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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5章 隔著時空,達成和解

  苦戰三天之後,砂容城終於被石鳳岐奪回,他贏得並不輕鬆,這一戰對他而言至關重要,對韜軻來說,也很重要,所以全力以赴的不止石鳳岐他們,韜軻也是。


  最後天光破曉,戰事結束,滿地都是殘肢斷臂,韜軻退走之後石鳳岐連去追擊的力氣都沒有,一來他自己的身體再撐不住,二來窮寇莫追,石鳳岐的大軍也再經不起消耗。


  石鳳岐握著長槍立在戰場之上,血染紅了槍尖上的紅纓,結成一縷一樓地往下滴著,他一身盔甲有諸多破毀之處,沾著黑灰。


  南九離得他近,看得見他握著長槍的手有些輕微的發顫,臉上的肌肉也有些痙攣,他有些艱難地轉過頭來看著南九,笑起來神色溫柔:「別告訴她,南九,別告訴她……」


  然後便見到石鳳岐高大的身軀往後倒地,重重地砸在了地上。


  「陛下!陛下!」旁邊的人大聲驚呼,南九扛起石鳳岐全力施展輕功帶著他回去。


  魚非池站在軍營大門口看著南九把石鳳岐背回來的時候,心間陡然一跳,有些怔住。


  南九朝她跑過來,急聲說道:「小姐,他……」


  「立刻抬過來!」遲歸在遠處喊了一聲。


  南九看了一眼還未回過神的魚非池,又趕緊把石鳳岐背過去找遲歸,這種時候已經來不及多說什麼了,最重要的是趕緊救治。


  魚非池站在那裡一直沒有回頭,南九背著石鳳岐就從她身邊跑過去,她甚至感受到他跑起來時帶過一陣風,夾著些鮮血腥甜的味道。


  她神色未動,緩慢地出了一口氣,半垂下眼眸。


  「魚姑娘,我扶你下去休息吧。」滿霖的聲音響起來。


  「不用了,現在軍中怕是傷員極多,你也要忙。」魚非池有些木然地開口,自己轉過身走回自己營帳,走著走著,步子有些軟,險些站不住。


  滿霖連忙跑過去扶住她,苦笑道:「魚姑娘何必逞強呢,陛下不會有事的,魚姑娘放心吧。」


  「我沒有逞強。」魚非池像是對自己說。


  滿霖也不再多話,只是扶著魚非池回了營帳里,給她倒了杯茶讓她坐下之後,又趕緊跑出去忙著,如魚非池所言,這一戰傷員極多,滿霖也要趕緊出去幫忙。


  握著那杯茶魚非池沒有喝,目光也有些失神,不知在想著什麼,南九進來看到她這樣,忍了忍還是說:「石公子沒事的。」


  「南九,他受了什麼傷,怎麼會是你背他回來的?」魚非池問道,「以前他也受過傷,可是沒有傷得這麼重過。」


  南九想起石鳳岐倒下之前說的話,看著魚非池有些迷茫的神色,不知該怎麼回話。


  他知道他不該瞞著魚非池,但是南九啊,他真的不希望他的小姐再原諒石鳳岐。


  與他並肩作戰無所謂,小姐為的是她自己的心愿,可是原諒他這件事,南九怎麼也過不去心裡那個坎。


  所以,南九隻能沉默,他不想說,也不想騙魚非池。


  魚非池見他不出聲,便嘆了聲氣:「算了,死不了就行。」


  「小姐……」南九低聲囁嚅著。


  「有阿遲在,他不會有事的。」魚非池笑了一下,給自己安安心。


  石鳳岐這一次傷有點重,病也有點重,連傷帶病之下昏迷了好幾日,魚非池掌著軍中事物,安排得有條不紊。


  這一場大戰雖然徹底打退了韜軻,但是也讓隋軍大傷元氣,難以再戰,魚非池這時候要防著的是韜軻會不會作垂死一搏,捲土重來。


  所以魚非池每日都會上街巡視,看一看這好不容易奪回來了的砂容城,防守如何,有沒有要調整的地方,兵力如何,要不要再擴充人手。


  砂容城這地方,對她而言的確是一場噩夢,這噩夢一直到現在也不算完全醒過來。


  飽受到災人禍摧殘的砂容城已經破敗得不成樣子,城中再難看到幾個平民百姓,反覆的摧殘之下,人們甚至相信這裡是個兇惡之地,不宜長居。


  所以街上除了來來往往的巡邏士兵之外,蕭索得可憐,破破爛爛的窗子無人修繕,房頂都破了洞漏著風也沒人管,幾乎是座死城。


  其實這一路來的城池,差不多都是死城,在戰火里被塗炭過的城池總不會有多美好,更不敢以頹廢之美來形容,那未免太過無情。


  魚非池走著走著,走到了舊太守府,除了門口那兩尊石獅子還依稀看得出來之外,這裡的一切都換了模樣,魚非池想了想,走了進去。


  要認真的辨認方向,才能辨認得出來這裡的幾間房屋,魚非池坐在落滿灰塵的椅子上,看著對面,像是看到了那時又胖又矮的先帝。


  先帝在這裡,誅殺了魚非池。


  也是在這裡,魚非池一口一口地,喂著石鳳岐喝下了誅情根的水,質問他,石鳳岐,你竟然敢忘了我。


  好像是時光回溯,門外有綠樹,屋內有好茶,這裡還不是破敗的模樣,先帝說話的語氣依舊,石鳳岐就躺在不遠處的那張床上,魚非池她還是心高氣傲不甘作低的人。


  「魚非池,你知道什麼是游世人嗎?」


  魚非池笑了笑,笑容如同龜裂的大地:「先帝,魚非池不負重望,你三道遺詔,都破了。十城將收,白衹如舊,西魏以後也會回來的,上央已死,新法已變,大隋已穩,以後的大隋會更強大的,魚非池已故,游世人已歸,未來的天下,會是他的。先帝,你是我此生見過的,最英明勇敢的君王。」


  「魚非池,寡人不是來問你的意見的,寡人是告訴你這個事實。」


  魚非池笑容越盛,帶著瞭然的釋懷:「先帝,我不喜歡你兒子了,你那碗誅情根的水,應該留到此時給他喝下去的,這樣,很多事都不會發生了。」


  「魚非池,他一定要活下去,活過五年之後,你會成為他的拖累。」


  魚非池的笑容漸淡,淡得像是快要看不見:「先帝,我不是他的拖累,我是他的翅膀,只有我,才能讓他坐擁天下。也只有他,才有資格讓我輔佐。」


  她在這裡與先帝有了一段隔著時空的對話,此時的魚非池與那時的先帝達成了和解,但是晚了。


  如果時間能被人自如的安排就好了,不要在錯的時刻做出對的決定,也不要在對的時刻做出錯的事情,將一切都安排如人們心中所願,不要出差錯,讓一切可以完契合,事事如心意。


  風吹過,吹散了門外的綠樹屋內的好茶,只有積落的灰塵與密結的蛛網在眼前,先帝肥胖且矮的身軀化成碎片消散,魚非池像是看到了先帝臉上的笑容與眼中的欣慰,她也笑,笑容中帶著理解與原諒。


  她一個人在那裡坐了很久,像是想了許多事,也像是什麼也沒有想。


  南九就站在門外,看著坐在屋裡的魚非池一個人靜靜說話,靜靜出神,南九的心很酸澀,當初在這裡發生的一切他都記得,可是此時,南九竟覺得,他分不清是誰對誰錯。


  石鳳岐從昏迷中清醒過來,看到守在他床邊的人是一個女子正看著書,眼前一花他以為是魚非池,旋即笑道:「非池……」


  「陛下,我是滿霖。」滿霖連忙放下手裡的醫書,起身看著石鳳岐。


  「怎麼是你?」石鳳岐皺了下眉頭。


  「遲歸公子說陛下身邊需有人照看,等陛下一醒便立刻去叫他,南九公子陪魚姑娘出去辦事了,軍中其他的人都是男子,怕是心不夠細,我又懂點醫理,所以我就來了。」滿霖一邊扶著石鳳岐坐起來一邊快速說道。


  滿霖給石鳳岐倒了杯水,又笑道:「請陛下先休息片刻,我這就去叫遲歸公子過來。」


  「等等。」石鳳岐叫住她。


  「陛下。」滿霖低頭行禮。


  「她來過嗎?」石鳳岐問的是誰,滿霖清楚。


  滿霖抿著嘴,輕輕搖了下頭,石鳳岐昏迷了三天,魚非池一直沒來看過他,滿霖說:「陛下昏迷之後,軍中大大小小的事都要過問魚姑娘,她忙得抽不開身。」


  「知道了,退下吧。」石鳳岐神色一黯,擺了擺手讓滿霖下去。


  如果是以前,就算她再怎麼忙,也會來陪著自己吧?果然與以前不一樣了啊。


  滿霖走後,石鳳岐看到她留在床邊的醫書,看得心煩一腳踢開,卻被上面幾行字吸引住,下了床撿起來一看,神色很是古怪,乾脆坐下仔細地看著書上所寫,他看入了神連遲歸進來都未察覺。


  「怎麼,嫌命太長了是嗎?」遲歸冷笑一聲走進來。


  石鳳岐不著痕迹放下手中的書壓好,看著遲歸:「我會變成這樣,乃是拜你所賜。」


  「那是你活該。」遲歸不以為意地說道,取了兩根金針扎在石鳳岐手背上,「別想了,你心脈受損,就算是我也治不好。我倒沒料到,那封信居然有這麼大的作用,早知道早些告訴你了。」


  石鳳岐聽著一笑:「你這麼恨我,一定很辛苦吧?」


  「當然辛苦了,如果可以,我一定會親手殺了你,可惜呀,你的命是小師姐的,你說你可不可憐,淪落到要靠一個女人來保著你的命?」遲歸懶散地笑著,走完幾針過後拔出金針收好:「得了,死不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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