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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0 亂說不得

  夜晚,蔚家大宅。


  雁朵頤坐在門外的階梯上,他不是抬頭看著天上的月亮,而是低著頭看著地上,一言不發。這個落魄的人已經好幾天沒有說過話了。


  「你覺得這樣對你有益嗎?」一個聲音傳來。


  雁朵頤抬頭望過去,見到是蔚凡,將頭立即擺向了一旁。蔚凡慢慢走了過來,他說:「沉默是一種很難掌握的態度。以前我跟我爹出去會客,常會需要這種態度。有些話該說則說,有些話不該說則不說,時機和分寸都是需要深思熟慮的。如果在恰當時間沉默,給人以深邃、穩重之感,如果時間不恰當,則會表現出傲慢、無知。」


  雁朵頤還是繼續盯著地上。


  蔚凡坐了下來:「直言說,我不認為你是個無知的人,但我也不覺得你穩重。你身為東飛樓樓主,無論是出入的場合還是遇到的人,都比我要大、要多,我想你更應該能體會這點——當然,也許你從未考慮過這些,也許你和我一樣,厭倦了。一味迎合,惺惺作態,身心俱疲。」


  蔚凡站了起來,往前走了幾步轉過頭來繼續說:「我爹教了我很多待人待物的道理,但我最敬佩的人並不是他,你知道是誰嗎?」


  雁朵頤抬頭望著蔚凡,表示想知道答案。


  「羽卿伯伯。他是我最敬佩的人。在恩與仇的面前,他讓我對沉默有了更深層次的理解。」


  雁朵頤又低下頭去。


  「有一件事,以我對沉默的理解而言我自認為現在還不是時候,不當說。然而我今天來也不是要追一個究竟,我只是想問一句,知道哪怕一點消息,好讓心裡有個慰藉。」


  這時候雁朵頤說話了:「自令尊入獄后,我未曾見過他。我只是……阻擾他幫助先生,其他事情,我一概沒做打算。」


  「那他如何在獄中離奇失蹤?」


  「此事我也曾問起,但時值戰亂,牢中獄卒幾番更換,城主宮曾多次令犯人往陣地修築工事,不只令尊,還有一些其他犯人也不知去向。」


  「你是說我爹他……」


  「不得而知,聽聞有些犯人趁亂逃亡了,有些則……」


  蔚凡點著頭,他坐了下來,雖說他已在心裡做好了一萬次準備,但聽到雁朵頤這麼說,還是需要一些時間來接受它。最後,蔚凡說:「嗯……我知道了……」


  雁朵頤陪蔚凡坐了一會,然後他站了起來,說:「在牢中時,我認為我死定了,我甚至能感受到繩子勒住我脖子的疼痛。可現在呢?我仍活著。」


  蔚凡看著雁朵頤,他懂雁朵頤的意思。


  「除非你真的是死了,否則你還不會死。」雁朵頤望著夜空慢慢說道。


  這幾天蔚凡已經把要聯絡的重要人物都聯絡得差不多了,雁羽卿決定把這些人都召集起來,召開大會,共商奪城大計。而現在情況不同了,有了沉魚的介入,他們的行事需要更加謹慎,事情變得更棘手了。


  「我看到一些奇怪的人。」翔飛說。


  刀歌:「什麼人?」


  「我想應該是水有北的殺手。」


  「沉魚的?」刀歌有些吃驚。


  「嗯……他們在城裡,到處都是。」


  「馬上就要召開大會了,這可怎麼辦……」蔚凡很是擔憂。


  「剩下的所有人都由我去通知吧,如果有時間,我來接送。」翔飛自告奮勇。


  「你一個人,能行嗎?」蔚凡有點擔心。


  「只是時間問題。」翔飛怕耽誤大會。


  「稍微拖延一兩天也無妨。」雁羽卿說道。


  「那就麻煩你了,翔飛。」


  「沒事。」翔飛笑著回答。


  就這樣,翔飛開始在城裡各處奔走,並且秘密把那些要參會的人帶到蔚家來。翔飛幾乎沒有停過,就連深更半夜他也毫不客氣地把那些人從夢中喊醒,然後拉到蔚家來。


  終於,會議如期舉行了,在蔚家後院的一間小房子里。房子太小,人都擠滿了,四張小桌子拼成的一張大桌子坐滿了人,周圍還站著一群。


  雁羽卿主持著會議,他說:「諸位,羽卿在此先賠罪。」說完雁羽卿作了個揖。


  「諸位在雁南都是小有身份之人,之中不乏出入玲瓏樓閣之中、坐卧金榻錦床之上,今日卻要屈身此一小屋內,故先表歉意。」


  「先生您就不要再寒暄了,把我們召來定是有要事,現在是非常時期,大家也都不方便,就直入正題吧。」


  「好的,那羽卿就開門見山了。此次召集諸位前來,是共商驅賊奪城大計。」


  雁羽卿這話一出,大家都震驚了,只有知道消息的人表現得淡然一些。


  「驅賊奪城!?這……先生……就憑我們這些人?無異於螳臂擋車啊……」一人說。


  另一個人附和道:「是啊……這日子過得好好的,好不容易不打仗了,您這又是要挑起戰事啊……」


  也有老者折中表態的:「先生您一向深明大義,奪城固然是好,但眼下要為大家著想啊,再打仗,雁南可真就垮了!」


  「先生……現在水有北掌控城主宮,到處是他們的眼線,這話可亂說不得啊……」一人輕輕說道,他左右看了一下,接著說,「先生,我還有些事就先走一步了……」


  「且慢!」雁羽卿喝道,「何為亂說?何為不得?」


  那人回頭說:「現如今城主宮落入北城之手,雁南被其全面掌控,驅賊奪城談何容易?這豈不是『亂說』?城中四處皆是北城眼線,四大城門也是被嚴加看守,我們均為瓮中之鱉,自身難保,這豈不是『不得』?」


  雁羽卿站了起來,昂頭一笑,說道:「空有一城何用?只不過三千萬磚瓦,堆堆砌砌而已。雁南淪陷,雁南子民仍在!昔餘暉被焚,舉城化為灰土,現今如何?只要萬眾一心,驅賊奪城指日可待,此為亂說?水賊四處布置人手,封鎖城門,目的皆是為了控制我等。他們能控制我們的身體,但控制不了我們的思想!更何況,就今日而言,諸位此時此刻不仍然在此相聚?只要我們意志堅定,就能排除萬難,有何不得!?」


  雁羽卿的回答讓那人啞口無言,他接著說:「須知雁南是我們雁南人的城,怎可以讓區區一群水賊在此為所欲為!你看他今日心慈面善,好善樂施,殊不知是在蠱惑眾人,收買人心!難道你我一顆向著榮耀的不老不死之心就被這一點蠅頭小利收買了、甚至泯滅了!?羽卿不認為雁南的子民是如此!雁南的子民為榮耀而活,如果我們容忍水賊設計使用下三濫手段毒害城主、凌雲將軍從而侵佔我雁南的這種行為,並且還在他們的假仁假義里怡然自得、驕奢淫逸,那就是我們對自己榮譽的踐踏!這是一種莫大的恥辱!」


  舉座愕然。


  「他們在下一盤大棋,他們要的不止是雁南,而是更多!今日我們在他們腳下得過且過、苟且偷生,明日我們的親人就在他們的笑聲中流血!你們忘記那些死在戰爭里的人了嗎?城主、凌雲將軍、還有那麼多英勇無畏的戰士,如果他們的死換來的只是今天這樣的卑尊屈膝,我們死後有何面目去面對他們!你們就問心無愧嗎!」


  在場所有人都沉默了,大家都眼看這雁羽卿。雁羽卿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字,都像一記重敲直擊在所有人心房上,讓他們震撼。而就在雁羽卿感受到了希望,並慷慨激昂地講述著他的計劃時,「哐」地一聲,門被踢開了……


  「喲……熱鬧。」一人慢慢走了進來,他用手在鼻子前扇動,左右打量著房間。這人正是圓。


  房子里的所有人都望著門外,看著門口站著的那一群亮著兵器的黑衣人,有得嚇得發抖。


  「是誰把你們喊到一起來的?」


  大家都只看著圓,眼裡都是怒火。雁羽卿上前一步,說:「是在下。」


  圓上下打量了雁羽卿一番,說:「嗯……好。不是別的,我是要謝謝你,把他們都喊到一起來了,我好一次抓走,不然多麻煩呢!」


  圓說完朝門外走去,對手下說:「把他們都抓走吧。」那些黑衣人就都衝進房間抓人了。


  院子里,蔚凡聽到了動靜,正急急忙忙趕過來。


  圓說對蔚凡說:「你,也一起走吧。」


  蔚凡大聲說:「憑什麼抓我們!?」


  「憑你剛才騙我。」圓手輕輕一揮,幾個殺手就去抓蔚凡了。


  「好多人!」忽然一個少女的聲音傳來。


  所有人都朝那個聲音的方向望去,是尤瑩正朝這邊望著。蔚凡心想糟了,連忙對圓說道:「她是我們家的一個下人,不關她的事……」


  蔚凡這慌張的神態,暴露得太明顯,圓得意一笑,問尤瑩:「是好多人呢,怎麼了,你要一起走?」


  「去哪裡?」尤瑩問。


  「去城主宮。」


  「蔚凡,你也去嗎?」


  「我不……我……」蔚凡都不知道該怎麼說了。


  「他去。」圓打斷蔚凡。


  「那等我一下!」尤瑩說著回頭走了。


  圓這時候對蔚凡說:「你知道人在什麼時候暴露得最徹底嗎?」


  蔚凡惡狠狠地盯著圓。


  「掩飾的時候。」圓回答說。


  蔚凡心裡暗暗懊惱,他祈禱著尤瑩是急中生智,已經逃跑了。


  可是沒過多久尤瑩就回來了,讓蔚凡更加頭痛的是,她把無泫也帶出來了。


  「我們走吧!」尤瑩笑著說。


  在尤瑩喊無泫來時,無泫並不知道尤瑩所說的「很熱鬧」是什麼事,但到這裡一看,她就知道這是什麼情況了,她也見到蔚凡一個勁地在使眼色,便拉住尤瑩說:「我們不去了。」


  「為什麼?」尤瑩問。


  這時候無泫偷偷在尤瑩耳邊說了什麼。尤瑩臉上的笑容馬上就消失了,她說:「我們不去了。」


  「怎麼又不去了呢?」圓說著朝尤瑩慢慢靠近。


  「你快放了蔚凡。」


  「他要跟我去城主宮。」


  「蔚凡快走!」尤瑩喊了一聲。蔚凡只覺得自己被誰拉住了手,然後身子一挺,他左右一看,自己已經在尤瑩旁邊了。由於速度太快,他摸著自己的手腕,感覺已經快斷了。


  尤瑩這時候往前一掌,吹起地上的灰塵,遮擋了圓的視線。等圓能看得清的時候,眼前三人已經消失了。幾個黑衣人準備去追被圓喊住:「不用追了,你們追不上的。這個小子無關緊要,不要節外生枝,我們走吧。」說完圓便帶著他們離開了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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