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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2章 不認可,不指責

  初止與韜軻皆有所有動作的時候,石鳳岐正窩在行宮裡頭不出門。


  他既不想看這西魏的好山河,也不想跟誰說什麼,他時常悶上好幾日不露面,行宮裡的下人時常都懷疑那屋子裡頭的人是不是喝死了。


  魏帝提防他,或者說,是提防他與薛微妙走得太近,所以把他安排在宮外的行宮裡居住,這樣既不損他大隋使臣的身份,也能令紀格非自己安心一些。


  紀格非為了薛微妙,也是煞費了苦心。


  不過石鳳岐自己根本不在乎這些,他來這西魏又不是找薛微妙來了,住哪裡都一樣,該來的人總會上門。


  在他沉寂了諸多時日之後,推開他房門的人終於到了,這人一進門都抬手掩了掩鼻,險些被屋子裡的酒味熏得暈過去,又打開了房中的窗子透了些陽光與空氣進來。


  清清揀揀了滿地的酒瓶子,他看著醉倒在床榻邊上沒能爬上去的石鳳岐,嘆了一聲氣:「石師弟,你就要這樣一直醉下去嗎?」


  「都說人生如夢,醉得的時候,人生最像夢。初止師兄何事來找我?」石鳳岐半眯著眼睛,懷裡抱著個酒罈子,看著站在自己正前方正擰著眉頭的初止。


  初止上去想把他懷裡的酒罈拿開,石鳳岐卻抱得更緊,醉笑道:「我喝再多酒也誤不了事,師兄不必擔心我。」


  「聽說大隋與商夷快要開戰了,大隋領兵的人是石牧寒,而商夷的大帥是韜軻師兄,石師弟,你真的不擔心嗎?」初止坐在凳子上,看著醉得坐不直身子的石鳳岐。


  石鳳岐挪一挪身子換了個更舒服的躺姿,眼睛望著天花板,像是細想著初止的話,末了他笑道:「不擔心,這會兒應該還打不起來。」


  初止搖頭一笑,果然他就算是醉成了一隻醉貓,腦子也依舊好使得過份,也算是他的過人天賦吧,喝了幾天幾夜,神智依然清明。


  「石牧寒與韜軻師兄之間的關係難以明說,就算此時打不起來,日後可不一定,你不擔心,石牧寒會做出什麼不應該的事?」初止問道。


  「他不敢,離了大隋,離了他娘,他就是個廢物。以我韜軻師兄之智,先前因為舊白衹的事拉過石牧寒一把,那都是抬舉他了,而且韜軻師兄的目標本來也就不在他,而是在我家先生上央,初止啊初止,上央可厲害著呢,有他在,大隋不會出事的。」


  對於上央,石鳳岐是放一百個心的,大隋里就算一個七子也沒有也不用擔心,有上央在,足足抵得過一個七子的力量。


  「我聽說,上央先生被下令,不得插手大隋南疆大軍之事,也就是說,在面對商夷挑釁的事上,上央先生並無話語權,一切交由石牧寒作主,直接受命於隋帝。」初止又道。


  石鳳岐這才坐直了身子看著初止,似覺得他這個消息很可笑:「你說真的?」


  「我何必騙你?」初止說。


  石鳳岐在心裡罵一聲。


  他揉了揉痛得有點像是快要炸開的腦袋,閉著眼睛問初止:「你為什麼要把這些告訴我?」


  「我想知道,為了得到西魏,石師弟你能給出多的籌碼,剛剛那些東西,就當是我送的薄禮,以表誠意。」初止坐好,安安穩穩地看著石鳳岐。


  石鳳岐聽罷沒說什麼,只是從地上搖晃著身子站起來,懷中的酒罈他也放到一邊,蓬頭垢面滿腮青色鬍渣的他,跟衣冠楚楚面容體面的初止相比,他被襯得像個流浪漢。


  「你是想看,商夷與大隋,誰拿出的籌碼更值得你動心吧?」石鳳岐笑一聲,懶懶的眼神看著初止:「初止師兄,我一直在等你跟商夷通氣。」


  「哦?」初止抬頭看他,「這師兄我倒不明白了。」


  「商夷怎麼能放過西魏這樣好的地方,他們失了舊白衹,但不算輸了整個北境,西魏可以成為他們的據點牽制大隋,他們自然不會放過,就算師兄你不去與商夷通信,商夷也會主動找上你,沒什麼區別。反正你們會有所來往,我索性等你們聊好了,再出來問一問。」石鳳岐慵懶著身子倒在長椅軟墊中,一手支著額,懶散地看著初止:「我說得可對?」


  「石師弟一向都這麼聰明,師兄也一直都是知道的。」初止轉了轉身子,繼續看著石鳳岐,神色也很從容:「所以,師弟,你可以準備大隋的厚禮了。」


  「我什麼也不準備,我就是好奇,你跟魏帝是怎麼說的。就算魏帝再無能,也不會眼看著你賣掉西魏而無動於衷,更不要提他那位王后,也算是厲害角色。」石鳳岐鳳眼半睜,始終帶著淡淡的笑意看著初止,他倒是想知道,初止是如何瞞過魏帝的。


  初止卻道:「師弟難道忘了,我說過的,他像個白痴。」


  「這樣說對自己有恩在身的一國之君可不適合,不管怎麼樣,是因為有了西魏,有了魏帝,才有了現在的初止師兄你。」


  石鳳岐不是很同意初止給紀格非的評價,評價一個人是不是白痴,不該以七子作為標杆進行評論,紀格非再怎麼膽小怕事又懦弱無能,也不是愚鈍之輩,怎麼也跟「白痴」這個詞兒掛不上邊的。


  「我去到任何一方都可有所成就,回這西魏不過是為了一吐當年惡氣,為我父親謀個公平。魏帝看中的只是我七子的身份,而非我這個人本身的能力,這與當年大師兄與管晏如之間的君臣友情,有很大的區別,所以,我自然也不會如大師兄那般,對魏帝,對西魏,死心塌地。」初止說,他總有他自己的道理。


  石鳳岐笑了笑沒接他這話,須彌大陸混亂了這麼多年,有很多人都沒有國家這一詞的歸屬感。


  今日流落在這裡,明日逃亡在他方,命都難保的情況下,誰還有心思考慮愛國這樣大的問題?


  所以初止有這樣的想法,也不足為奇,石鳳岐不認可,但是也不加以指責。


  「師兄的意思我知道了,我會給你一個答覆的。」最後,石鳳岐只如是說。


  「師弟可要儘快,時光不等人,尤其是我們,最是等不起。」初止說了句頗有深意的話,七子的命運甚是可憐,像是被驅趕著前進,旁的人可以歇一歇,他們卻是連睡覺的時間都是在浪費生命。


  石鳳岐大概是眼下最不關心十年之期的人,反正他是鐵了心,蠻橫地抱著了不起大家一起死的念頭,所以初止這話對他意義不大。


  於是他只道:「再怎麼快,也得我去向隋帝拿個主意不是?我又不是大隋的帝君,這麼大的事兒,我怎麼好作主?」


  「我卻覺得,石師弟你要做主的事,誰也拿你沒辦法。」初止笑道,現在七子的身份都開始一一明了,只有這位石師弟,身世依然像個迷,什麼都是也不是,像也不像,摸不透他的底在哪裡。


  「師兄高抬我了,如你所見,我現在不過是一個爛醉如泥的廢人。」石鳳岐攤手。


  初止不再說話,石鳳岐若是廢人,世上怕是沒有什麼有用之人了。


  他只是起身,行了一禮之後便退下,走到門口處的時候還是多說了一句:「石師弟還是少喝點酒吧,若這須彌一統,你說不得還要多活幾十年的,總好過早早就把這身子喝沒了,若小師妹在此,也定是不想看到你這番模樣。」


  石鳳岐聽他此話一笑:「多謝師兄關心,我會注意的。」


  唉,倒不如當年在學院里大家感情沒那麼好,如今也就沒這麼多煩惱。


  等到初止離開,石鳳岐癱著身子,懶懶失神的目光望著從窗子里透進來的陽光。


  像是想著事情,也像是什麼都沒想,就這樣干看了很久很久,連眼睛都沒眨一下,看到最後,他低聲細喃:「如果你在,你會不會看得出,商夷的底牌是什麼?」


  屋子裡空蕩蕩,沒有人來回應他,越發襯得他的聲音是如此的寂寥與落寞,好像全天下只剩下他一個人了。


  也許是太過寂靜,靜得他覺得這溫暖的冬陽也是多餘的喧鬧,他眸子一合,遮去了漆黑的眸子,放任自己沉入深不見底的黑暗中。


  初止來將商夷與大隋的動向告訴石鳳岐,是不是投之以桃,想讓石鳳岐報之以李,眼下並無辦法可以確認。


  他跟魏帝之間又到底談了些什麼,這事兒也無個外人知曉。


  但是以初止跟商夷往日的關係,他絕不可能就這麼簡單就把商夷的底細告訴石鳳岐,這卻是肯定的。


  石鳳岐昏昏沉沉睡了大半天,天幕將黑的時候,才換了身乾淨的衣服,又洗了把臉,颳了鬍渣子,確認自己這一身不會衝撞唐突了那位愛吃醋小心眼的魏帝陛下后,才負手在身後,慢步出門。


  他越發清瘦,眼神也越發沉凝,比起當年的鋒芒與驕傲而言,現在的石鳳岐更加內斂,他正在慢慢收起一身的驕傲,斂掉所有的銳利,越來越清貴。


  多希望世上還有人記得當年的大隋舊太子石無雙,那位國士無雙的太子殿下,正是如今石鳳岐越來越像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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