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2章 取蠱
方才還是日光傾城,轉眼便是烏雲壓頂。
滾滾厚雲遮天蔽日地蓋在頭頂,壓得人心裡喘不上氣,好像呼吸聲大一些,都有可能驚動一場雷霆。
石鳳岐搖動韜軻身體,韜軻再未有回應,他伸手合上韜軻雙眼,自己卻不敢再看,不敢將這一幕記在心底。
他贏了韜軻,但他並不快樂。
由不得他難過,四周轟鳴聲陡然而起。
他被包圍了。
他想,他明白了韜軻一直說的對不起,是什麼意思。
韜軻只是把他引到此處,有人在等著取他性命。
什麼樣的人有這樣的膽,敢保證能拿走石鳳岐的命?
石鳳岐握緊了長槍站起來,看著對面來敵,仇恨盈滿他眼眶,快要衝出心房的憤怒和殺意使他整個人看上去,都殺氣騰騰。
十萬黑衣,盡聚於此。
石鳳岐尚存兵力五萬,立時整隊,再臨大敵。
黑衣人與韜軻之間有約定,或者說,韜軻跟黑衣人談了個條件,如果黑衣人真的要動手,等他死石鳳岐槍下之後。
讓韜軻他提前用血,來洗清罪孽,來償還這一場虧欠。
所以韜軻,無心戀戰,他但求一死。
石鳳岐看著對面黑壓壓一片的黑衣士兵,一股無名怒火在心頭躥起,韜軻師兄他一聲坦蕩磊落,最終被黑衣人一計擺布,落得如此下場!
他們七子之爭向來光明正大,竟被一個黑衣人這般三番五次挑撥折辱!
這樣憋屈,窩囊的死法,豈是堂堂龍鱗將軍韜軻該有的結局?
「殺……」
石鳳岐的怒喝聲像是積壓許久的恨意爆然釋放,騰起的怒火與憤恨燃燒著他的理智和生命,他的聲嘶力竭,他的振臂高呼,穿透九天雲宵!
五萬人,直直衝向對面十萬大軍。
對面十萬大軍迎戰,沉默得幽詭,在這片可能焚燒熱血與身體的戰場上,竟然無聲無息。
彼時的石鳳岐還不知,這些黑衣士兵服過羽仙水,他不知,這非戰意昂揚,戰力勇猛便可戰勝。
兩軍交戰,石鳳岐直往黑衣人。
黑衣人避開石鳳岐鋒芒,並不與此時戰力驚人的石鳳岐相對。
他邊退邊笑,笑聲里儘是嘲諷:「無為七子,不過如此!」
「遮面螻蟻,恥於見人,竟敢放闕詞!」石鳳岐提槍而上,憤怒燒紅他的眼,他要拿下黑衣人,質問他,用了什麼樣的方法,使得韜軻竟來赴死!
黑衣人似對石鳳岐的話有些憤怒,抬手擋了一記石鳳岐的長槍。
很可惜,世上除了南九,未有幾個人可以接住石鳳岐全力一擊。
黑衣人也不例外。
他連退數步才穩住身形,冷哼一聲:「七子仗智而行,蠻力之爭,豈莽夫何異?」
「以力破智,霸主之道,王者之威,帝者之魂!」石鳳岐雙手握槍,自上而下,掄起長槍如掄長棍,重重劈向黑衣人。
黑衣人再不敢接,滾落在地上連連躲避,好不容易逃開口中卻道:「石鳳岐,你今日無路可逃!」
「那我也要拉你陪葬!」石鳳岐是真的發了狠心,一槍挑過去,直往黑衣人喉間刺去。
黑衣人躲得艱辛,吹了個口哨,立時有一個黑衣士兵擋在他眼前,替他擋去石鳳岐這奪命一槍。
黑衣人站在黑衣士兵之後,得意地笑道:「除非你能殺盡這十萬人,否則,他們都是我的擋箭牌!」
「石鳳岐,今日我必要取你性命!」
石鳳岐卻是連話都不想再跟這樣的人講,如果這是一個要靠他人的死換自己生的人,這種人,哪有資格與自己說話?
石鳳岐被一群黑衣士兵圍住,如同殺之不竭的螞蟻,黑衣人的目的很簡單,要用最簡單的耗,活生生耗死石鳳岐,累死石鳳岐。
在黑衣人的計算里,石鳳岐今日是不可能活著離開這裡的。
不管付出多大的代價,會死掉多少人,都要把石鳳岐留下。
毫無意外的,石鳳岐也發現了,這些黑衣士兵,不知疼,不知痛,斷肢殘臂還可再戰,不到死亡絕不停止戰鬥,他們永遠精力充沛,也永遠沉默無聲,更永遠戰鬥不息。
五萬人很快見頹敗之勢,石鳳岐不得不立刻調整戰術,避開黑衣士兵的攻擊,如同蘇於嫿當初對付那八百人時一樣,用游擊之法攻敵方首級。
但人數總是不足。
在他快要兵力窮盡時,魚非池臨時叫來的那三萬人成了新的血液,補充了進來。
新來副將衝到石鳳岐身邊,焦急地說道:「陛下,魚姑娘叫您立刻撤退,不與韜軻纏鬥,黑衣人手裡有羽仙水,蘇姑娘她……」
副將話不敢說完,但是石鳳岐已明白是什麼意思。
他霍然抬頭看著對面的黑衣人:「是你殺了蘇師姐!」
「我只是給了她一個選擇而已,說實話,你們七子里,我唯一一個不那麼想殺的人,就是她,只可惜……呵……」黑衣人輕飄飄的冷笑一聲,似在不屑蘇於嫿最後的選擇。
石鳳岐推開副將,看了看四周,雖然黑衣士兵似毫無頭腦,也無智慧,但是卻能輕易看出,其實黑衣人早已操控他們將退路堵死,圍住,黑衣人沒打算讓石鳳岐有路可退。
所以石鳳岐勻了勻氣,目光越來越沉斂,最後斂成一道如同黑洞般深不見底的黑暗:「一命換一命,今日朕,不回了。」
「陛下!」副將大驚失色。
「去吧,這十萬人你們要殺不掉一半,別說你們是我的兵,丟人。」
黑衣人似有訝異,抬頭看向石鳳岐,沒想到他會做這樣的決定,原以為,他會想辦法突圍出去。
如果他突圍,便會掉入自己的另一個陷阱,早有更殘忍的戰術在等著他,可是他居然不準備離開了。
這便讓黑衣人的計劃有些被打亂。
連著兩個計劃被打亂,這讓黑衣人心間生起不快之感,他恨不得讓這些人個個都如他意,順他心地去死,不要做任何反抗。
石鳳岐抹了一把臉上的血,血抹開在他臉上,如一道紅色的旗幟在血腥的招展:「沒想到吧,老子今天不走了!」
黑衣人退了兩步,雙手握緊,昭示著他內心的不滿和怒意,最後發出一個古怪的音調,黑衣人慢慢聚攏,準備剿殺石鳳岐!
就在此時,另一個黑衣人出現在了此前這黑衣人身邊。
兩個黑衣人,終於到齊。
後到的黑衣人明顯身份地位要低上很多,只能屈於後方,低頭垂首。
「去殺了他。」說話的黑衣人抬著另一人的下巴,湊近其面孔,似命令似威脅。
另一黑衣人渾身顫慄,不敢動彈,不敢反對,但也不敢上前。
「你也想試試羽仙水的味道嗎?不過倒也不必,像你這樣的人,比他們更像怪物。」黑衣人冷笑,「去殺了他!」
另一黑衣人竟然匍匐在地,跪在當場,瑟瑟發抖。
黑衣人一把掀開這人身上遮面的黑袍,露出了那張醜陋猙獰無比的臉,臉似被剝了皮,筋肉畢現,擠在一起,扭曲駭人。
這人沒想到黑衣人會掀開黑袍,驚得捂住臉往後退,似是怕人看見臉上的傷疤。
「想治好你臉上的傷嗎?去殺了他,我就把你的臉找回來。」黑衣人抬起這人的面孔,讓其醜陋暴露在無遮無掩中,羞恥而難堪地接受著眾人的審視與限期。
丑面黑衣人掙扎許久,才握起了地上的刀,向正與黑衣士兵激戰的石鳳岐衝過去。
黑衣人見狀,覺得暢快無比,放聲大笑,笑聲殘忍得連九月陽光,也要發冷。
似覺得靠別人殺了石鳳岐依舊不過癮,黑衣人自己也投入戰場。
但他實在不是個多麼光明的存在,他用偷襲,用取巧,用一切不光彩的方式與石鳳岐交手,他只要能殺了石鳳岐就可以,用什麼樣的手段,並不是最緊要的。
就像,他一直就這麼活在陰暗中,如同淤泥里的蛆蟲,卑劣低下,渾身惡臭!
石鳳岐又豈懼此等宵小,不僅不懼,他還能反手一擊,一槍刺穿在黑衣人的肩胛之上。
黑衣人不退反進,順著槍桿一如韜軻剛剛那樣,任由槍桿透過身體,他並掌如刀,直往石鳳岐胸口襲來!
大概這是他最悍不畏死的一次,目的仍是要殺了石鳳岐。
他雙掌拍向石鳳岐胸口,那一掌足以斷去石鳳岐心脈,所以石鳳岐棄槍而退,黑衣人高呼一聲:「動手!」
一把尖刀從後面扎進石鳳岐的身體,丑面黑衣人握著刀,全身發抖,不知是恐懼還是其他……魚非池胸口絞痛之時。
黑衣人翻身向後,拔出尖刀,兩指並立,在石鳳岐傷口位置走一圈,逼出一條肉乎乎的血蟲……魚非池再也感受不到石鳳岐是何狀態之時。
黑衣人提著那條血蟲,得意地狂笑:「石鳳岐你的第二條命也被我拿走了,你看,換生蠱。」
世上無人可取捨身換生二蠱!
除非是奪天地造化之醫術!
便是種蠱之人亦不能做到!
數百年來,能做到此事者,不出三指之數!
石鳳岐猛地抬頭看著黑衣人,涌至喉間的鮮血溢出,滿目震驚!
黑衣人趁此空檔推一掌,將石鳳岐擊飛半空!
石鳳岐猛地倒地,傷口太深,透了身體,他捂著傷口看著那條正在黑衣人手中掙扎著的肉乎乎的血蟲,竟覺得,這很好。
這很好。
至少,非池不會有機會拿命換自己。
黑衣人以為這拿走的是自己的第二條命,卻不知,這是保住了他的第二條命,他的命,是非池啊。
所以石鳳岐的笑聲比黑衣人更大,狂妄肆意,桀驁不馴,飛揚的長發都透著得意與傲然,他踢起腳下長槍,再也無所顧忌,向黑衣人瘋狂劈殺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