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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6章 最好的死法是死在你身上

  白袍騎士在音彌生的暗中操盤,努力推動之下,已經成為了南燕的一種信仰,一種精神力量,就像是蒼陵人信仰天神一樣。


  音彌生為南燕製造了一個神話,這個神話里的人攻無不克,戰無不勝,神出鬼沒,無所不在。


  他們不會死,不會敗,他們是南燕的守護神,庇佑者。


  南燕人相信,有白袍騎士在,南燕就不會亡國,不會被萬惡的大隋所顛覆,遷玉城慘案再也不會上演,再也不會有哪一城被屠殺至只有五百人存活。


  音彌生這場看似荒誕殘忍,充滿了報複發泄意味的鐵血征途,其實有著極為縝密的結構,步步為營,處處心機,一點點促成了今日局面。


  與明珠對戰之時,他故意讓南燕的士兵前去送死,戰至最後再無一人,便不會有人知道,他私隱了四千人,再也不會有人知道那四千白袍騎士的來歷。


  屠殺遷玉城,製造絕對的恐慌,絕對的可怖,絕對的仇恨與絕對的信仰。


  南燕人再不會奢望大隋的人放過他們,十三萬七條人命是血的教訓,鮮血淋漓地告訴了他們,投降的下場。


  然後白袍騎士憑空出現,帶著聖光一般,趁著那五百遷玉城人絕望之際,入侵了他們的靈魂,在那種慘狀下,白衣整潔,風度翩翩的白袍騎士,就是聖者一般的存在。


  最後,便是藉由這五百人的嘴,瘋狂地傳播白袍騎士的美名,在動蕩不安,充滿了恐懼的南燕國中,成為最強大有力的砥柱。


  人越是在害怕的時刻,越是會慌不擇路,越是會相信鬼怪之物,因為那種情況下,人們需要找一個精神寄託,如同大海里的一根稻草,要死死抓牢,就好像抓到了生的希望一樣。


  音彌生完美地製造了恐怖,再完美地利用了恐怖,最後,他駕馭了恐怖。


  每一步,都環環相扣,緊張有序。


  世人,從來不該小看音彌生。


  南燕玉人音彌生,從來只是無欲無求不願爭,不代表他無能力相爭,若他真是無能之輩,當年的燕帝,如何會對他反覆相護?


  至此,蘇於嫿刺殺南燕先帝的第二個後果,便已呈現。


  她的確是個奇才,在學院里的時候,就已顯露出她的智謀不凡,魚非池那時只想對她退避三舍。


  機關算盡之事,連魚非池也要佩服她幾分,兵法謀略,她更是個好手,尤擅權衡利弊,泯滅人性亦在所不惜,只取其大利。


  她像個機器,在精準地謀算方面,她從不出紕漏。


  她只是,不太懂人心。


  而人心,是最最算不盡的那一卦。


  大道一百,天演九九,餘下一卦,未敢算盡。


  那一卦,便是人心。


  她沒有算好音彌生這一卦,讓石鳳岐與魚非池付出了慘烈的代價,甚至讓大隋都付出不可預估的代價。


  這一切都只是開端,後來的日子,變得極其,極其艱難,難過以往,任何歲月。


  蘇於嫿坐在那裡,心口漫過荒誕的感覺,她算計良多,竟也錯得這麼多。


  如果說,她所為之事是一步錯棋,那麼,蘇游的死,算什麼?

  白死嗎?毫無價值,毫無意義,甚至將一切推向惡化,糟糕的境地嗎?


  她有些茫然地起身,走出去兩步,見到魚非池與石鳳岐雙雙而來,走在亂花飛舞的小院里,二人是天成佳偶,如此登對不凡,不論相貌或是智慧,甚至於胸襟與抱負,世上都難再有人可與他們二人比肩。


  也再沒有另一個男子或女子,可以橫於他們中間,他們連情敵都沒有,沒有什麼人,有資格成為他們情路上的敵手,連觀望都需抬頭,只能仰首。


  「現在的南燕……」蘇於嫿口中有些乾燥,聲音都變得喑啞,咽了咽口水,她才繼續說道:「現在的南燕,怎麼樣了?」


  石鳳岐抬手拔開一叢柳,另一手護著魚非池頭頂讓她走過來,忙完這些瑣瑣碎碎的小事後,他才抬頭看著蘇於嫿神魂未定的樣子。


  她理當驚魂難定,如今的南燕是人間地獄,那些跌宕起伏與光怪陸離,任何人看了,都會覺得驚心動魄,難以想象。


  可她只是看一看這些信,都已經這般難以承受,而自己跟魚非池兩人,這一個月來,一直在親歷著這些事,他們的震驚與詫異,誰敢想象?


  眼看著音彌生化身成魔,眼看南燕一夕之間改頭換面大變樣,眼看最易奪取的勝利果實都被毀掉,他們經歷的這一切,又誰能體會?

  所以,魚非池的憤怒,疲憊,質問,都變得那般的合情合理。


  不止是蘇游啊,蘇於嫿一手看似高明的棋,毀掉了太多人,太多心血,太多努力。


  石鳳岐拈走幾片流連在魚非池發端的落花,說:「南燕現在,鐵桶一塊,上下一心,舉國皆兵,我大隋大軍,半點也進不得,而且有被打退的跡象。」


  石鳳岐的大軍都是蒼陵人,如果連蒼陵人都無法抵擋南燕人的反抗,可以相信,現如今的南燕,已經是何等恐怖的模樣。


  他們就跟瘋了似的,南燕國內凡是拿得動兵器的人,都是瘋子,徹徹底底地發了瘋,要跟所有入侵南燕的人決一死戰,同歸於盡也在所不惜。


  南燕瘋了。


  蘇於嫿的嘴唇輕顫了一下,連忙穩住,沉聲道:「這是我惹出來的麻煩,我會解決。」


  「這不是一個人能解決的問題,我與非池也沒有問罪於你的想法,非池更不需要你的歉意與後悔,我們只想讓你明白,並非所有事,都是能算計得到的。這世上有太多的人心莫測,蘇師姐,絕望之下的人,是有你難以想象的力量的,我之前不將南燕逼得太緊,防的就是他們被逼得狠了反咬一口。當初南燕覺醒的人只有一個音彌生,我應對起來綽綽有餘,如今整個南燕都覺醒了,你喚醒了一頭,可怕的野獸。」


  南燕先帝的死,並沒有帶來南燕的投降,人們都知道了,先帝是大隋的人刺殺的,大隋的人不止屠城殺民,他們還殺了一直抵抗一直戰鬥的先帝陛下。


  本是想借著燕帝之死引導南燕投誠的蘇於嫿,被音彌生化解成為了仇恨的助燃劑,人們痛恨大隋,弒君屠民。


  南燕將與大隋,不死不休。


  短暫的失神之後蘇於嫿便快速定下心神,絕不讓茫然這種無用的情緒佔據她。


  目光堅定,她連帶著步履也堅定,她走向魚非池與石鳳岐,聲音都堅定:「就算南燕真的已經變成了一頭被我喚醒的野獸,我也會除掉這頭野獸,絕不會讓他成為天下一統的毒瘤之地!」


  魚非池嘆嘆氣,知道蘇於嫿這是認真踏實地為大隋考慮,她也不好再說蘇於嫿什麼,雖然蘇於嫿到現在為止也沒有多提蘇游一個字,但是魚非池已經放棄了去提示她,有一個人為她而死這件事。


  她是根本不會意識到的吧?

  「現在攻克南燕只能是硬碰硬,南燕上下再無軟肋可以被我們利用,以前我們最佔上風的地方是南燕人有心投降,只是燕帝死撐不肯。現在南燕上下都不會再降了,而且對大隋的抵觸情緒也到了巔峰,想要攻克南燕,我們也要做好萬全的準備。」


  略過那些紛繁的心思,魚非池定了定心,說起了眼下最緊要的事。


  「這種抵觸情緒是因為屠城之事而起,現在南燕人認定了屠城之事乃大隋所為,我們便是去解釋,也是不可能起到任何作用的。」石鳳岐說道。


  「我再去仔細看看南燕如今的情況,分析出結果之後再與你們相談。」蘇於嫿點頭離開,沒有半點其他情緒,只有堅定。


  她是這樣信念堅定,並可以為之不惜代價的人。


  石鳳岐拉著魚非池坐在花樹下的長凳上,捏著她滿是愁容的臉頰:「你不要跟蘇師姐置氣了,她說不定其實也是為蘇游難過的呢?」


  「她會難過?」魚非池表情誇張,「她要是會為蘇游難過,我就……」


  石鳳岐笑眯眯地望著她:「你就怎麼樣?」


  「我就,我就……」魚非池梗著脖子紅著臉,半點說不上來。


  「你就一晚上不準在上面。」石鳳岐在她耳邊細細呢喃,三分騷情,七分挑逗,逗得魚非池心神好一個蕩漾。


  咽了咽口水,魚非池薄怒著瞪他一眼:「一天到晚沒個正經,你這身子當心哪天就……」


  石鳳岐溫聲一笑,還是咬著她耳垂呵著熱氣:「沒有哪一種死法會比死在你身上更讓人心滿意足。」


  嘖嘖,瞧瞧這話說得,再配上他那張顛倒眾生的好臉蛋,雙眸傾城的丹鳳眼,不溺死在他柔情里都不成樣子!


  所以魚非池就心甘情願地溺死進去。


  「好啦,我知道你是想跟我說不要跟師姐鬧脾氣,我不會的。」魚非池扭扭腰肢,對著他坐好,「我又不是受氣小媳婦兒,這種事我不會一直耿耿於懷非要追個結果,她是什麼樣的人我又不是不清楚。」


  「就是喜歡你這麼深明大義。」石鳳岐咬了下她嘴唇,笑容甜似蜜。


  紛飛的落花在他們二人四周慢慢飄落,那些夾雜在落花里的話語都是低聲的呢喃之音,哪怕話中密布著刀光劍影的血腥陰謀,因為是他們,因為是對方,都盈然著淡然的花色,未全使一切太過凄惶。


  魚非池突然想到了六個字,伸出手來接住幾片搖搖晃晃墜落的花瓣,靠在石鳳岐的懷中盡情的貪婪這片刻的安好時光,花瓣在她指間來迴轉動,她似夢囈一般輕聲地念……


  「殺一城,醒一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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