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4章 後手

  林皇後作亂的原因很簡單,她不過同樣想反制石鳳岐罷了。


  既然石鳳岐讓她進退兩難,那麼她也可以給石鳳岐製造進退兩難的境地。


  天下四處有人作亂,石鳳岐如果殺,則是強壓民聲,罔顧百姓,強權霸道,濫殺無辜,草菅人命,殘暴不仁,在民間失盡人心。


  石鳳岐如果不殺,這樣的聲音便會越來越大,一傳十,十傳百,當大家都深信了林皇後放出的那些謠言之後,石鳳岐他總有一日會在民間失去威信,包括上央也是。


  不管是哪一種結果,對林皇后都是極好的,她這一擊對石鳳岐也算得上重拳。


  現在石鳳岐果不其然殺了太多人,被人強烈抵制譴責,就算是隋帝幫著他把這些反對的聲音強行壓下去,也改變不了他在百姓心目中殘忍的形象。


  這比任何事物都有效,聰明的林皇后很明白民心這種東西的用處有多大。


  上央站起身子看了一眼石鳳岐,神色有些複雜,其實上央知道,如果石鳳岐想用更無聲無息的方法處理此事也是可以的,比如派刺客暗殺,一樣可以起到威懾的效果,見到了死人,總不會還有人敢成天喊著口號的鬧事。


  而不是這樣直接用軍隊碾壓,給人以強權霸道的印象,還昭告天下。


  唯一使他用這種手段的原因,不過是石鳳岐清楚,以後上央如果還要繼續推行新政,就必須有一個足夠強橫的態度,這種態度不止於上央自己,還有朝庭。


  隋帝雖然給了上央足夠大的權力,讓他有足夠多的空間自由發揮,並且不遺餘力地保著上央,但是,他們兩個人,必須有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


  上央是唱白臉的那個人,那麼隋帝就是唱紅臉的,這樣兩人一唱一和才能托著大隋穩步向前。


  如果兩人都變得了暴虐無仁的形象,那便是民心渙散,四處逃離。


  上央的白臉唱得比較艱難,畢竟只是個文臣,雖然名聲已經壞透了,得了個毒手上央的外號,但總不是很完美。


  石鳳岐則不介意做一回劊子手,替上央開出一條鮮血淋漓的平坦大道來。


  正好林皇后湊上來了,石鳳岐就借來一用,殺出個風雲變色,殺出個鐵法大隋!

  上央對此心中瞭然,帶幾分感慨,公子行事,越發周密了。


  按說,這其實也還算是在林皇后的計劃之中,但是不知為何,石牧寒的臉色極其難看,並不是因為石鳳岐在這裡的這番強硬的話而臉色難看,只是因為他很清楚,死的人都是他林家的人!

  石鳳岐是挑著來的,挑的全是林家的遠近疏親,一個也沒有放過!


  許多林皇后以前暗藏的人,也都被他翻了出來,殺了個痛痛快快!

  但是石牧寒這會兒還不能請冤,請了,就證明了這些人與他林家有關,皇后林氏家中帶頭作亂,那就是鐵板釘釘的死罪難逃。


  於是,他不得不憋著這口天大的恨氣,像是鐵釘一樣的釘在這裡。


  石鳳岐當然知道石牧寒此時內心的感受,故意走到他旁邊,望著滿朝文武,聲音疏朗也但也莊嚴,帶著上位者的矜貴跟傲然:「本宮不會錯殺一個好人,也不會放過一個惡人,不管行惡之人來多少,本宮殺多少,不分皇親國戚,不分權貴侯門,你們覺得,本宮此為,眾卿以為如何?」


  金殿下默然無聲,看一看隋帝,隋帝帶著些滿足與欣賞的神色看著石鳳岐,看情形,太子此舉是暗中得到了隋帝同意的。


  眾卿落跪:「太子英明!」


  石牧寒握拳的手一聲咯嚓脆響,石鳳岐冷眼看他:「二皇子認為呢?」


  二皇子青白交錯的雙手交疊拱起:「太子……英明!」


  「甚好。」石鳳岐冷諷一聲,看了一隋帝一眼,隋帝沖他點點頭,他大步流星地離開了金殿。


  後宮的鳳宮裡一個下人也沒有,全被林皇后趕了出去,偌大的鳳宮中只剩下一個身著鳳袍弓身伏在椅子扶手上的林皇后。


  林皇后臉色不算好,或者說很糟糕,她料得到石鳳岐或許會動手,但是她料不到石鳳岐會專挑她的娘家人動手。


  現在的林家,除了還在鄴寧城中的那幾個人,其他的地方當真是一個不留!

  石鳳岐這是要將林家連根拔起,斬草除根也莫過於此!


  林皇后再如何能忍,也忍不下這口惡氣,恨得死死抓得椅子扶手,俯著身子久久抬不起來,眼中驚心的恨意宛若實質,像是兩把毒箭。


  她一口銀牙咬碎,咬得作響,像是恨不得將石鳳岐剁成肉醬一般的恨!

  許久之後,才勉強聽得清林皇后咬牙切齒的聲音:「石鳳岐,你以為你贏了嗎!」


  當然未必,林皇后既然做好了石鳳岐會反擊她的準備,自然還有後手在等著石鳳岐,這才是她行事的風格。


  十七郡之事過後沒多久,各地作亂的人明顯少了,甚至漸漸鴉雀無聲,畢竟誰也沒有料到,那位剛剛入主東宮沒多久的太子,竟然有這麼大的膽子敢跟林皇后如此尖銳的相對,殺起人如此的心狠手辣,根本不擔心他自己的名聲。


  但石鳳岐並沒有準備放過這些人,他與上央一道,對這些人進行了徹底的清查,雖不會直接殺了他們,但是是官革爵,是商抄家這種事,總是要做的,否則就是為日後留下禍根。


  而且這些人既然存了要反的心思,就不可能再被他們信任。


  上央覺得,他這毒手的「盛名」大概要讓給石鳳岐比較合適。


  「你為何不在太子府上處理這些事?」上央看著連著他這裡住了好多天的石鳳岐,奇怪地問道,以前他與魚非池總是形影不離,這段時間竟然捨得開她這麼些日子。


  石鳳岐一邊快速地處理著桌上的信件,一邊說:「她不喜歡這些事,而且我也不想讓她看到這副樣子,她喜歡的,並不是太子石鳳岐。」


  上央聽了,沒有說什麼,只是心想著,不管她喜歡的是什麼樣的石鳳岐,不管你有萬千種模樣,你都避不過太子這身份,也避不過大隋將來國君的身份,她終究是要面對的。


  你給她造一個空中樓閣,但是空中樓閣無根無基,總有一日會坍塌的。


  「等這裡的事完了,我就要去商夷,上央先生,大隋之後這些事,就先交給你了。」石鳳岐合上最後一封信,對上央說道。


  「你明知隋帝不樂意你去,還偏要跟他作對,又何必呢?」上央嘆息一聲。


  「總得有一些事情,是為自己做的。」石鳳岐說。


  「林皇后不會就此罷手,你是小心點吧。」上央見說不動他,也就不提了。


  「她那點本事我還不知道嗎?雕蟲小技也敢獻醜。」石鳳岐帶幾分不屑,又看了看上央這宅子,以前這裡太子府,所以裝修得挺好,在上央的打理下,越發安靜清幽,他莫名說了一句:「你府上這麼大,多養些人吧,別總是獨來獨往,你會武功,豆豆又不會。」


  上央輕笑,說:「知道。」


  那場大雨下了好幾天都未止,酣暢得不得了,既像是為這些天的血光之災慟哭,也像是要洗掉大隋這幾年的陳疾,換一換新天地。


  石鳳岐認真地想了想,覺得自己沒什麼遺漏了,便往自己的太子府奔去,他確信,他可以回去了。


  大概是因為大雨的原因,以前這總是很熱鬧的街道今日很是安靜,偶爾有些愛玩愛鬧的孩子跑出來玩水,也被家中大人打著屁股提回去,石鳳岐看著,突然很想跟魚非池要個孩子。


  他甚至開始想著,孩子是長得她,還是像自己,長大了要教他學什麼,取什麼名字。


  他這樣想著,心情很愉悅,步子也走得就更輕快,眼看著太子府越來越近,他在雨中一躍而起。


  雨越下越大,尤其是臨近傍晚的時候,像是快要下瘋了一般,下成了一道道的雨箭,直直往地上扎進去,砸得地上的泥土四濺,那些盛夏里盛開的花兒們經不得這樣的摧殘與折磨,迅速凋零,落了滿地的紅,浸在絲絲縷縷,圈圈灘灘的血水中。


  魚非池站小廚房裡正剁著餃子餡,想著石鳳岐大概快要回來了,他最是好這口,又挑剔得要死,菜葉子不能切得太碎,肉卻又要剁得夠精細,累壞了自己一雙胳膊。


  她聽著外面的叮叮咣咣的打鬥聲,顯得無動於衷的樣子,只專心認真地剁著餃子餡,連眉頭都不曾抬一抬。


  就好像外面正四濺的血,正閃著的刀光劍影,都跟她沒有任何關係。


  南九的武功得無為學院艾幼微的真傳,而且青出於藍勝於藍,招式很漂亮,而且實用,長劍在雨幕中挽起的劍花帶起清亮透澈的雨水飛起,像是在他劍尖開了一朵雨花,就是他臉上的神色太過嚴肅了些。


  雖然這刺客有點多,武功有點高,但是他與遲歸兩個人在這裡,總不會出任何問題,他實在不必這麼擔心。


  「南九,你與遲歸去上央府上。」突然,魚非池剁著餃子餡的手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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