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9 誓言之城（四） 洗澡

  兩人在周邊找了下，也沒看到可疑的人。他們決定再跑回去看城主講話，天突然就下起雨來了。地處荒漠的餘暉城就是這樣，雨總是說下就下。


  這雨很大，一滴一滴打在屋頂上，啪啪作響。一股熱氣在空氣里瀰漫，帶著被雨水濺起的灰塵隨風橫行。這滿是灰的空氣令刀歌的鼻子十分難受。


  刀歌和坤奇在屋檐下躲雨。看看這空曠的街道，刀歌總覺得有些地方不對勁。在他的印象中，突然下起這種暴雨的話，街上應該有很多人跑來跑去，小販們也都忙著收攤子，還有那些開鋪的，也要收拾東西。但是現在怎就這麼安靜呢？一滴一滴的水從屋檐上掉下來的聲音都可以聽到，街上一個人都沒有。


  刀歌和坤奇朝西城牆那裡走，一看，那群人居然還在那裡呢！他們衣服都被雨水打得濕透了，但完全沒有要離開的意思。只是雨聲太大，刀歌完全聽不到城主的聲音。他注意到那些小孩子都躲在父母的衣服下，緊緊地抱著大人的大腿。


  坤奇跑到街邊的的攤子去收拾東西，說：「下這麼大的雨還不回來收拾東西，這些米都要被淋壞了！」


  餘暉城的雨來得快，去得也快。不一會兒雨就停了，空氣中仍舊瀰漫著灰塵的味道和絲絲熱氣，但是吹過城裡的風變得很涼爽了。


  刀歌和坤奇也沒再去聽城主講話，打道回家了。


  子嫣在院子門口拿著傘等他們兩個，看到他們回來了，就送傘過去。


  坤奇：「真是及時啊，剛才下雨的時候你去哪了？」


  「我在家呀。」


  「你的心意我好領了！」坤奇笑著說道，故意把「心意」和「好領」說得很重，然後裝模作樣把傘打開，撐著傘大步進門去了。這句心意好領是刀歌常對坤奇說的話。


  「你們去見城主了？」子嫣問。


  刀歌點頭：「嗯。」


  「什麼樣子？」


  「你沒看到過啊？」


  「見到過呀，問問你嘛。」


  「還不就是一個鼻子兩隻眼睛。你今天又是一天都在家嗎，沒出去？」


  「嗯。」子嫣點點頭。


  刀歌朝子嫣笑了笑，像是那種帶有認同、讚揚的笑。


  子嫣是第一次看到刀歌這樣對她笑，她覺得很奇怪，問：「哥哥笑什麼？」


  「我笑也不行啊，哈哈。」刀歌笑出了聲。


  刀歌其實是覺得子嫣這樣也好，在他看來女孩子就不應該到處跑的，因為女孩子柔弱，外面的世界太危險。不過他又認為女孩子應該多一些見識，以免得別人說什麼都不知道。子嫣是他妹妹，所以他想以後一定要帶她到處去走走。這樣一來，一是坤奇的願望也可以實現了，二是子嫣也不會至於連船是什麼都不知道了。


  進屋后，小姘拿了衣服出來了，給刀歌和坤奇一人一套。


  「快換上吧。」子嫣說。


  「不用吧，淋點雨而已……」刀歌覺得換衣服有點誇張。


  「哎呀，你們的衣服都打濕了——天吶，多久沒洗了！」子嫣大驚。


  刀歌和坤奇都不說話。


  「快換衣服啦，這身舊的正好捐掉。小姘，快帶他們去洗洗。」


  小姘正在一旁低著頭笑，聽到子嫣的話，就領著刀歌和坤奇朝澡堂走去。


  路上，刀歌問坤奇：「我的衣服看上去很舊嗎？像很久沒洗了嗎？」


  「是啊。」坤奇說。


  「你的才是吧！你說，你上次洗澡是什麼時候。」


  「不記得了……不過不洗澡跟衣服臟有什麼關係啊？」坤奇很努力地想著。


  「你覺得呢？不洗澡衣服就臟啊。難道你不是洗澡之後再洗衣服——難道你一直是只洗衣服不洗澡？」


  「那倒沒有……」


  「那看樣子你是只洗澡不洗衣服了？」


  「我又覺得洗澡也很麻煩……」


  「那你是……」


  「呃……」


  「你呃什麼？」


  「哦呵呵，嘿嘿……」坤奇突然傻笑起來。


  「一場雨把你給淋傻了？」


  「沒、沒有……」


  「那是……」刀歌有不祥的預感，斜眼看著坤奇說，「你澡和衣服一樣都沒洗？」


  「哦呵呵，哈哈……」坤奇只笑。


  兩人嘻嘻哈哈就到了澡堂，小姘打開門，他們兩個就進去了。


  兩個木質的大澡桶放在地上，徑直半丈有餘，裡面裝了大半桶水。刀歌和坤奇從沒有用過這樣的澡桶，都十分高興。


  坤奇看到水上面有一些花瓣，覺得很奇怪，抬頭看了看屋頂，發現並沒有破了個洞什麼的，就問：「這花瓣是哪裡掉下來的？」


  刀歌一看，水裡果然有花瓣呢，一小片一小片的。他拿了一片起來，聞了一下，然後用銳利的眼光掃視了一下四周，鄭重其事地說：「這種花的花瓣這麼小，而且顏色鮮艷，有香味，應該不會是很高的樹上長的。加上屋頂密不透風，所以肯定不會是從屋頂上掉下來的。剛才下了大雨，雨滴可以把花瓣打落下來，然後它們在空中盤旋的時候，掛起了大風，窗戶沒有關，而且院子的圍牆也不是很高，所以答案就是——風把它們從窗戶里吹進來的。」


  坤奇萬分吃驚地看著刀歌。刀歌稍微咳了一下，把雙手反在身後，昂著頭，神氣逼人。


  突然坤奇問了一句：「為什麼全吹到這桶裡面去了，地上一片也沒有？」


  刀歌一愣，他一看地上，還真一片都沒有：「這個、這個……咳咳……」


  「嘻嘻……」小姘在一旁捧著嘴笑出了聲。


  刀歌和坤奇都轉過頭來看著小姘，聽她笑聲覺得她應該知道什麼。


  小姘：「這花瓣是姐姐撒的啦，每次都會有的。」


  「撒花瓣在水裡做什麼？」坤奇覺得奇怪。


  「少爺剛才不是說很香嗎？用這個水洗完澡就會香噴噴的了。快洗吧，本來就等了你們很久，水都快涼了。」小姘說完就關門出去了。


  坤奇有點不高興了，屁股往澡桶上一靠，說：「好啊，原來是你那好妹妹嫌我們臭呢！」


  刀歌：「怎麼了？你還不承認了？你自己脫掉衣服聞聞。」


  兩人把衣服一脫，就在澡桶里洗了起來。坤奇覺得那些花瓣很煩人，因為它們總會貼在自己的肩膀或者脖子上，很不舒服。所以他就把花瓣全撈出來扔在地上了。刀歌覺得花瓣挺好，怪坤奇不會享受。兩人在大澡桶里把渾身上下舒舒服服地洗了遍。


  刀歌心想這下可乾淨了，換上新衣服，走出去應該有少爺的樣子了。坤奇則想著這次洗得這麼乾淨，可以很久都不用洗澡了。


  子嫣之前給刀歌和坤奇量過尺寸，這兩天她其實一直都在家裡給他們做衣服，用的家裡存的最後一點布匹。子嫣的手很靈巧，做出來的衣服很合體。刀歌和坤奇穿上后感覺很好，但是他們又說不出來到底是好在哪裡，畢竟他們沒穿過這麼好的衣服。


  新衣服倒是穿上了，舊衣服怎麼辦呢？


  「子嫣剛才說要捐掉。」坤奇說，他憂心忡忡的樣子。


  「不行，我是不會給他們的。你也不同意吧？」


  「我怎麼會呢！上面還有廟娘縫的補丁呢，你看。」說著坤奇把自己的衣服撿起來給刀歌看。


  「我想到一個辦法。」


  「什麼辦法？」


  「子嫣是嫌我們的衣服臟才叫我們捐掉，我們把它們洗乾淨不就行了嘛！」


  「對！我們快洗。」


  捲起袖子，捋起褲腳，腰帶一勒，鞋子一脫，兩人就開始手忙腳亂地在澡桶里洗起衣服來。因為怕洗得不幹凈，所以兩人特別賣力，死勁地搓著，手都破皮了。而且因為擔心子嫣說衣服臭，他們又把桶里的花瓣都夾在衣服里搓。


  總算是洗完了，兩人開始找地方晒衣服。左看右看也沒有見到晒衣服的地方，坤奇覺得曬在樹枝上可以，於是兩人就爬上樹去晒衣服了。


  子嫣和小姘在廳里等了半天也不見刀歌和坤奇兩個回來，心想洗個澡也要不了這麼久，她覺得奇怪，便過來看是什麼情況。


  還沒到門口，子嫣發現房門是開的，她心想刀歌和坤奇也太不怕羞了，於是就喊：「哥哥，你們怎麼門都不關啊！」


  可是沒有人回答她，她仔細聽了聽，裡面也沒有水的聲音。於是就叫小姘：「小姘，你去看看。」


  「姐姐……我……」小姘臉都紅了。


  「我們一起去吧。」


  於是兩人就慢慢地挪到了門口，鼓起勇氣往裡一看，房裡就空蕩蕩的兩個澡桶，人不在了。而子嫣走近一看，地上都是花瓣。


  「咦？這花瓣怎麼都到地上來了……」子嫣十分疑惑。而她一看桶里的花瓣，都碎成細末了，更覺得奇怪了。


  但就是往桶里看的這一眼，讓子嫣叫了出來：「天啦！這個水怎麼這麼黑啊！不行，還要洗一次才行！」於是兩人就出來找刀歌和坤奇。


  小姘發現院里的一棵樹上有人，就跟子嫣說：「姐姐，看那裡。」


  子嫣一看，那正是刀歌和坤奇，跑過去喊：「哥哥，你們在幹嘛！」


  刀歌正在掛衣服，坤奇在後面拉著他，被子嫣這麼一喊，嚇了一跳，手一抖身子就失去了平衡，搖晃起來。那樹枝本來就不是很粗，經過這麼一折騰，竟「咔」地一聲就斷了，刀歌掉了下去，坤奇也被帶了下來。


  這摔下來其實這對兩人來說都沒什麼，因為樹並不是很高，主要是刀歌坐起來一看，自己的衣服一半在他的手裡，還一半掛在樹上。


  子嫣怕他們摔傷了，連忙問他們怎麼樣。


  刀歌作痛哭流涕狀說：「啊，我的衣服啊！」


  「沒事啦，反正捐出去都一樣的。」


  「我還要穿啊！」


  「哼，那你就留著穿吧。」子嫣這時才注意到他們兩個人的樣子。本來是新做的衣服，可現在已經完全變樣了：袖子一條長一條短，褲腿都扎到膝蓋那裡了，腰帶歪著系著，到處沾著地上的泥土，還有一些樹葉……


  子嫣越看越惱火，最後終於憋不住肚裡的怒火，大聲喊道：「全、部、重、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