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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9章 她快要殺死的人只有自己

  西魏這地方的近來已經成了趣事與悲事的發源地,所有趣味橫生的故事都是從那裡傳出來的,有的人聽著忍俊不禁,有的人聽著連連唏噓。


  那裡好像變成了一個萬花筒,色彩斑斕中演盡著萬種人世情態,美好的,醜陋的,激動的,古怪的,再平淡的事情在那裡都會演繹出別樣的風采。


  而夫人出軌,給丈夫戴綠帽子這種事,在那個地方發生得也格外的與眾不同。


  出軌的人是王后,戴綠帽子的人是魏帝,出軌的對象是大隋的那位貴人。


  怎麼聽,怎麼都是個值得咀嚼百次仍不失滋味的好故事。


  有人說,那魏帝當真無能,保不住西魏不說,連自己女人都看不住,十足十的廢物窩囊,身為男人都為他的無能懦弱感到羞恥。


  有人說,大隋那位貴人當真是奇葩,前些日子不停地惹怒魏帝不說,這會兒連他的王后都一塊睡了,就只差往魏帝臉上甩幾個大嘴巴了。


  還有人說,是王后自己不知廉恥,已是有夫之婦,還巴巴兒地爬上別的男人的床,不守婦道,不遵禮數,這樣的女人就該拉出去浸豬籠。


  什麼樣的說法都有,大家攪動著碗里的湯麵,呼啦一口麵條,再暢抒已見,說得好生熱絡,津津有味。


  這些花邊趣聞,是佐餐最好的調料,聽著這樣玄妙驚奇的故事,都能多吃兩碗麵條。


  「黃老闆,你怎麼看這事兒?」有人招呼一聲正坐在一邊算著銀子的老闆娘。


  老闆娘在櫃檯後面頭也不抬,只啐一聲罵道:「這麼大一碗麵條都堵不住你們些愛說閑話的嘴,下次我給你們往麵湯里放兩勺辣椒油,看你們還多不多話。」


  食客大笑,端著麵條轉過身子看著老闆娘:「黃老闆,這就是你不對了,你說本來那大隋的貴人都是個人質身份了,還把魏帝的王后給睡了,能不是個天大的樂子嗎?」


  「是是是,他鬧出來的樂子還少嗎?沒把魏帝睡了就什麼也不算,有本事他睡魏帝去啊!」老闆娘笑罵一聲。


  食客一貫知道這老闆娘說話的潑辣作風,但也吃不消這麼明晃晃地打趣魏帝,說起了這短袖之好,笑著搖搖頭繼續吃著面,跟桌上其他的食客繼續討論著這樁趣事。


  老闆娘在櫃檯後面把頭一低,眼中漫過些複雜的神色。


  她正想著什麼,聽得遲歸笑道:「小師姐,小師父回來了。」


  魚非池趕緊起身,見到一身風塵的南九,南九臉上又戴上了面具,背後的包袱里背著別的地方買的麵條,遞給遲歸說道:「這是小姐想要的新食材,遲歸你放到廚房裡去吧。」


  等遲歸走開,南九笑看著魚非池:「小姐,都辦好了,你放心吧。」


  「辛苦你了。」魚非池對南九做事很放心,都不需問他一路上有沒有按自己的安排行事。


  「下奴在回來的路上聽說了些事,小姐你……」南九想問一問,石鳳岐真的跟西魏的王后發生了什麼嗎?真的如傳言那樣嗎?小姐她聽到之後,是不是也很難過?

  魚非池搖頭:「沒什麼,你去幫遲歸把東西收拾一下,今天我們早些打烊,你一路上辛苦,我做些好吃的給你。」


  南九也就沒再多說什麼,只是鑽進廚房裡去給遲歸幫忙,就像他真的只是去買些新花式的麵條一般。


  魚非池真的不為石鳳岐的事情而自己難過,她只是想著啊,石鳳岐他是個驕傲得要死的人,以前許清淺碰一碰他身子,他都恨得牙根發癢,如今傳出這樣的消息,也不知他難受成什麼樣子。


  他在這種事情上,幾乎有潔癖,平日里看著倒是洒脫大方得很,跟誰都有說有笑,可是不喜歡的人連碰都碰不得他。


  魚非池甚至相信,石鳳岐跟那位西魏的王后或許什麼都不曾發生過,但是傳出這樣的話來,還說得言之鑿鑿,那最少也是險些發生了的,也就說明,有人利用了他。


  她想,石鳳岐他應該很難過。


  有人利用他做了他最討厭,最不喜歡的事,可是他還不能阻擋住天下悠悠眾人之口,他還要擔心自己聽到了那些事,會不會不再相信他,他應該真的會難過。


  魚非池不嚼舌根不生氣,更不可能埋怨石鳳岐,她只是,想一想石鳳岐難過的樣子,也跟著難過。


  雖然她自己都不明白,為什麼要跟著難過。


  所以在夜間的時候,遲歸與南九都睡了,她一個人輕手輕腳地提了一壺酒坐在院子里的桃花樹下,桃花已經開了,大概春天真的到了。


  平日里照料得好,這一樹桃花開得甚為艷麗,朵朵粉嫩的紅花滿枝椏,地上還鋪了厚厚一層的落花。


  起先她只喝了一半,還算勉強坐得住,後來喝得有點多,身子又軟又燙,乾脆倒在地上躺著,手裡提著的酒壺也倒在一邊。


  月光它穿過了桃色菲菲,空靈而澄澈,飄在月華里的花瓣靜謐而輕緩,她看著一片花瓣本該落下來,卻被一隻手接住。


  這人撿起地上的酒壺搖了搖,發現里已是滴酒不剩,他嘆聲氣:「小姐,你這又何必呢?」


  魚非池眨了下眼,收回不知飄到何方的視線,在一片花瓣地里撐著身子坐起來,背靠著桃花樹,醉眼朦朧地看著南九:「你怎麼還不睡啊,趕了這麼多天的路,不累嗎?」


  南九坐在她面前,雙手交握放在膝前,笑著說:「下奴身體好,這點路程累不到的。」


  魚非池點點頭不再說話,呼吸里都是酒味,熏得她抬不起眼皮,半睜著眼睛似醉非醉。


  南九陪她坐了很久,最手伸手握住魚非池的手,過了些柔和的內力給她,緩了緩她的酒勁,讓她沒那麼難受,又低聲說:「小姐,不如跟下奴說說吧。」


  魚非池偏過頭看他,看著在月光下的美少年,眼淚說下就下,毫無預兆:「南九,我真的很想他。」


  「下奴知道。」南九擦著魚非池臉上的淚水,可是她真的應該忍了太久了,所以怎麼也止不住,那些隱忍的,不能說的,暗藏的情緒都像是決了堤,瘋了一般地往外傾瀉著。


  魚非池無力的身體艱難坐起來,頭抵在南九肩頭,滴滴清亮的眼淚掉下來,她抓緊著南九的衣服,說:「我真的真的很想他,我覺得我快要死了,南九,我真的很想跟他在一起,但是我做不到,我忘不了月郡的事,我知道他的身份,我也不敢幫著他殺掉我的師兄師姐,南九,我該怎麼辦,南九……」


  她哭得傷心欲絕,她不知該怎麼辦才好,既不想違背自己的心意去困於籠中做困獸之鬥一生,也斷不去對石鳳岐的想念。


  她憎惡自己不夠果絕,不夠狠心,不夠下得去決心徹底與石鳳岐一刀兩斷,不問前塵。


  她憎恨自己變得這樣拖拉不絕,對不可奢望的事抱著回想。


  她憎恨自己哪怕多活了這麼多年,依然不過是一個無能的廢物。


  她恨透了這樣的自己,以超越對任何人的恨意。


  她想做出改變,也怎麼也敵不過內心深處的聲音。


  她反覆地勸說自己既然已經離開了,就不要再打擾任何人的生活,從此就這樣一生吧,再也不要去招惹他。


  她藏在無人知道的小角落,以為這樣就可以等著時光把一切打磨淡去,外面的人不會再記得她,她也可以永遠這樣自我麻痹,自我欺騙地過下去。


  她終於知道她做不到,一如她下不去狠手殺死她的朋友,她也下不去手,殺死心中的石鳳岐。


  她快要殺死的人只有她自己。


  她的痛苦掙扎和絕望無助在日積月累的沉默之下,終於到了無可壓抑的程度,猛地爆發,和著淚下。


  南九輕輕撫著魚非池的後背,撫過她柔順的長發,撫過她痛苦得弓起的脊樑,撫過她輕顫的肩頭,像是要撫平她內心因為掙扎而布滿的傷口。


  南九的目光很溫柔,美少年他陰柔絕美的面容在月光像是仙人不染塵世污垢。


  「如果有一天,他找到了你,小姐,你會跟他走嗎?」南九輕聲問道。


  「他找不到我的,沒有人找得到我。」


  「如果呢?」


  魚非池沒有再回答他的話,因為魚非池不知道,她那些已經脆弱得已如蟬翼一樣的狠心,在面對著石鳳岐的時候,會不會崩潰成粉末。


  桃花樹一側的房間,窗下站著一個人,他一手擱在桌上,一手收在腹前,他平靜地聽著外面魚非池的痛苦絕望,平靜地聽著她的無奈掙扎,平靜地聽著她的聲淚俱下。


  他平靜地呼吸,平靜地坐著,平靜地感受著五臟六腑都碾落成肉泥的悶痛而不動聲色,他平靜得根本不像他平日里的樣子。


  他就這樣,平靜地坐了一整夜,一動不動,外面的月亮下去,太陽升起,他才打開房門,看著庭中那株桃花樹,在金色的朝陽里泛發著新鮮的活力,送來淡淡的清香。


  他依舊什麼也沒有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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