶他去找軍醫。


  戰場上受傷這種事並不稀奇,不背幾刀中幾箭都不好意思說自己上過戰場。


  石鳳岐也不覺得難堪尷尬,只是軍醫一刀割開他的肉取箭頭,他一邊死死抓住瞿如的臂膀:「瞿如,你與商葚趕緊帶一隊人回偃都,許三霸要反了,這是故意要把我留在戰場上不能回支援非池!」


  瞿如看他傷成這樣,想這軍中軍心並不是十分穩定,自己是他最可靠的人,若在他受傷之時離開,他怕是要孤立無援,便有些為難:「可是你現在這樣,我與商葚若是走了,你怕是有性命之憂。」


  「這些人還動不了我,他們的目的只是要拖住我。我本來是準備過兩日就啟程回偃都,看這傷勢幾日間是好不了了,我如果強行上路也只會在中途病倒,反而給非池添亂,瞿如,你是她信任的人,趕緊走,你再不走,他們連你也不會放過,到時候非池就真危險了!」


  成熟的男兒當如是,不會為情愛一時沖昏頭腦,強撐著要逞英雄逞威風給心愛的人看,而是能冷靜地找到最合適最有利的辦法。


  「叮鐺」一聲,軍醫取了箭頭扔進鐵盤裡,笑一聲:「石將軍好魄力,剜肉取箭眉都不皺。」


  石鳳岐無奈道:「我想皺,我怕丟人。」


  瞿如讓他這話引得發笑,看他還能開玩笑,瞿如也放心了不少,叮囑他自己一切要當心,便與商葚連夜帶了一萬人馬急行軍趕赴偃都。


  本來他到了偃都有好幾日了,一直忍著未去找魚非池,也是怕被許三霸的人發現,直到那日探得風聲,許三霸要動手了,瞿如才去把魚非池約出來,商量著事情如何部署。


  軍中少了一萬人,自然會引起他人懷疑,好在石鳳岐也早就想好了對策,推說瞿如帶人去追擊蒼陵胡虜,順道勘測蒼陵地形去了,幾番胡縐下來也能唬住人,並未有什麼把軍中少了人手的消息傳回給許三霸。


  但是石鳳岐的日子很快就不好過起來,軍中分兩派,老派與舊派,老派是許三霸的人,舊派是石鳳岐,或者說是卿白衣的人,老派當時正準備著呼應許三霸奪權之事,對石鳳岐這新派當然是多有打壓與挑釁。


  兩派人馬平時就不是很和睦,近來越發易生事端,時不時約個架什麼的,石鳳岐嗑著瓜子兒也不管,由著他們打個你死我活。


  軍中氣氛愈見微妙之時,石鳳岐便知道,這是偃都的風雨將到了。


  他需得在這裡穩住這老派兵士的心,才能讓在偃都的魚非池放手做事。


  這極不容易,軍中的人大多都是熱血性猛之輩,誰也不服誰陰,陰謀詭計很難起到作用,好言相勸更是無效,石鳳岐當時重傷,又根基新起不太穩固,熬得可謂辛苦。


  但是他也清楚,再辛苦也要熬住,他這裡是魚非池真正的倚仗與靠山,自古兵權出政權,他這裡出事,偃都就危險了。


  真正危險的日子就在前幾天,石鳳岐幾乎不用去探消息都知道有人準備鬧兵變,那段時間他們幾乎枕戈待旦,隨時準備起兵造反,石鳳岐捂著還未好全的傷口,喝著一碗酒,對他兩個信得過的副將道:「這群兔崽子是真活膩歪了啊。」


  「將軍何出此言?」


  「你們將軍夫人是個手狠的,這會兒指不定已經把許三八大卸八塊了,他們還在這裡跳,不是活膩歪了是什麼?」石鳳岐笑一聲。


  副將聽得一愣一愣的:「將軍都有夫人了?」


  「有了啊,好幾年了。」他也就仗著魚非池不在,敢胡說八道。


  「咱將軍夫人長啥樣?」


  「天上仙女啥模樣,你們將軍夫人就啥模樣。」石鳳岐嘿嘿笑道。


  「將軍牛逼啊!」


  「咱將軍夫人也是這麼誇我的。」


  石鳳岐嘴皮子上利索得很,心裡卻放鬆不起來,許三八不是那麼好對付的人,否則石鳳岐不會在當年放過他,現在也不知道魚非池他們怎麼樣了,書信都走得太慢總是不能準備到達,他自己又不能回去,否則軍中一亂無人坐陣,簡直要急死人。


  這天他跟兩副將開完玩笑,看到了老派的將軍與士兵發出一聲興高采烈的歡呼聲,更向石鳳岐投來了不屑的冷笑。


  這一天,信鴿到,信鴿上寫著:蜀帝已死,稍安勿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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